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故人相見
蕭琅說要去薑驪家,卻連薑驪夫家大門朝哪兒都不知道,鍾離邯說她是個“假朋友”,勸她實在不行便算了,萬一薑驪早已將她忘了她貿然登門人家不認得豈不尷尬。蕭琅怎可能就這樣算了,即便不以朋友身份登門看在屈問的麵子上她也得去走一趟,都怪昨天走得太匆忙竟忘記向屈問打聽薑驪家在何處。
次日一早蕭琅便起身一路打聽著往薑驪家去,怎奈無人聽說過薑驪的名字,臨淄城這般大,稱作“伯薑”的女孩數不勝數。有人問她薑驪的夫家為某氏,蕭琅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她隻知是個巨賈之家,依稀記得那家姓氏挺有意思的,但話到嘴邊卻死活說不出是哪個字,容宣忽然想起來便說了句“她父親因功得了爵位,母親是呂薑夫人”。
路人恍然大悟,責怪這二人怎地不早說,呂家可是這臨淄城裏出了名的奇葩,隻要說起呂薑夫人便都能知曉,何必說那一堆沒用的。
他與二人笑道,“你們是外地來的罷?說起咱們臨淄的呂薑姬那可是相當有意思!咱們東原律法規定‘同姓不婚’,但呂家夫婦皆姓薑,竟膽敢違反律法結為夫妻!得虧這親結得早,那會兒齊靈王還念著他們祖上於齊地的功勞,否則早就治罪了。不過這二人運氣好,所育一子一女都正常得很,一點兒也不傻,女孩早些年嫁給了大戶熊氏,前陣子剛生了個女孩,熊家婦氣得要命!要我說現在還是生女孩好……”
“對對對,正是熊家,敢問他家在何處?”蕭琅高興地追問他。
路人隻道是某街最末戶,見蕭琅不甚明白他便主動要求將兩人領到熊家門口。
蕭琅千恩萬謝,路人卻是無奈地勸了她一句,“阿姑是熊家的朋友?若是單獨拜訪熊薑姬恐怕難以得償所願,熊家看得緊,輕易不許她見外人,更何況還有外男跟著。從前雍邑……咳,齊薑夫人還在的時候還沒這麽嚴重,不過她家舅姑一貫苛刻,寵溺少主和女叔,丈夫軟弱事事聽從父母安排,根本管不了。剛成親時舅姑便嫌隨嫁媵妾模樣不夠精致上不得台麵,才過了兩個月便安排了一小妻,後來她連生兩女日子就過得更慘啦……”
“當真這般囂張?!我不打他一頓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是誰,簡直神仙舅姑!難道腦子被蚌殼夾過不成?”蕭琅開始擼袖子,容宣趕緊將她袖子放下來勸她莫生氣,去看看情況再說其他,萬一其中另有隱情她這般直接上門找茬反倒會陷薑驪於兩難境地,壞了情分。蕭琅白他一眼,握著拳頭冷哼道,“我允許他們在被我打掉牙之前向我申冤。”
她總是這樣莽撞令容宣很是無奈,怕是以後都不敢讓她自己出門了,免得蕭琅闖出禍事他來不及收拾。
路人將他二人送到熊家大門附近便離開了,容宣讓蕭琅發誓保證自己老老實實的不亂來他才肯遞謁拜訪。蕭琅偏不肯保證,她本就是上門找茬來了憑什麽要老實。
“既然你這般不聽話我就不帶你去了!”容宣威脅她。
“隨你~”蕭琅無所畏懼,反正她人已經站在門口了,左右都是熊家的院子,即便容宣不幫她從大門入內她也能翻牆進去,誰怕誰!
容宣氣得要命卻又不能當真不管她,他可不敢放任蕭琅去爬牆,遂趕緊追上前,先蕭琅一步站到熊家大門口給家仆遞了謁,蕭琅趾高氣昂地在他背後叉腰冷哼!
熊家家主盯著謁上“子沛”這個名字皺眉想了半晌也沒想起他哪來這麽一朋友,看上去像是儒家學士的名字,但他從前認識的儒家朋友裏麵也沒有名“子沛”的,再看官職竟隻是一個小小縣令,這小縣聽都沒聽說過,於是懷疑容宣怕不是個騙子。他將謁扔到一旁,吩咐仆從冷落門口二人一刻鍾再請進來。
蕭琅進門便瞧見熊家花裏胡哨的大院子,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萬千的“哇”,領路的仆從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嫌棄她沒見識。
“怎會有這麽醜的院子,醜得別致至極!”蕭琅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熊家果真財大氣粗,竟敢用真金白銀裝飾院落,院中草木叢生毫無美感可言,頂多算得上是整潔。
待見到容宣與蕭琅熊家主又是半晌思忖,這二人氣質風度怎麽看也不像是小縣令與普通阿姑,倒像是伊邑的貴族,謁上名號與真人差距有些大,他一時不敢確定容宣身份真假與來意善惡,言語間便多了幾分恭敬與試探。
熊家少主聞訊趕來,清清秀秀一文士,弱不禁風的模樣,看上去風吹即倒。蕭琅找的正是此人,她剛要站起身來說話豈料容宣早已壓住她的裙擺不許她亂動,她隻好瞪著熊家少主試圖用眼神恐嚇他。熊家少主不知這位女客看向自己的眼神為甚這般凶狠,他有些畏懼地移開視線,依舊膽小的模樣看得蕭琅心裏越發不爽。
熊家婦聽聞女客登門立刻趕來招待,欲領蕭琅至別處廳堂。容宣有些不放心,擔心蕭琅會忍不住作妖,他欲言又止,蕭琅卻給他一個“你盡管放心”的眼神,容宣看在眼裏卻越發害怕。
蕭琅乖巧地跟在熊家婦身後往後院廳堂走去,熊家婦暗地裏琢磨著蕭琅的身份來曆。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又不好表現出自己對客人的陌生,遂旁敲側擊地打聽著蕭琅的家世名姓,一邊聽她說著一邊在心裏尋摸著認識的人家,然而聽來聽去亦未能想起她究竟是誰家的孩子。
“老婦年紀大了,竟記不得上次與淑女相見是在何處,淑女勿要見怪才是。”熊家婦笑著,拐外抹角地打探著蕭琅的身份。
“上次相見已是近十年前,老夫人往呂家登門拜訪時我正陪於熊薑姬身側,與老夫人有過一麵之緣。”蕭琅混淆了兩人見麵的時間,萬不能讓她記起自己就是那個扮鬼嚇唬她兒子的人。
熊家婦一愣,急忙笑著應和說“對對對,正是”,雖然她並不確定那時那地她是否當真見過此人。既然蕭琅在呂家待過,年紀又與熊薑姬有些差距,熊家婦便猜測她是熊薑姬的某位女弟,蕭琅立刻說自己的確是熊薑姬的妹子。
薑驪從前稱她為妹,如此算不得說謊。
蕭琅緊接著與熊家婦說她這次是偶然路過臨淄,代薑驪姨家表親前來探望薑驪。熊家婦不太高興讓她去見薑驪但又想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蕭琅見她猶豫又趕緊說是自家聽聞薑驪新誕了子嗣才有探望恭賀之意,並無其他想法,況且自己在臨淄並不會住很久,這次好不容易借縣令的麵子才進得熊家,懇請熊家婦通融些讓她見見阿姊。
熊家婦張了張口又要拒絕,蕭琅忽然有些擔心地問道,“難不成阿姊她……”
她話未說完熊家婦便趕緊派人領她去見薑驪,再遮掩推辭下去熊家怕是要傳出奇奇怪怪的流言。蕭琅來路不明,誰知她與正堂那男子是不是一夥的,熊家婦笑說自己不便打擾蕭薑二人相聚故不隨同去了,蕭琅前腳剛離開她後腳便往正堂去與熊家主報信兒。
蕭琅在堂中坐了片刻便瞧見薑驪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來,對方並非身虛體弱亦或是腿腳不便,隻是大戶人家慣有的傲嬌與儀態,她趕緊起身迎上前去喚了聲“驪姊”。
薑驪打量了她好一會兒,不敢確定地問道,“可是齊家女弟蕭琅?”
沒想到薑驪還記得自己!蕭琅十分高興地點頭稱是。
薑驪亦是無比驚喜,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仔細問道,“當年臨淄落難,公主府……我還當你也跟著不在了,沒想到你還活得好好的,實在令人歡喜!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可是受苦了?瞧瞧,多年未見你竟出落得如此娉婷,許了好人家沒有?”
“這個麽……”蕭琅支吾了一句,轉移話題說要看她兩個女兒。
薑驪趕緊差人將兩位小少主帶來,眉眼間盡是寵愛欣慰的神色。說起兩個女兒她便滔滔不絕,忽而又想起容宣,她頗為好奇地笑問蕭琅,“你與你那青梅竹馬的小君子如何了?你若仍與他相好過不了一兩年也該成婚生子了……”
“我跟他才不是一路人!”蕭琅嫌棄地撇嘴,也忍不住笑了。
薑驪看她這般開心的模樣便知兩人定是好得不得了,得知容宣陪同前來正在堂中說話她頓時有些羨慕,直道容宣是好人。
兩位小少主自堂外而來,大得約摸六七歲,小的尚在繈褓中,薑驪抱一個摟一個,神態間滿是欣喜,似是完全沒有受到舅姑冷遇的影響。
蕭琅盯著她大女兒伯羋的麵容看了許久,又看了看小女兒夷羋,頓時嘖嘖稱奇,“你可得記得提醒舅姑要善待伯羋,這孩子將來可為熊氏之主,他夫妻、你夫妻與夷羋都得倚仗她,一個女孩可比十個八個男孩都厲害呢!”
齊家女弟從前的預言早些年便已成真,如今又預言熊氏與伯羋,她究竟是哪般出身?
薑驪一下摟緊大女兒,盯著蕭琅緊張地問道,“你……你可是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