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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唯二的法家

  那是怎樣一張臉!


  坑坑窪窪,凹凸不平,血肉的紅色與焦糊的黑色交織,像是在大火中灼燒過一般。.他眉骨高聳,眼眶深凹,兩隻眼睛深嵌在眼眶裏像兩個黑洞,目光幽幽的看向這邊。


  蕭琅心裏有點害怕,想躲到疆德子身後去,但又怕被別人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引起對方懷疑,她拉著疆德子的手,小聲問他該怎麽辦。


  疆德子乜她一眼,斥道,“平日裏讓你好好練功你不聽,到了關鍵時刻什麽招都使不出來,以後這樣的情況多了去了,難不成我得像尾巴似的永遠跟著你?”


  蕭琅委屈的嘟嘴,這人又開始了,得空便說幾嘴,好像她多不用功多不上進一樣,她最近已經很努力了好不好!


  那陰陽巫臉上的表情在兜帽陰影的籠罩下完全看不到,他環視四顧了一會兒便回過頭去。趁他們在與城下守將交涉顧不得看這邊的空隙,疆德子廣袖一揮周身便起了一層霧氣,他與蕭琅在霧氣的掩映下正大光明的進了城,但在別人眼中卻非如此,隻見他二人卻是足下生煙,時隱時現,消失之後再出現已是數丈之外。


  “縮地成寸你學會了嗎?”疆德子瞟蕭琅一眼,陰陽家最基本的小術法她若學不會當真是想挨打!

  “我當然會,”蕭琅理直氣壯的道,“但是夫子說了,這個練成可要至少十年功力支撐呢!”


  “啊對對對……你怎樣有理,平時也不見你這般聽夫子的話!本來我能活到一百二十歲,遇見你之後我怕是連弱冠之年都撐不到!我早晚會被你氣到當場去世,把我氣死你就開心了、自由了是不是?沒人管你了我看整個瀛洲島、整個北海都裝不下你了……”每隔一段時間,溫文爾雅的疆德子總要像老丈一樣絮絮叨叨控訴一番,發泄自己被蕭琅氣到斷氣的情緒。.

  正所謂“長兄如父”,做父親究竟有多艱難疆德子在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體會到了,無名子剛剛將蕭琅抱回山便因為商王室的緣故忙碌了起來,占星卜卦容不得一絲嘈雜,伏且子冉又不夠穩重,兩人看丟蕭琅幾次後疆德子便擔起了撫養看護蕭琅的責任。


  他以為蕭琅會像他見過的那些小孩子一樣乖巧可愛,以為他說什麽蕭琅都會乖乖的聽話,然而自己家的魔鬼從小到大從未聽過他的話,在他卜卦的時候拔小旗,趁他睡著以後吃蓍草,觀星的時候上躥下跳,一個不留神書卷上便不知被劃了多少道……每次蕭琅胡鬧時他都想將其自崖邊扔到山下去,摔死此子一了百了,但一看到蕭琅亮晶晶的眼睛他又感覺心都化了。


  疆德子每天都要默念上百遍“她還是個孩子”以靜氣凝神,在“掐死她”與“原諒她”的複雜感情交織中他艱難的活到了今天。


  “師兄師兄師兄……”蕭琅一迭聲的喊著疆德子,搖著他的袖子,“師兄兄~你看那個賣小點心的老丈,好可憐啊~”


  疆德子佯作未聞,目不斜視的向前走去,蕭琅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麵不斷扯他袖子,試圖讓他看一眼那位賣點心的老丈。路過點心攤時,疆德子長長歎氣,買了一小包老丈的點心塞給蕭琅,口中念叨著,“吃吃吃……隻知道吃!吃著兔子看著點心,好意思和我說自己胖了,年紀不大胃口不小,吃得多也不見你學得多……”


  蕭琅拎著點心喜滋滋,隻當做疆德子在自說自話,與她毫無幹係,若事事皆與師兄爭論她豈不是要累死!

  一場大雨未能將暑熱澆透,反而愈加悶熱起來,近海的地方總是要比遠海的地方潮濕數倍,臨海的萬儒總院有半邊建於東海之上,一場雨下下來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海風習習卻越發潮濕難耐,衣裳涼絲絲的緊貼在皮膚上,仿佛要滲出水來。.

  海水在書院地基下的石柱間呼嘯奔流,驚濤拍岸浪聲入耳,卷起千堆雪花,在這淩空而建的半邊院落裏行走的弟子甚至能感覺到腳下的石板在微微顫動。


  容宣將手裏的水盆舉過頭頂,像一棵小鬆樹似的站來人來人往的過道上,接受著眾人或疑惑或同情的目光的洗禮,與相熟的同窗敷衍的打著招呼。


  萬儒總院人盡皆知,在“三學辯會”上打敗名家弟子並得到陰陽家疆德先生讚揚的首席弟子子淵被院長孔芳先生送到了刑堂,雖然不知他究竟犯了什麽錯,但看他天天受罰的可憐模樣便知孔芳先生是真的被他惹怒了,否則怎會舍得將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送到老魔頭這裏來!

  “老魔頭”是儒院的學生給刑堂之主孔蓮起的諢名,此人乃是孔芳的同胞弟弟。


  與孔芳崇尚“仁愛為本,刑罰為輔”的觀念不同,孔蓮極力推崇刑罰製度,認為人性本惡,不可教化,唯有法令拘束才能天下太平。他的觀點與整個萬儒總院、乃至天下儒學士子都格格不入,在書院裏是個極其特別的存在。


  上一任刑堂堂主去世後,孔蓮滿懷欣喜的接手了刑堂堂主一職,不料在刑堂待了三十餘年都沒有遇到一個要跟他學法的弟子,犯了錯的弟子來刑堂小打小鬧走一遭便又回去和夫子學起“仁義禮智信”。孔蓮對祖師“以德治國”的觀點持十分懷疑的態度,明明法令才是國之重器卻為人所忽視,久而久之就連孔蓮自己都要放棄尋找弟子傳承法學的打算,直到容宣的出現。


  現在說起來仍恍如大夢一場,容宣以為姚淵將自己扔在這裏是真的要他接受懲罰認真反思,孔蓮以為容宣隻是一位犯了錯的弟子來受罰,沒想到姚淵拎著容宣的後領對孔蓮說這是他未來的弟子,是一個非要學法的儒家弟子,以後便歸他管了。


  自姚淵離開的那一刻起,容宣再也不是孔芳的首席弟子,而是成為了一位法學大家的唯一門徒,他與他的新夫子在刑堂相依為命,研究著那些不為人所看好的法令,成了萬儒總院最特立獨行的存在!興奮之餘容宣又滿含對孔芳三位夫子的愧疚,孔蓮卻是喜不自勝,他十分重視且寵愛這個難得的學生,而他向弟子表達重視的方式便是嚴厲教學和隨時隨地的各種懲罰。


  昨夜容宣看書睡得晚了些,今天上課遲到了半刻鍾,孔蓮給他了滿滿一盆水讓他舉兩個時辰,下雨便在屋裏舉著,雨停了就去院子裏舉著,好教他在過往的同窗麵前丟丟臉,所謂“知恥而後勇”即是這般。


  容宣如是舉了兩個時辰之後兩臂仿佛已經不再屬於他,他舉著手盆走進屋,孔蓮將水盆拿下來,拍打著他的手臂幫他舒緩筋絡。容宣傻乎乎的行為贏得了孔蓮相當的好感,如此頑固耿直的性格與法令倒是十分契合,做法家學問的就是要正直頑固不屈服才能保證令行禁止,維護法令的效用和尊嚴。


  “昨日秦法一百三十五條背熟了嗎?”孔蓮問他,容宣很是愧疚的回答“隻是讀熟了,尚不能熟背”,孔蓮剜他一眼,“你連自家法令都背不熟談何複國,即便重建了秦國你遲早也要將其拱手讓人,還不如不報此仇,如我一般看守刑堂,記錄法令教教學生,庸庸碌碌一輩子亦無不妥。”


  容宣低著頭不敢吱聲,孔蓮無奈的揮手讓他趕緊背書去,暗歎這孩子過分耿直,看上去傻了些。


  孔蓮的畢生願望便是總結商王室與天下各國的刑罰製度,寫一套集各家法令之大成、更加具體完善且能通行各國的法令,從而規範行為,最終形成各司其職、賞罰分明、路不拾遺的國風,天下方能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容宣的出現算是幫了他大忙,師生二人在一張案上讀寫,不時說說話,關係十分融洽。


  臨近掌燈時分,有弟子前來請容宣到前院正廳去一趟,有人指名要見容宣,孔蓮立刻問那弟子是“何人何事何時歸”。


  那名弟子也很是疑惑,“學生也不知來者何人,隻是他們點名要見子淵師弟,學生看他們身上有陰陽魚,許是陰陽家的人罷?”


  聞言,容宣內心有些小小的激動,“夫子,會是疆景先生想見我嗎?”


  “師弟說的可是疆德先生一派?”那弟子回憶片刻,搖頭道,“並不像,雖然這些人都穿了白衣裳,也配了陰陽魚,看上去氣質詭異,毫無風度,豈能與疆德先生相提並論!”


  這天下除了陰陽一派喜好以陰陽魚為飾外並未聽說過其他學派還有這種習慣,孔蓮對來者身份十分懷疑,他問這人那些所謂的陰陽家可否說過什麽話。


  “什麽話……學生想起來了,那些人反複追問孔芳夫子和子淵師弟是否見過一個人,夫子說並未見過,那些人便非要讓子淵師弟出來說話,何時何地說得一清二楚,夫子無法才讓學生才請子淵師弟出去見上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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