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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刺殺

  自商服來後三五日,龍非婚期如約而至。


  在東原,昏禮是件非常嚴肅的事,不允許外人圍觀,隻允許新婚夫婦同父母並司儀在場。


  薑妲本想做那證婚人,但這好事最後落到了胥食其頭上。一是薑妲太年輕,比不得胥食其福壽雙全、兒孫滿堂來得吉祥。二是那商服遲遲不走,三天兩頭進宮約談,從湯邑東原聯盟談到東原與燕聯盟,誰也說不清他究竟是為了哪個聯盟而來,總歸是要給東原找個盟友的。


  況且這人除了薑妲的話誰的話也不聽,煩得薑妲頭大如鬥。再者,聽聞蕭琅仍在東原,他又提出要往相舍拜訪。蕭琅連忙拒絕了,此時來找她八成又是要問商王族之事,事已發展至此,她無甚話說。


  沉蕭笑他,可別又是一個公孫寵般難纏的人物。


  “那二人可還在東原?”說起這檔子事,蕭琅心有餘悸。


  “在呢,不過早從館驛搬了出去,在長明坊賃了房子。”


  “啊,這便是有錢人嗎……”長明坊的房屋貴得很,蕭琅不禁有億點點羨慕。


  龍非昏禮那日正是除夕前一天,大街小巷已經開始熱鬧起來,蕭琅倒清閑得很。沉蕭怕天冷傷她身體,哪兒都不讓去,她隻好窩在屋裏自娛自樂。


  “先生,我出去一趟。”


  沉蕭在裏間倒騰了一早上,將過午時,她忽然說要出門,也不管蕭琅是否聽見了便拉開門往外走。


  “站住!”蕭琅抬起眼皮,瞄著站在門口背對著自己的沉蕭,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出門做甚?”


  “嗐~”沉蕭回頭,故作輕快地笑道,“我去趟食市,前兩天我在一家鋪子裏訂了幾包太師餅,今天得空去取回來。這家太師餅遠近聞名,可是不好約呢……”


  “是嗎?”沉蕭那逐漸漲紅的臉和竭力壓抑的顫音無一不透露著她內心的緊張與害怕,這謊言屬實拙劣。蕭琅拍拍矮榻,示意她過來坐下,“你又不會撒謊,還是陪我玩罷,別被人騙了去。”


  “先生……”沉蕭隻身未動,低眉不敢直視蕭琅。盡管那麵容上的神情與平時並無不同,但此時卻令她自心底慌成一團。“我去去就回。”


  “當真去去就回?”


  沉蕭猶豫著點了點頭。


  “我怕你一去就不能回了。”


  蕭琅的聲音並不嚴厲,沉蕭的心卻猛地一跳,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顫了顫,麵容登時滾燙。


  “我知道你要去哪兒,母親的叮囑我也還記得,也許她並不明白加入陰陽家意味著什麽,可你知道。”


  “先生,我……”沉蕭顫抖著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沉蕭來伊邑時蕭琅便知道,後續的事再無人能阻止。盡管如此,她仍念念一心,盼望著沉蕭改變主意。可如今看來,有些命還是由不得人來決定。


  “先生。”沉蕭忽然撩衣跪下,目光燙人,“仇人一日未亡,齊國亡魂便一日不得安息!雖不知少主為何會做了東原王夫,但我相信他心中還有齊國、還有少君!先生與少主各有苦衷,但我沒有!我晝夜苦練武技,為的便是有朝一日為少君和齊國報仇雪恨!今日若是失手,我便自戕贖罪,絕不牽連無辜!”


  “你到底還是選擇了齊國。”蕭琅有些失落,卻也驕傲。她沒有看錯人,無論多少年過去,蕭綠依舊是多年前那個忠義明理之人,從未改變心意。她背過身去,佯作不耐煩地擺擺手,“生死由你。”


  沉蕭眼中含淚,心中實在舍不得蕭琅,但重任在肩,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深知,無論事情成敗她都難逃一死,這也許是她們主仆二人最後一次見麵了。


  “先生,如有來世……”


  “滾!”蕭琅堵住耳朵,第一次吼了沉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外麵的風有些大,從半掩的牖間吹進來,吹得她忍不住揉起眼睛。


  風寒凜冽,卻又天氣晴朗。


  這個天氣倒是很適合昏禮,琅琅應該會喜歡。


  容宣心裏想道。


  眼下他正無所事事的坐在外間,等待禮儀結束新婚夫婦前來謝禮。他心裏一直惦記著蕭琅叮囑他的事,不知怎地,突然走神想到了和蕭琅的昏禮。


  他正天馬行空地尋思著,卻聽堂內傳來一聲怒斥,“沉蕭!你做甚!”


  緊接著一陣器皿叮當落地的脆響,跟著女聲尖叫,“君子小心……”


  來了!


  容宣早有準備,當即起身,快步走至堂前查看。


  怎料,眼前寒光一閃,原本在與龍非纏鬥的沉蕭突然拋開堂中眾人,耍了個花招躍出堂門,直撲容宣而來。長劍刺向容宣心口,看架勢是要將他置於死地。


  容宣來不及思考,假裝站立不穩地閃過了這一擊,低聲喝道,“阿姊,你這是為何?”


  沉蕭對他的疑慮充耳不聞,連刺數下,見容宣一一躲了過去,她冷笑一聲,改劍刺為橫掃,朝著咽喉處橫挑一劍。


  容宣“躲閃不及”,劍鋒在他右臉上擦出一道寸長血痕,血珠立刻滲了出來。他抬手擦臉的工夫,右臂又“不小心”被劃了一道更深的口子,滲出來的血染紅了一層層衣裳透到了表麵。


  沉蕭見狀,心中頓起怒氣。若說她打得過龍非倒還有點可能,但容宣明顯與她不在一個水平,明明能夠漂亮地躲過去卻不躲,這做法到底是在侮辱她,還是想去蕭琅麵前博同情?


  這般想著,沉蕭下手更狠,直接縱身當頭劈來。


  容宣趕緊後撤,但顧忌在場他人,隻一步躥至廊柱後掩身,順手扯下腰間佩劍,抬手擋下沉蕭正麵猛擊。其力道之大,震得他雙手發麻。


  龍非趁機上前擋在容宣前麵接住了沉蕭的下一招,三四招間便反客為主,將沉蕭逼至院內。龍家少君趕緊領容宣避入側室看醫敷藥。


  胥食其試圖勸阻,“沉蕭!刺殺國之重臣乃是死罪,按律當處以極刑,當下收手尚且不晚!”


  “沉蕭,大王腳下怎能肆意妄為,你這般行徑想過你家先生沒有!”龍行暗示龍非放沉蕭一馬,“你要是被下獄,是要給疆景先生和陰陽家蒙羞的啊!”


  “我是齊國公主府侍女蕭綠,日後有仇報仇,盡管找我蕭綠,與先生無關!”


  齊國公主府?

  “齊國早已滅亡,你又何必執著。”胥食其不忍見沉蕭年紀輕輕便因早已故去的人送了命,盡管他也意識到自己不在理,卻也忍不住繼續勸下去。“你在陰陽家門下大有可為,跟著疆景先生更是前途光明,何故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等東原亡國時你再說這話才好聽呢!”沉蕭冷笑著嘲諷道。


  “你……唉……”胥食其深深歎了一口氣,惋惜而又無可奈何。


  沉蕭複仇的信念無比強烈,在蓬萊時又肯勤學苦練,盡管比不得龍非身經百戰,但一身本領也算得上是二流水準,故能與龍非打鬥數十個來回。但畢竟根基不穩且缺乏經驗,很快便被龍非瞅準破綻挑飛了手裏的劍,又被按在廊柱上動彈不得。


  “今日你擾了我兒喜事,又傷了相國,本不應該放過你,但看在疆景先生和陰陽家的麵子上既往不咎,若今後再敢找茬,我定不饒你!”


  龍行撂下狠話,示意龍非放人。龍非麵露猶豫,結果被父親瞪了一眼,隻好悻悻鬆手。


  然而沉蕭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們最好不要放過我,否則下次再見麵時,”她看向龍非,“你,還有容宣,一個都別想活!”


  龍非叉起腰,強忍住沒有罵人,“你這人就不講道理,我們也是照章辦事,你要殺……”


  “龍非!”龍行打斷他的話,抬手給了龍非後腦勺一巴掌,“一天天的胡說八道個錘子!就你長了張嘴叭叭叭的!”


  “沉蕭阿姊,宣不知你我二人之間究竟有何仇怨,竟使你如此憎恨。”容宣從側室出來時正巧聽見沉蕭的威脅,他心裏有點委屈——自己隻是奉命傳個話幫個忙而已,應該犯不上挨打。


  沉蕭盯著他,眼神凜冽,猶如冰刀。“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真的不清楚!


  容宣委屈得要命,但麵上不好表現出來,遂低頭沉默不語。


  但在沉蕭看來,他這便是默認了。她憤而衝向容宣,龍非眼疾手快地將她按住了。


  胥食其正要再勸沉蕭時,前院來人通報龍行,道是薑妲身邊的女官菁菁來要人,要帶沉蕭進宮麵見薑妲。


  “這……”


  這番話震驚的不止龍行夫婦,還有胥食其和容宣。


  龍行夫婦震驚於到底是誰能夠悄無聲息地將消息傳到宮中,而胥食其和容宣則奇怪消息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傳到了薑妲的耳中。若是一般的人去報信,這段時間僅僅能到宮門而已,菁菁怎來得及代薑妲來要人。


  幾人麵麵相覷,一時竟想不出該做何回答。


  “這倒也不必……”龍行嘟囔著要去回絕菁菁。


  侍從卻又說,菁菁請沉蕭早些進宮,免得疆景先生久等,若是相國、上將軍和少上造願意同往也可,太師還請早些回家歇息。


  疆景子也在?

  眾人這下更想不明白了,但也隻好聽從指令。


  “哦豁!”龍非笑嗬嗬地氣沉蕭,“方才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哎呀!”


  龍行又給了他一巴掌,“就你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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