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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孔芳問難

  院子裏的海棠樹開得恣意盎然,小道兩旁草木葳蕤、紅粉交織,一眼望去雲蒸霞蔚煙霧繚繞,仿佛仙境一般。.

  蕭琅坐在屋簷下,托著下巴看天上流雲來去,微風過耳,腦中轟鳴。


  昨夜偷聽到蕭薑夫人與香萱的悄悄話令她一夜未眠,她們說話時真真切切提到了自己的姓名,可說的那些事她卻從未聽別人提起過,如今細細想來,有些事確實與自己的切身經曆十分契合——自她有記憶開始,身邊圍繞的便是無名子與三位師兄姊,其他同門亦是少見,周圍無人提及她的父母親友在何處,又是何人。


  去歲,無名子突然有一日和她說,她的母親是齊國雍邑公主薑婠,先父本是巨賈之家齊氏,因貢獻巨大做了齊國大夫,湯沐邑在蕭縣,因此改姓蕭,陰差陽錯與齊王結親尚了公主,但英年早逝,家中隻有寡居的蕭薑夫人與長子齊子客。


  當時的蕭琅聽著無名子的話內心毫無波瀾,母親和兄長與她來說不過一個名詞罷了,她從未見過,也不想見,有夫子與師兄姊足矣。


  但夫子卻說,父母兄弟皆是血緣,凡人存於世,所作所為,無不以父母所賜血肉為根本,至親至愛息息相關,這一切皆源於“血脈”二字。蕭薑夫人與她雖無養恩,但終其一生都是不能割舍回避的,這是她為人子女的責任!


  陰陽家修的是紅塵世外學,與前身道家強行追求的逍遙自在、超凡脫俗不同,若想超脫塵俗必將先入塵俗,經曆越多內心越圓滿,這世間一草一木一人一獸都將影響方士對陰陽學的感悟和修行,順其自然亦可刻意,但不必過分追求,自會有所體會。


  夫子說這些話時表情很嚴肅,蕭琅聽得也很認真,可即便如此,她內心仍舊無法接受蕭薑夫人成為自己最親近的人,亦不願離開蓬萊去臨淄。但夫子說,有所體會才能有所選擇,臨淄她非去不可!


  “哎……”蕭琅歎氣,十分憂愁。.體會是沒有的,收獲更是沒有,秘密倒是一堆,如果她寫信告訴夫子自己可能不是蕭薑夫人的親生女兒,所以她選擇回蓬萊,夫子不會懷疑她又找理由想回山罷……


  抬眼瞧見齊子客的身影從花簇枝椏間閃過,蕭琅靈光一現,趕緊跑過去喊住他,“長兄!長兄,我有件事想問你!”


  “何事?”齊子客穿得十分隆重,行色匆匆,見蕭琅隻盯著他不說話便有些著急,“你快問,今日有客登門,我忙著呢!”


  “長兄……嗯……”蕭琅想了又想,終於想到一個很是委婉的表達方式,“長兄,我為什麽長得和你不像呀?”


  “啊?”齊子客一臉疑惑,想了下便以為蕭琅還在為那兩名市井婦人的閑話耿耿於懷,於是安慰道,“你莫要聽他人胡唚,你若聽了什麽不好的話盡管與我說,我自會收拾他!我先走了,你自己玩……”說罷,抬腳就走。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問問為什麽我樣貌與你不相像。”蕭琅追上去,非要他回答這個問題不可。


  “你是女子,長兄是男子,不像很正常。”齊子客敷衍的回應,隨手招來一名捧果子的女婢,命她帶蕭琅去玩一會兒,又從果子盞中摸出兩枚給蕭琅拿去,哄著她不要再跟著自己了,“今日有貴客,你莫亂跑,乖乖的,改日長兄帶你出去玩。”


  “你不說我找母親問去!”


  蕭琅氣鼓鼓的叉腰,要那女婢帶她去找蕭薑夫人玩耍,不料蕭薑夫人與香萱進宮去了,不知何時才回家,齊子客在前麵接待客人也無暇理會她,窮極無聊隻好找人要了些箭矢與女婢一起玩投壺。


  然而心裏終究是有事壓著,做什麽都興致缺缺,擲了幾次蕭琅便失了興致,與女婢坐在樹旁的石階上說話。


  “阿姊,你說我與長兄為什麽不是一般樣貌呢?”蕭琅悄悄打量著女婢,她可是聽人說過,有些大戶人家的年長奴仆知道的秘聞比年輕主人知道的還多,這女婢是家生的,看上去比香萱小不了幾歲,應該知道不少事,或許能從她口中解開疑惑。.

  “這……奴不知。”女婢為難的搖頭,這種事有誰能說得清呢,別說與兄弟姊妹不像,與父母不像的也大有人在,這問題將她難住了,不知該如何作答。


  “會不會是因為我與長兄並非同胞兄妹……”蕭琅鼓起勇氣說出了心裏話,她並不擔心女婢會告訴蕭薑夫人或是香萱,這種問題本身就是不能隨意提及的忌諱,這女婢若是不想擔個危言聳聽、妖言惑眾的罪名自會知道該怎麽做。


  “這……”女婢果然大驚失色,扭身跪倒,垂首小聲道,“奴不敢妄言,隻是小少主為何會有此想法呢?可是聽了不好的話?奴這便告訴少主去……”


  “沒有沒有,你莫告訴長兄!”蕭琅擺手否認,隻說自己那日聽幾個婦人閑言,覺得甚是有趣兒,隨口問一下罷了,末了不放心的囑咐她也不要告訴蕭薑夫人等人。


  女婢自是滿口答應,二人頓時無言。過了會兒,見蕭琅百無聊賴的掰著指頭玩兒,女婢想逗她開心下,便神秘兮兮的說,“奴之前曾聽府裏的老人說過……”


  不等她說完,蕭琅立刻“噌”地豎起耳朵,忙問道,“說過什麽?”看她神態這般小心,難不成真有人知道關於我的事?


  “奴之前浣衣時曾聽那位老丈說……”女婢壓低聲音,蕭琅屏住呼吸,心裏又著急又緊張,瞪大眼睛盯著女婢的口 唇,生怕她說出什麽會被自己漏掉,“有些偏僻地方的人多以麵容辨親疏,肖似父母兄弟即為親生,不似即為野 合而生,當即處死,這般無知行徑不知殘害了多少性命,想必那說閑話的婦人即使這般人罷!奴母曾與奴說過,兒肖母,女肖父,許是小少主麵容肖似先主,而少主卻肖似少君,因此少主兄妹麵容差別頗大罷!”


  蕭琅沉默了許久,問她還有別的嗎,女婢道“沒有了”,蕭琅怏怏的“哦”了句,一時不想理睬那女婢,心裏暗道,“枉費我期待了這般久,原來隻是些小道消息罷了!”


  女婢見蕭琅比方才更不高興心裏頓時慌了,在一旁不敢言語,小心翼翼的瞄著蕭琅的神色,蕭琅微微一動她便嚇得一哆嗦,驚恐地的模樣像田間野兔。


  蕭琅看她這害怕的樣子有些無奈,起身招呼她跟上,“你來,我寫信,你掌燈。”


  “哎?是!”女婢驚喜交加,匆忙起身卻險些絆倒。蕭琅在一旁忍俊不禁,“你看著伶俐,怎地比我還笨拙?”女婢羞紅了臉,低著頭快步跟上她。


  “小少主給誰寫信呢?”


  “給我的好朋友!不過他現在不是我朋友了,他居然敢騙我,等我狠狠罵他一頓再和好,哼!”


  ……


  自信件交到郵驛的信使手中之後容宣便開始坐臥不安,雖然他知道信使到臨淄要很久,蕭琅拿到手又要好幾日,再加上其他的瑣碎小事,林林總總加起來怕是要下個月才能收到回信。但他就是很著急,他想知道蕭琅看到他寫的信後會不會很生氣,會不會正在罵他或者說要跟他絕交不想再理他了雲雲……


  遲遲等不來消息的容宣開始頻繁猜測蕭琅是否真的不想再理他,若是真的絕交了那該如何是好……想著想著他便走神了,頻率之高令他的夫子孔芳先生不得不課後單獨留下他好生談一談。


  容宣望著孔芳負手立於窗邊的身影心裏慌得很,他深知自己最近表現得差強人意,若是夫子問起來該如何回答才能瞞過去呢,總歸不能讓夫子發現自己的秘密。


  “汝可知自己錯在何處?”孔芳悠悠問道,聲音沉穩而蒼啞,歲月並未因“儒聖”的尊稱而放過他,花甲之年已發須皆白,看上去比常人更蒼老。


  容宣立即點頭,答曰,“弟子上課時三心二意,荒廢課業有辱師長,辜負夫子教誨,弟子……”


  “空話!”孔芳甩袖轉身,目光銳利得刺向容宣,神情語氣萬分嚴厲,“老夫教汝的便是這些嗎,大話連篇如何治國安邦!”


  “弟子……”容宣一時被嚇住了,他從未見夫子如此憤怒過,鷹似的眼神盯得他脊背發涼。


  “汝可知自己錯在何處?”孔芳又問了一遍,一字不差。


  “弟子、弟子不知。”容宣垂下眼眉小聲答道,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老夫看汝知得很!”孔芳嗤笑,乜他一眼,在容宣對麵的席上斂衣坐下,以講書的語氣緩緩道來,“喜怒形於色乃為君者大忌,力所不及而強為之又一忌,任性妄為又一忌,汝害人害己還不知錯?”


  “弟子知錯,但弟子絕無害人之心!”容宣急忙辯解,激動得臉頰通紅。


  “汝可知,東原刺客早在儒院之外靜候,汝一封書信寄與疆景子,他們無法踏足儒院,但潛入公主府卻輕而易舉,汝不僅暴露了自己的行蹤還將好友暴露於爪牙之下,禍水東引,豈非害人害己?若他們迫害疆景子汝救是不救?”


  “救!當然救!”容宣猛點頭,他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蕭琅受無辜摧殘。


  “可汝並無能力相救,汝無縛雞之力又無權勢地位,亦非縱橫名家辯才,滿腹詩書說與誰聽,百般皆無汝如何能救?汝與疆景子而言不過累贅,她若因汝有損分毫,陰陽家怒火如何能熄?汝雖聰穎卻無成就,今汝之姿尚不配與疆景子比肩!”


  孔芳一番話振聾發聵,入耳錚錚,容宣瞬間跌坐在地,臉色慘淡。


  “如今,汝可知如何作為?”孔芳軟了語氣,這是他最得意最用心的學生,一番責難亦是傷人傷己,卻不得不如此,隻望容宣能了解他的良苦用心。


  容宣緩了緩神,三拜叩首,神色堅定道——


  “弟子自今往後必靜心守一,專心學問,未竟則不止,不思不念不擾之,不與之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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