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夷作妖
如今天下三分,東原勢大,西夷國強,北地溫順,縱橫家若要出世一則合縱東原與北地遏製西夷東進,一則合縱西夷、北地與南方魏吳阻止東原版圖持續擴張。
東西二國雖不至於勢同水火卻也是在一團和氣的表皮底下互為眼中釘,恨不能除之而後快,西夷王看不起薑妲,薑妲也看不上西夷人之粗鄙,單看連橫一派能開出哪般條件是否能說服兩國大王,否則東西二國很難真正聯手。
“你希望東原與北地合縱還是向西連橫?”蕭琅問容宣。
容宣笑道,“東武王都已經不在了西夷又能支撐多久,無論向西還是向北我更喜歡相安無事,慢慢蠶食。”
“西夷……確實蹊蹺……”
東原與西夷同樣供奉陰陽巫,若說東武王逃不過天罰西夷王也必然逃不過,可最近疆德子的來信卻說西夷王依舊生龍活虎不見任何頹色,難不成有人在幫他續命?誰會有這麽大的本事和閑心來幫他續命,這豈非逆天而行,再說有疆德子在西夷坐鎮即便陰陽巫能幫襯西夷王也不敢隨意出來蹦躂,如此看來西夷的水倒比東原還深,當真是有意思!
容宣裝作無意地說了句“疆德先生不是在西夷嗎,許是他在幫助西夷王”。蕭琅立刻反駁他,“我師兄的確有那等過人的本事,但我師兄是正經的陰陽家,陰陽家向來順應天意,豈會做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更何況我師兄知曉你是紫微宮,不幫你反而去幫西夷王這不是自找麻煩麽!”
那可說不好,人心鬼蜮居心叵測,道貌岸然衣冠禽獸說得可不就是這類人麽!容宣未敢明著反駁她,悄悄腹誹了一句。
回住處的路上兩人又遇到前來尋人的沉蕭,沉蕭再次從容宣眼皮子底下搶走了蕭琅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是在威脅他再敢與蕭琅站在一起她就打得他找不著北。
容宣心裏氣得要命卻也不敢當著蕭琅的麵挑釁沉蕭,遂隻好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將蕭琅拉走,暗搓搓地琢磨著怎麽想個辦法讓沉蕭離蕭琅遠一些,趕她回蓬萊顯然不太現實,不讓她住進相府也不太合適,唯一的辦法便是……他心裏一琢磨,想出一個好用又好聽的法子,言辭懇切而真誠地給薑妲寫了一封回信。
翌日清晨,陽宗弟子需回蓬萊,沉蕭隨蕭琅回伊邑,路過郵驛時容宣下車寄了一封信,滿麵笑容的模樣令沉蕭不由得心裏一涼。寄好回信後容宣便聲稱國務繁忙需要盡早趕回伊邑,因此想再次借陰陽家的車一用,詢問沉蕭是否可以幫他將王車趕回伊邑並交還給薑妲。
沉蕭剛要發怒蕭琅便替容宣作證說他確實需要早些回去,昨天薑妲已經來信催過了,當真耽擱不得。沉蕭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地剜了蕭琅一眼,道一句“登徒浪子不要臉”便將簾子一甩把位置讓給了不要臉的容宣,隻身上了王車。
容宣既然不要臉自然不會對沉蕭的憤怒多加在意,隻當做無事發生。他坐在蕭琅一旁倚著案沿喜滋滋地向她邀功,“我幫沉蕭阿姊尋了個好差事,請她去龍非軍中教授堯軍武藝,也算為保衛東原出一份力,這可是快速揚名的機會,旁人別說進堯軍做教官,恐怕做兵卒都難得很呢!”
蕭琅看著他歎了口氣,這人眼裏的得意已然寫在了臉上尚不自知,她無奈地道,“你又何必氣她,阿綠綠也不過是護主之心作祟,你莫要總與她對著幹。”
容宣有些委屈,小聲辯駁道,“我何曾與她對著幹,我也不過是想讓她離你稍遠一些罷了,看著就礙眼。”
蕭琅撇撇嘴,“人家瞧著你也礙眼。.”
“我不怕她,她看不慣我又打不過我,我怕她作甚!”
“偏你最厲害,你若膽敢打她我便打死你!”
……
沉蕭答應容宣幫他將車趕回伊邑並還給薑妲,不料未到宮門便受到龍非的熱烈歡迎,她來不及反應就被拉進了堯軍大營。
龍非無比興奮地向她一一介紹堯軍的諸位將領,沉蕭不明所以,與龍非告辭要回丞相府去,龍非卻說丞相與王師一同舉薦她為堯軍教官,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說好的事她可不能反悔,因此不許她走。
恐怕不是丞相與王師共同舉薦的罷?
這殺千刀的容宣!
沉蕭和藹地笑著,心中有一萬句罵人的話想說給容宣聽。
容宣得空來軍營探望了她一番,龍非對沉蕭讚不絕口,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容宣亦“安撫”她說有何要求盡管提,他與大王盡量滿足。
沉蕭咬牙切齒地讓他去死,容宣卻是微笑搖頭,悄聲與她說“我可不能死,否則疆景會難過得吃不下飯”,沉蕭一口氣憋在心裏難以釋懷,與容宣之間的梁子便就此深結難解。
八月末時,王使來東原,要求薑妲親自參加今歲秋獮,更過分地要求她射鹿獻給商王,再加上她繼位新王的身份,按禮應當再獻一隻熊羆與商王,以示恭敬和臣服。
薑妲有些為難,她本想去逐鹿原應個景便罷了,她本不會射禦之術,如何能獻鹿與熊羆?更何況熊羆凶狠暴烈,勇猛壯士尚不敢隨意獵殺,當麵對上她隻有死路一條。
然而王使卻說此次乃是西夷王向商王提議,參加秋獮的諸侯皆要獻鹿予商王以示尊崇,燕趙二王與魏侯、吳侯都已同意獻鹿,東原乃是以法令治國,更應以身作則遵守王令與禮數,否則上行下效便為天下人所恥笑,以後東原王還有何顏麵勒令國民遵守法令!
若說列國諸侯當中最不尊崇商天子、最不遵守王令的莫過於西夷王,從他嘴裏說出“尊崇商天子”幾個字簡直是天底下最不好笑的笑話!
在場眾人頓時明白,西夷王這是在針對薑妲、針對東原作妖,其用心何其險惡!
蕭琅毫不客氣的與王使說薑妲自幼體弱未曾習過射禦之術,因此不能親手獻鹿熊予商王,若非要東原獻鹿熊便需著他人替代,此人可在龍非將軍與丞相之間選一個。
如此王使又開始為難了,龍非與容宣雖位高權重卻並非薑妲本人,商王隻說讓薑妲貢獻鹿熊卻未說他人可以代其狩獵,但也沒有說不可以,畢竟薑妲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若當真傷了碰了東原肯定會趁機找商王的晦氣。
蕭琅隻好“無奈”地說若都不行便隻好讓提議者代替,此項提議本就有歧視為難東原之嫌,諸侯同為商王臣屬本應兄弟相親,如今卻互相攻訐互相為難,提議者顯然不懷好意,是在影射商王小肚雞腸!
東原眾臣立刻異口同聲地附和著,順著蕭琅的話力證西夷王就是在不懷好意影射商王,說得一板一眼義憤填膺,仿佛西夷王當真是這般目的。
蕭琅說話王使不敢反駁,隻能如實稟報商王,但最後一句話他卻不敢轉述原話,隻得再三委婉地說與商子辛聽,戰戰兢兢唯恐商子辛會想起當年大會盟的場景而遷怒於他。
顯然商子辛並沒有忘記那陣子天下人因薑妲受傷而唾棄他兄弟鬩牆的事,本想借機為難東原一番以報當日流言之恥卻不想被蕭琅當挑明扳回一局。
蕭琅的話不必王使原話傳達便有人主動幫她四處散播,秋獮尚未開始,商王小心眼記仇、西夷王唆使商王為難東原新王的流言便傳得天下盡知,薑妲再次再次扮演了頗受委屈的柔弱形象。陰陽家絕不可能說謊,此番流言必然為真,東原國人一時間十分憤怒,向來喜好抨擊不義的儒家學子紛紛口誅筆伐商王與西夷王二人沆瀣一氣,為虎作倀雲雲。
想當初西夷王向商子辛提議時隻說是看不慣東原趾高氣昂的模樣,想要為商子辛報流言之仇,商子辛也隻當是他害怕東原日漸壯大威脅到他九州霸主之一的地位才不得不與商王室和好,雖不信任他卻也喜歡看西夷王低聲下氣的走狗模樣。
如今形勢陡轉急下,商子辛對東原的恨意與日俱增,但他此時此刻更想殺了西夷王那個老匹夫,遂讓王使傳令,命西夷王代替薑妲獵熊羆,著東原丞相容宣代王射鹿。
此事風聲剛起疆德子便給蕭琅來了信,責怪她行事太過莽撞,年底時東原還要派人出使西夷,東西二王這時撕破臉皮到年底東原使者在西夷該如何自處。蕭琅勸他不必擔心,年底新王特使已定為容宣,她自會陪容宣一起到西夷去,所有的為難在她麵前都不值一提。
看她這般回信容宣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九月,薑妲等人預備啟程前往逐鹿原參加秋獮,容宣與龍非密談一夜但並未讓蕭琅參與。臨行前蕭琅為他二人占得一卦各為大小吉,之後便忙於閉關並未同去,國中一時無人主持,不得不請胥太師出山暫理朝政。
至秋獮開圍前一日,蕭琅於南山斷崖之上觀象,得“熒惑守心,天狗,流星如雨”,她幽幽歎了口氣,忽然不知自己這番作為是對是錯,而自己輔佐的那個人成長至今又是否合天道心意。
秋風乍起,這一場秋獮,收割的不隻是走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