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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第十三課.

  閣安殿大門緊閉,宮人們站在門口值守,都低垂著頭不敢言語。


  垂花門那邊突然閃過一道身影,穿著草青色齊胸襦裙的女子跨過門檻,提著裙子心翼翼地行下台階,快步走到門前。


  宮人們見是她,紛紛讓開一條路,青黛直直走過去,到門邊上,輕輕敲了敲,貼著門壁道:“縣主,是奴婢——”


  她完便靜靜等候著,不一會兒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門栓被拿下後,門被慢慢推開。


  而後露出半張疑神疑鬼的臉,看到是青黛,她才鬆了口氣。


  青黛低了低身,走進去後又將殿門關緊,把門栓重新插了回去,一邊轉身一邊道:“奴婢出去打探了消息,貴妃娘娘不知是病了還是怎麽的,在鳳宵宮突然昏倒,太醫院的院使們都不出原因,診治了一夜也束手無色,今日一早,貴妃娘娘忽然醒過來了,隻是……”


  容卿看出她眼中遲疑,也跟著被勾起了好奇心:“隻是什麽?”


  青黛湊近一些,低頭在她耳邊煞有介事地道:“是貴妃娘娘癔症了,不識人不識物,連陛下去看她也毫無反應,現在宮中都傳貴妃娘娘是撞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


  容卿眼色深深,心中思量著青黛的話。


  她不信鬼神,不拜神佛,自然不覺得陸貴妃真的是外麵傳的這樣,之所以讓青黛去打聽,實在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巧合,若不是陸貴妃,她現在還不知道會被李崇演折磨成什麽樣。


  但她自問和陸貴妃關係並不親密,如果暈倒是假裝的,陸貴妃不必要冒著風險幫助她,那一定是有別的原因在。


  容卿滿腹心事,因為李崇演的關係,昨夜整夜都沒有睡好,此時眼下青黑一片,神色有些憔悴,她轉身心不在焉地向床邊走去,邊思慮著這其中是不是有她暫時沒想到的事。


  卻不想,被一聲敲門聲打斷。


  猶如驚弓之鳥似的,容卿嚇得一哆嗦,再緊張地去看青黛時,驚恐的雙眼瞪得圓圓的,手下意識放在胸前。


  從昨日開始,她就像繃著的一根弦,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堪重負就會斷開。


  青黛喊了一聲:“是誰?”


  外麵傳來恭敬的聲音。


  “是陛下身邊的張公公。”


  容卿一下抓住青黛的手,聽見有關那人的話,都會呼吸不暢,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青黛一看她這副模樣,便要推開她的手:“縣主在這裏,奴婢去看看——”


  “不用!”


  容卿忽地伸手打斷她,她還是握著青黛的手腕,低頭順了好一會兒呼吸,才鬆開她的手抬起頭來,眼中是重新整理好的冷靜,盡管視線還是躲躲閃閃。


  “我去。”她下定決心,轉身行至殿門前,深呼一口氣,將門栓拿下,青黛跟在她後麵,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門開後,就見本是背對著她們的張成也聞聲轉過身來,他手中拿著拂塵,笑得臉上都是褶子,白白的麵孔毫無血色,看著有些瘮人。


  但所幸,隻有他一個人在。


  “張公公有什麽事?”容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些。


  張成踮著腳走過來,先給她行了一禮,然後從袖口中拿出一枚菱狀敕令金牌來,端在手上呈上去。


  容卿沒接手,隻是瞥了一眼。


  張成才道:“陛下昨日走得急,忘了昭和殿尋常人是不得入內的,縣主拿著這塊令牌,不管是昭和殿還是承乾殿都可自由出入,陛下讓雜家告訴縣主,縣主無論什麽時候想通了,都可以直接去尋陛下。”


  他話的時候也一直低著頭,維持著舉手的動作,待他完後,卻長時間沒有動靜,張成頓了頓身子,微微抬頭看過去,就見那個姑娘緊緊盯著令牌,兩手垂在身側一動不動。


  “縣主,接著吧!”張成提醒一聲,聲音高昂。


  容卿一激靈,回過神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張成。


  李崇演不會放過她,這是她一整夜裏不斷服自己的事,當下逼迫接踵而來,容卿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她接下令牌,轉而放到自己袖子裏:“有勞公公了。”


  張成跟在李崇演身邊十數載,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自然也知道眼前人麵臨的是什麽局麵,他無心看人家笑話,也沒有泛濫的同情心,辦好自己的事,他就要走了。


  誰知道告退轉身之後,卻被容卿一下叫住。


  “張公公留步。”


  張成停腳,有些詫異地回頭去看她。


  容卿邁下台階,走到他跟前。


  “有件事我很好奇……昨日張公公來傳貴妃娘娘暈倒的事,將陛下叫走。你隨聖駕一直都跟在陛下身邊,也應當守在閣安殿外才對,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娘娘暈倒的呢?”


  她聲音清脆,落字如珠,張成頓了頓,抬頭多看了她一眼,老實,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再怎麽沉穩,遇到這樣的事不哭個三三夜都稀奇,但他今日瞧著她的模樣,似乎已經接受這事實了。


  張成斂起神色,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身,隱去心中所想,回答道:“是楚王殿下派人來告訴雜家的。”


  容卿恍惚了一下子,才想起楚王是誰。


  昨日裏跟四哥一起被封了王,如今已是風光無兩的楚王殿下。


  容卿後退一步,雙眸沉浸在思緒裏,無視張成的存在,她慢慢轉身進了大殿裏。


  張成看著她背影,搖了搖頭也離開了。


  青黛能明顯感覺到縣主在和張成完話後神情有些不對勁,她緊跟著走了進去,將殿門關好後,剛剛行至容卿身後,後者便猛地停住腳步,驟然轉過身來,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怎麽了縣主!”


  “青黛,你覺得,在昨日之前,陛下每次來閣安殿時,心裏可揣著過那等不堪的想法?”


  青黛一怔,隨後認真地思考起來,然後搖了搖頭。


  容卿低下頭沉思,兩眼看著腳上踏著的氈毯,好像要將那玩意看出一個洞來。


  良久後,她忽然抬頭,越過青黛,直直地向殿門口走去。


  “去鳳宵宮!”


  趕著散朝之前到了鳳宵宮,害怕遇見不想看到的人,她一路上腳步加快,到宮門前時臉上已經起了薄汗,被微風一吹,頓時感覺腦中清醒了不少。


  鳳宵宮外麵多了許多穿著道袍的人。


  李崇演從而立之後就沉迷修仙煉丹,宮中還為此建了一個道觀,名為昊殿,都傳貴妃娘娘是因為撞邪了才得了怪病,宮門前多了這麽些道人驅邪也不奇怪。


  容卿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遣人去通秉後,便在偏殿裏等著,她站在門前,能看到那邊還有太醫在候著,陸貴妃的情形應是並沒有得到緩解。


  她其實多半見不到陸貴妃。


  容卿絞著手指,目光在正殿那邊流連,卻又好像不是在期待著進去,而是想著另外一個人。


  “你想要見我?”


  驀地,她身後傳來一聲溫和的聲音,潺潺流水淌在心上,容卿脊背一僵,慢慢轉過身來,就看到李縝戴著鴨卵青玉冠,身穿黛紫深衣立在她身前,唇角微微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青黛也不知李縝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隨即趕緊去關殿門。


  李縝的聲音又出來:“不必太過謹慎,這裏不會有人來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看著容卿,臉上漾出溫和笑意,又問了一遍:“你找我?”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往往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容卿的確是來找他的,她不用明,那個心思縝密,細甚微的人也能領會到,從而前來找她。但是他越能領會到,她心中就會越覺得害怕。


  “貴妃娘娘是真的生病了嗎?”容卿單刀直入,毫不避諱地問出心中所惑,但那眼神中卻藏著一絲篤定。


  李縝看著她,沒有絲毫隱瞞地搖了搖頭:“沒有。”


  “這麽,貴妃娘娘的‘病’,是挑時候才得的嗎?”


  “是。”


  “挑昨日這個時候,是因為我嗎?”


  李縝有一瞬的沉默,過後他繼續點了點頭:“是。”


  容卿抓緊了袖口,喉嚨幹澀發癢,有些話抵在口舌之上,難以順利出來,她微微踏前一步,的身量在李縝身前顯得過於玲瓏,但她昂著頭,一雙眼睛卻逼得人挪不開身去。


  “這麽,三哥是知道昨日陛下的來意了。”


  最後一問,是篤定的語氣,盡管心中不太敢相信,或者她不願意相信,但唯有此答案能解。張成的通秉來得那麽準時,那麽恰到好處,若是沒有一個未卜先知的,或是一切盡在掌中的人,是沒可能及時將她從困境裏救出的。


  李縝看著她,淡然的笑容下,隱隱閃過一絲不忍。


  “是。”他還是這樣直截了當地回答。


  他對她一句謊話都沒有,容卿那滿腔的怒意,逐漸化為無法排解的怨氣,然後失了力氣一般,她癱下肩膀,已沒了和李縝繼續對峙的興致。


  “是新封的賀充容在陛下耳邊吹的風吧,賀氏又是徐亥塞進宮的人,如果是徐亥的意思,三哥先一步知道也不稀奇了,”容卿一個字一個字地出,到最後已然隻剩下慘笑,“他已將卓家害成這樣,就連一個軟弱無能的我也不放過嗎?還要用這種方式,把皇姑母,把我,把整個卓家的尊嚴踩在腳下踐踏,讓我們成為整個大盛的笑柄才甘心嗎!”


  一門兩後的情況不算稀奇,可她是先皇後的親侄女啊!

  “卿兒,”李縝忽然按住她雙臂,迫使她看著自己,“三哥不是把你救下了嗎?你已經沒事了……”


  容卿鼻腔發酸,忽然覺得很累,她冷漠地甩開李縝的手,將兩人之間拉出一段距離出來,神色冷然:“你救了我今日,救不了我明日。”


  “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按著自己的步調,向著早就定下的終點,或許會為誰稍作停留,但終究還是要先前的。”


  “我早該知道的。”


  她其實不該怪三哥,她相信這是徐亥的意思,與三哥無關,隻是心底裏難免失望,失望自己以後恐怕不能再對他抱有任何幻想了,今日不是敵人,往後早晚有一是。


  那日在樹下未能完的話,其實她心底很清楚答案,她和徐亥至死方休,三哥終究要站到她對立麵。


  容卿轉過身去:“今後不要救我了。”


  她給了他一句忠告,也是最後在劃清界線,李縝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微笑才逐漸崩塌,他看著她,眼底滿是疼色,那麽孤獨弱的一個人,打算與所有人為敵,拎起刀劍拚殺了嗎?

  “舅舅巴不得你被逼急了做傻事,所以你千萬不能衝動。”


  李縝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帶著一絲急切。


  容卿頓了頓腳,心中忽然想起昨夜四哥留給她的話,不過也是一個“忍”字。


  “三哥還是擔心擔心,是太子先被除去還是我先殺了陛下吧,不然到時候陛下身死而太子還在,三哥麵臨新君,豈不是要再做謀劃?”


  容卿頭也沒回,推開殿門走了出去,李縝看著她的背影,幾次欲張口話,卻終究沒來得及,人已經走遠了。


  隨後,他低頭自嘲般笑了笑。


  “我沒想爭那個位子啊,我隻不過想要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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