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友誼地久天長
聞腳步聲漸近,容宣立刻將琴往手邊一放,溜回床上瞬間蓋好錦衾躺了下去。.
這人平日裏就是這般騙人的?
可真不要臉!
蕭琅看得目瞪口呆,卻也配合的坐到他原位撥弄著琴弦裝模作樣。
來者敲了兩下門,屋中二人尚未來得及回應便聽見外麵傳來龍非的說話聲,“誒?這不是嬴嫘醫師嗎?醫師在這兒作甚?”
嬴嫘說話絲毫未顯異常,隻帶了些緊張,“是少上造啊,我來送藥,順便帶著早食過來。”
“哎呀這等小事怎能勞煩醫師呢,您也知道,容相他不許女子進他臥房,我幫您送過去,與容相說是您送來的,我盯著他把藥飲了,您快些回去歇著罷!”龍非三言兩語將其打發走,不待她說什麽便端走藥案轉身進了臥房,十分不好意思地將嬴嫘拒之門外。
嬴嫘欲言又止,眼見事已不成隻好失望地回了自己房間,暗暗為己打抱不平——想見容相怎地這般困難,心上人在的時候也這樣走了還這樣,用得著像防賊一樣防著我麽!對了,那女子是哪般模樣來著,我怎地一絲印象也無……
龍非轉身被地上打翻的藥案嚇了一跳,抬頭又被蕭琅嚇了一跳,他還以為容宣身體大好了都起身彈琴了,沒想到是蕭琅回來了。
“疆景先生回來了呀。”龍非尷尬地問候了一句,對方冷漠地“嗯”了聲,他幹幹一笑,在床邊一坐不敢再多說什麽,拚命給容宣使眼色讓他幫自己說句話,無奈容宣隻盯著湯藥小口啜著,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
冷漠!
無情!
他暗自腹誹了一番,剛想說兩句話打打圓場卻聽見蕭琅問他,“方才可是嬴嫘醫師來送藥嗎?”
龍非一下跳起來胡亂解釋道,“人是胥太師請的我隻是派手下去將人接過來真的和我沒什麽關係!容相一直很安分從未讓她進過屋傷是瘍醫看的藥是我幫忙換的嬴嫘醫師從未碰過容相一根手指頭他還是幹幹淨淨冰清玉潔的……”
話未說完便挨了容宣一腳,對方紅著臉怒視著他,“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蕭琅乜著龍非,“你都知道什麽了?”
龍非一下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地答道,“容相與先生允許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我會假裝不知道,不該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即便容相與先生想讓我知道我也不敢知道。”
看樣子這人知道得還不少!
蕭琅收回視線,百無聊賴地勾著琴弦問他沉蕭最近在軍營中表現得如何。龍非瞬間鬆了口氣,很是高興地誇讚了沉蕭一番,末了有些不解地說,“沉蕭俠士或許不太喜歡這份活計,我看自打她來了軍營之後很少展露笑顏,會不會是想家了?”
容宣心虛地幹咳一聲,詢問他最近東原邊境安穩否,走商路線通暢否,市上貨價可有波動沒有,哪裏出現天災人禍沒有……林林總總一大堆,總之堵住龍非的嘴讓他少說兩句。
龍非很是乖巧的一一答了,答完容宣卻說“無事回營練兵去罷”,他便知此人開始嫌他礙眼了,遂趕緊告辭溜走,生怕蕭琅又想起了什麽找他麻煩。
自龍非離開後,容宣一改大病未愈的虛弱模樣伶俐地跳下床坐回矮床上,得寸進尺地倚在蕭琅身上,蕭琅剛要揍他他便扶著額頭說自己重傷難愈,身體各種不舒服。蕭琅不懂醫術,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也怕當真傷到他哪裏,隻好怏怏住手由他去。
蕭琅在丞相府留了一日,夜裏容宣不許她走,又說她若是半夜三更從自己房中走出去定然於名聲有損,不妨明日一早大家都未起身時她再回南山去。蕭琅答應得很勉強,本想夜半時分偷偷溜走卻不想容宣一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稍有要走的意思那人便捂著頭說自己頭痛欲裂快不行了,蕭琅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胡攪蠻纏之人!
越是被人慣著容宣便越得寸進尺,他將蕭琅拉到床上說了一宿悄悄話。
夜涼如水,蕭琅窩在他懷裏昏昏欲睡,容宣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琅琅,我們悄悄成親好不好,不讓上天知道的那種,這樣我便也有家有室了,旁人再也不能覬覦分毫……好不好?”
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怦怦跳,緊張地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
“成親?隨你……”蕭琅睡意朦朧地嘀咕了一句,“天道未見便好……”
容宣欣喜若狂,興奮地越發睡不著,他將蕭琅緊緊地裹在懷裏,錦衾蒙頭一蓋眼前便是一黑。萬物皆不可見,僅存懷中溫軟與女子幽香,一時間心中愜意溫存難以言喻,喉間萬萬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恨不能化作春水隨之融在一起,永遠不能分開才!
隻緊緊抱在一起便已是無比美好而幸福的事,容宣喜得眉眼彎彎,甚至不敢睜開眼睛掀開衾被,隻怕是秋夢一場。
次日天邊方白蕭琅便不見了,容宣摸著空空如也的床鋪無比失落,蕭琅不在家他便也沒了起床的興致,翻了個身抱著錦衾睡了過去,很快入夢。
夢裏他落腳在一處昏禮上,竟是前所未有的隆重,黃鍾大呂的禮樂響遏行雲,翎羽高揚的巫師在高台上跳著驅邪的儺舞,成婚的夫婦從遠處緩緩走來,沃盥對席,共牢而食,合巹而酳。
昏禮已成的新婦回頭往容宣的方向看一眼,天邊黃昏火雲下,竟是蕭琅婚服盛妝的模樣,端莊雅致眉眼如畫,像是從古老壁畫上走下來的仙人。與她雙手交握的男子也看過來,那分明是容宣自己的麵容,分毫不差。
容宣一下愣在原地,與蕭琅成婚的是自己,那自己又是誰人,他身處何地,又為甚隻有自己一人……四周場景飛快變換著,就像掉進了一個漩渦,躲避不得亦掙脫不得,突然出現一隻手自背後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入漩渦深淵,他像一塊石頭般沉沉下墜,忽然掉到了臥房的床上。
容宣猛地睜開眼,尚未從一場大夢中緩過神來,大片陽光鋪張於床前,溫暖明媚,外頭已是天色大亮。
家老將藥與早食端來,容宣拉住他問嬴嫘何時回嶧城去,家老笑道,“待先生大好了醫師自然會回去。”
容宣急忙說自己已經好了,家老不讚成地搖頭,隻道是好不好並非他說了算,嬴嫘說好了才算數,即便他真的大好了也不能開口趕人走不是,畢竟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又是醫師,總不好開罪。
“那我想……”到龍非那裏借住兩天。
容宣話音未落便被家老打斷,“您好好養病就成,什麽都別想!年底您還要去西夷,身體不好怎能長途跋涉,到底還是年輕啊,百般不在意……”
家老是府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容宣不敢反駁他,隻能靜靜地聽著並適時表示讚同,老人家話雖多但隻要不反駁不頂嘴他很快便會無話可說自行離去。
家老剛離開不久龍非又來了,進門前先透過門縫瞄了幾眼,瞧見蕭琅不在才鬼鬼祟祟溜進去。容宣向他保證蕭琅要進了冬月才能辦完事回來,龍非明顯鬆了一口氣卻不肯承認自己就是心虛不敢見人。
“嬴嫘醫師誰招來的誰負責將人請走,待字淑女孤身一人滯留相舍成何體統,更不合規矩!”容宣示意他想個辦法送嬴嫘回嶧城去,女子本就不方便,更何況是這般對他早有覬覦之心的女子,搞不好就是一場禍事。
龍非很是為難,“畢竟是醫家掌學的弟子,哪能說請便請說送走便送走,嬴嫘醫師說不行那我也做不得主,您再忍忍,隻要她安分守己疆景先生不會在意的,您這病都裝了半個多月了也不差那廿餘日,等先生回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嘛!”
“行!”容宣假惺惺地笑了一下,揚聲喊來一仆從,“去給淑女仲子傳個信兒,少上造前些日子去容與逍遙飲酒徹夜未歸,同行有一淑女相伴……”
“別別別……”仲子若是知道了必然會氣不過向龍行告狀,龍行非將他吊在將軍舍門前暴打不可,龍非要臉得很!
龍非趕緊攔下那名仆從,發誓會盡快想辦法請嬴嫘回嶧城,但容宣也要發誓不再向仲子告狀,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容宣點頭保證,兩人就此達成共識。
但這辦法一想便想到了嚴寒冬月,容宣自知上當受騙但礙於麵子放過了龍非,那人也不敢時常來相舍自投羅網,每日朝會結束後打過招呼便溜了,明義十分感慨地說“馬上要成親的人果真跟他們這種還要再等上一年的人不一樣,猴急猴急的”,容宣露出個假惺惺的笑容,暗地裏琢磨著何時再找上將軍告上一狀。
容宣傷病已然痊愈但嬴嫘卻不肯走,她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因為自九月見過情敵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那淑女,想必容宣與那女子之間感情也不怎麽樣,否則容宣病得這般重怎地不見她時常來看看,更何況自己對那人也無甚印象,許是無甚出眾之處,自己單論容貌本事就要比那人強一些,早晚是有機會的!
蕭琅心裏有些可憐嬴嫘,得空與她多說了兩句話拐彎抹角開導了一番,不料嬴嫘卻將她視作知心人百般親近,親近久了蕭琅也發覺此女挺有意思,兩人遂走得越來越近。
蕭琅與嬴嫘的關係出乎容宣意料,雖不明所以卻也感覺到自身地位大受威脅,女子之間的友誼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