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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當誅

  拉車的馬在墨蒙的催促下拚命跑了整整一天,進奉儒縣時已累得不成模樣,可把容恒給心疼壞了。容宣趕緊讓他與墨蒙將車解了送馬去看醫,他著急回去見夫子,隻給了容恒一些錢便匆匆走了。


  結果剛到醫館那馬就不行了,竟是生生累死在路上。想來也是,近三日的路程隻跑了十數個時辰便到了,即便是坐車之人都感覺身心俱疲,何況出力拉車的馬。


  容恒請人幫忙將這匹馬葬在了城外野塚之地,親眼看著亡馬入葬起了墳頭。待幫忙之人走後,兩人將土地抹平壓實,如此忠義良將萬不能被人撅出來當作肉食烹了。


  剩下的錢已不夠再買一匹馬,容恒看向墨蒙……墨蒙無奈地幫他付了錢,買了一匹花色大致相似的馬套上,將車拉回了萬儒總院。


  墨蒙摸著扁扁的袖袋心中戚戚,“我這千金沒賺到不說,反而給你們倒貼了一匹馬。”


  容恒嫌他小氣,日後跟在容宣身邊何止千金,哪怕萬金也能賺到。


  “算了罷!”墨蒙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容恒,他是真心覺得這人傻得冒煙,“你家君侯有多清貧我又不是不知道。”


  君侯清貧嗎?

  容恒撓著頭,感覺這個說法有些匪夷所思。相舍的生活條件在西坊可是數一數二的,雖比之東坊尚有欠缺,但也不至於“清貧”。他頓時對燕國國婿過的日子充滿了想象,猜不到對方得多富有才能讓手底下的死士覺得東原堂堂君侯生活清貧。


  適時沉皎正在書院後門等他們,看見容恒竟與墨蒙一同駕車回來時十分意外,他上前一步將容恒拉到自己身後藏起來,手按在劍柄上警惕地盯著墨蒙。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沉皎母雞護雛般的行徑令容恒大為感動,他親熱地摟過沉皎的肩膀,趕快與其講明實情。


  得知墨蒙決定跟著容宣之後,沉皎雖暫時收起了劍卻並不相信。他的同窗已查到些消息,便是與這人背後的燕國國婿有關,他現在對燕國的人無甚好感,遂很冷淡地說了句“隨我來”。


  墨蒙對沉皎的排斥與懷疑不以為意,他並沒有指望三言兩語便能贏得信任。若是容宣與他身邊之人都這般天真,他反倒需要再認真考慮一番到底要不要跟著,免得錢尚未賺來命先沒了。


  三人往孔蓮的院子走去,卻與孔蓮和容宣二人迎麵相遇。容宣低聲掩口與孔蓮私語兩句,孔蓮隨即看向墨蒙。


  許是那道視線太過嚴肅銳利,墨蒙突然有些緊張,他撲了撲身上的灰塵,上前一步朝著孔蓮深揖一禮。


  孔蓮頷首,並未說話,直接轉身走了。容宣示意墨蒙跟上,一同去找叔孫文與姚淵兩位院長。


  墨蒙在書院內外徘徊了半月有餘,卻從未光明正大地走進來過。今日他走在書院光潔平坦的石板路上,觀身側學生匆匆往來,簡牘筆墨的香氣與腐朽血腥的氣味有雲泥之別,他竟有一瞬間出現錯覺,以為自己也是這裏的學生。


  容宣見他目光愣忡地看著一名學生,便問他可是熟人不是。墨蒙搖了搖頭,說自己幼時也曾幻想過可以來萬儒總院讀書,做個滿腹經綸的文士,可惜家中貧窮,交不起束脩隻好罷了。


  “交不起束脩?”容宣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說法,“書院於清貧子弟向來少束脩,一把稻一鬥酒皆可,你家怎會交不起束脩?”


  萬儒總院的束脩因人而異。如容宣一般出身之人束脩當以黃金來算,容宣與其長兄年幼入學時,秦王與國後掏空了私庫存儲,險些連賞賜功臣的錢都拿不出來。而如墨蒙一般出身之人可以糧食算,書儒家隻取諸侯公子的束脩便可維持書院運轉,又怎會計較黎庶子弟那點鬥米酒水。


  墨蒙依舊搖頭,道其他地方與東原不同,他家離萬儒總院太遠,到書院進學需得找人領著,所謂“束脩”便是給那人的領路費,他家實在出不起。


  怪道書院入學已如此寬容,為何布衣學子的人數卻依舊不見增漲,聽墨蒙言語方知原是有人借機牟取暴利中飽私囊,這般自私行徑也不知斷送了多少人的大好前程。


  “這裏離燕趙確實遠了些。”孔蓮突然說道,“兄長曾想過搬家,隻是我們幾個老骨頭年紀太大了,興師動眾怕是要死在路上,等以後有了新院長再說。”


  容宣提了個建議,“倒不妨搬到湯邑去,連同其他幾家大學派一起,至時學子皆往湯邑進學,愛往誰家去便往誰家去,挑挑選選豈不方便?學子不必山高水遠尋萬裏路,對湯邑與天子也大有好處。”


  孔蓮聽懂了他的意思,轉頭看了他一眼,哼笑道,“此事若想辦成需得先說服各派掌學,另外得有一片足夠大的土地與適宜課業的環境,其中諸事極盡複雜,由誰來辦?”


  容宣笑道,“天子自可找到合適的人選。”


  孔蓮又瞅了他一眼,突然用手肘懟了他一下。師生二人當即笑起來,徒留一旁的墨蒙一臉不知所以的表情。


  三人轉過一個彎便到了叔孫文與姚淵住的院子。


  兩位院長的居所靠近書院演武場,姚淵個人是不願意住在此處的,他純粹是為了遷就老友的喜好,因而總是找茬與叔孫文抬杠。今日二人又在抬杠,卻見孔蓮帶著容宣和一個陌生人來了,於是趕緊住嘴裝作無事發生。


  叔孫文瞅見墨蒙不禁多打量了兩眼,“這不是在書院外頭到處轉悠的那幾個燕地小子之一嗎?”


  “夫子亦知墨兄?”容宣有些驚訝。


  墨蒙聞言有些無地自容,他們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誰知這書院內外老老少少的眼神兒都跟鷹隼似的,不是看不穿,而是在等他們咬餌上鉤,隻他們還自顧自地表演著,以為旁人全然不知。


  既然叔孫文已知曉墨蒙身份,容宣便不再多嘴與他介紹,直接表明來意,提醒叔孫文與眾位學生多做防範。


  子謙是姚淵的學生,自己的學生忘恩負義攪動風雲,這令當夫子的臉上著實無光!姚淵不禁捶床太息,深恨己身誤人子弟。


  “你一天天瞎尋思些甚玩意兒?”孔蓮揣著手無語地瞥了姚淵一眼,“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子淵不也跟了你好長一段時間,你看他現在出落得不就很好?”


  容宣可謂是萬儒總院最大的驕傲,尤其是孔蓮的驕傲,帶出這樣一個學生他能吹一輩子。他就是看不慣孔芳吹蕭燕然吹了一輩子,那人除了有個好名聲還能有什麽用,連自家女兒都舍得禍害成這般模樣,也不知都教了些什麽東西,竟出落得那般冷血。


  孔蓮的安慰並沒有令姚淵感到寬心,況且那安慰裏還帶著些炫耀。他方才聽容宣的意思便是不準備善罷甘休,理當如此,但子謙畢竟是他的學生,師生情誼尚在,姚淵再心寒也抵不住那一絲不忍。


  如今他也不知該拿子謙如何是好,那人早已不與他聯係,他隻當是子謙事務忙碌難以顧及其他,誰曾想竟是在鼓搗這些背信棄義的醃臢事。且不說子謙詆毀陰陽家之舉,單論他謀害同窗、構陷書院的行為便足以為世人所不齒,他倒不怕連累自己的名聲,隻怕會連累書院跟著遭殃,容宣與疆景子皆非普通人,後果自是不可估量。


  殺又舍不得,留又是禍害。姚淵一時糾結不已,倒背著手在床前來回轉圈,歎息連連。


  容宣看出姚淵心裏糾結,他雖不準備放過那人但也並未打算趕盡殺絕,哪怕姚淵不提,他最後也是要將人提到姚淵麵前處置的。眼下既然夫子正有此意他又怎好不依,當即便說,“師兄一向最聽夫子的話,不如夫子代弟子問問師兄當中緣故苦衷,也好讓弟子想個明白。至於疆景先生,她一向為人寬容,待弟子向她稟明實情後再請先生定奪,想來先生亦會寬宥師兄……”


  墨蒙悄悄瞟了容宣一眼,不敢相信如此寬宏大量的話竟是從這個人的嘴裏說出來的。以他的經驗來看,子謙落到容宣手裏不死也得半死,哪能這麽簡單便放過去了,這人在夫子麵前實在會裝!

  姚淵深知容宣秉性純良,又是何等無辜,故其越是敬愛手足他便越不忍心說出包庇之言。況且子謙確實違反院規,行跡品性都極其惡劣,不論其他,哪怕隻是為了向陰陽家賠罪,他也必須狠心回絕,“老夫年紀大了,約束不了孩子們了,你們師兄弟之間的事自行決斷便是。書院不曾委屈過他,老夫也已對他仁至義盡,其出人頭地也罷,好亂樂禍也罷,非異人任也。”


  “師兄隻是行差踏錯,若夫子肯教化,想來定會迷途知返。”


  容宣再勸一二,此番姚淵應下便應下了,若再推拒回來可就莫要怪他不念同門情誼了。子謙隻招惹容宣一個人尚且還能看在昔日情分上寬恕幾分,千不該萬不該盯著蕭琅不放,自己非要跳進深淵屬實怪不得旁人。


  姚淵停下腳步,須臾背過身去,“儒家向來禁止同門相殘,深恨滅德立違之徒,子謙違逆五常之禮,為了書院安危,其亦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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