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回程
燕國也想女主事國?
容宣主仆二人聞之麵麵相覷,燕國朝堂這般走向著實令容宣意想不到,而容恒卻是純粹沒有聽懂墨蒙在說什麽。
容宣認為這個說法太過離奇,“燕公子才華出眾者不知凡幾,何以輪到一個早已出嫁的公主繼位。燕國貴族勢大,燕王尚能主事,豈會容許國婿胡來。”
“你們王夫那是身體不好,我們國婿可硬朗得很。”墨蒙的身體隨著車身隨意晃悠著,以飯後閑聊的語氣說著一個驚世駭俗的秘密。
“你們國婿該不會是肖想燕國社稷罷?”容恒的腦子難得轉過彎來,當即震驚地看向容宣,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同樣震驚的表情。
“這應當是師兄最為隱私不過的秘辛,你區區一個刺客如何得此消息?”容宣驚詫之餘首先懷疑墨蒙身份有假,其人斷不簡單,“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你師兄養在府裏的死士,也算是個小頭領,該不該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一些。”墨蒙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見不得人。
“噢~感情你是君侯師兄的身邊人哪!”容恒此時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叫墨蒙的絕對不是好人,“你接近我們家君侯究竟有何目的!”
“殺他啊,還能有何目的?”墨蒙覺得容恒的腦子不大好使,他都說了無數遍是來殺容宣的,這人怎麽還問個不停。
“除此之外還有哪?”容恒不信這人目的會如此單純。
“查探季蕭其人,散播市井流言,早上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你也太卑鄙了!”容恒忍不住罵他。
“一單千金,我不賺自有別人來賺,拿錢辦事怎麽卑鄙了?別人可不一定比我好說話。”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乃是天經地義,墨蒙對容恒的“高尚”嗤之以鼻,“難不成你們家君侯手裏邊幹淨?”
容宣聞此笑道,“我殺人可不收錢。”
容恒依舊覺得墨蒙在撒謊,“你一家養的死士哪來的千金訂單?”
“死士不用食飯的?沒有大把錢賺誰願意當死士,活膩歪了天天提著腦袋過活!”
“墨兄既是師兄身邊得力之士,想必已跟隨師兄多年,深得主君信任,否則師兄也不會將如此重要的秘密與事務托付與你。你是為下屬,自當對主君忠心耿耿以報知遇之恩,如何會被我輕易勸服,辜負師兄信賴,背主求榮?”墨蒙說話真真假假隱瞞頗多,容宣一時不好分辨其人究竟是哪般心思,故而將話說得重了些。
墨蒙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生氣,因為這本就是事實,“良禽擇木而棲。”
“可忠臣不事二主。”
“那得看是什麽樣的主,主賢臣才忠!像你師兄這種主還是算了罷,早跑早安生。”
“聽墨兄所言,師兄於墨兄似乎並不曾有所虧待,可墨兄卻於我師兄心懷怨懟,不知其中有何緣故?”容宣也懶得問當講不當講,他深知揭人傷疤不好,但傷疤不揭開他也不敢真心以待。
“不曾虧待?在錢財上確實不曾虧待。”墨蒙催了下馬,似是感慨地長歎一聲,語氣平靜地說道,“可你那個好師兄啊……他為了使我給他賣命時無後顧之憂,竟趁我接家人進城時派人假扮匪徒殺我父母妻子與一對兒女,事後又借我手將那幾人趕盡殺絕……”
“君侯師兄也太……”無恥了!容恒聽著十分同情墨蒙,但又不敢當著容宣的麵評論。
“我幹這一行本就是圖錢多,好讓父母妻兒不再受窮,不再受裏長壓迫,能過上安逸快活的日子,誰曾想……本來想著幹完這一票我就不幹了,拿了錢報了仇遠走高飛浪跡天涯,嗨呀,誰曾想竟然失敗了,後半輩子還得繼續為人賣命,這血海深仇也不知何時能報。”
墨蒙說話的語氣十分輕巧,仿佛在講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
“竟是這般緣故。”主君刻薄寡恩,家仇難釋,背叛倒也情有可原。也許墨蒙是真心想要跟著容宣,那便暫且認為他是真心的好了,“你也不必為我出生入死,我安排個新的活計給你,錢不會少,仇也可報。”
“什麽活兒?”
“等回伊邑再說。”
“路上又沒人,怎麽不能現在就說?”墨蒙十分好奇容宣到底能給他安排個什麽活。
容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君侯說回伊邑再說便一定要回伊邑再說,你話怎地這般多?”
“你話這麽多也沒見你家君侯嫌棄你。”墨蒙極其擅長懟人。
容恒看在他身世淒慘的份上懶得同他一般計較,扭過頭去不理會他。
見無人與自己搭話,墨蒙也沒有再找茬的心思,專心驅馬沿著官道回返。
待接近密林時,他仔細觀察了一番,果然在官道擦過密林綿延向西的位置找到了一條隱藏在積雪之下幾近廢棄的林中官道。
這條路說是官道,其實不過是人為開辟的一條羊腸小道,與林中其他小路幾乎無甚區別,隻是將橫生的枝葉砍掉許多,劃出中間略微平直且寬的一條路。如今由於少有人在此打理,那些枝葉又有萌生之意,但也不妨礙車馬通過。
回去的路因為有了經驗故而順利許多,再加上墨蒙駕車技術一流,又找到了林中官道,一行人很快便穿過林子,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來時那條正經路上。
今日陽光熱烈,路上陳雪曬化了許多,曠野之上雖未刮起劇烈北風,卻也比前兩日下雪時冷了好些,尤其是車馬跑起來的時候,風擦在臉上猶如刀割。
容恒的耳鼻被風吹得又紅又痛,他往手心裏哈著熱氣,捂捂耳朵再捂捂鼻子,緩解著嚴寒帶來的痛楚。
墨蒙提議再去那家石頭路室住一晚,容宣並無異議便稱好。但容恒覺得這些時日幾人東奔西走早已身心俱疲,不如早些回到書院好生歇上一天,以便後日打起精神回伊邑。
容宣讓他與墨蒙商議,他一個乘車不出力的無甚發言權。墨蒙尋思片刻覺得也無甚不妥,遂直接沿著官道往北去了。
道上行人少路也好走些,墨蒙肆意橫行。容恒生怕自己被甩出車去,便一手抓著容宣的袖子一手勾著墨蒙的衣領。墨蒙一下被勒住脖頸,頓生又被容宣捏在手裏的錯覺,他趕緊慢下來斥之鬆手,容宣帶給他的陰影恐怕這輩子都揮之不去。
到海濱小市時天色已然黢黑,市上遵照宵禁早已關了市門,墨蒙未到跟前便熟門熟路地順道從北邊繞了過去。
“墨兄對於東海郡的地勢道路頗為熟悉,想必來過不少回。”墨蒙作為一個燕國人,竟比容宣這個在東海郡長大的人還熟悉路線。
墨蒙應了聲,說道,“我對東原很多地方都很熟悉,幫你師兄到東原辦了不少事,殺了不少人。”
容恒翻了個白眼,“那你還很驕傲唄?”
容宣敲了下他的腦殼,安撫他莫要總是與墨蒙嗆聲。“立場不同,何必指責。”若站在子謙的角度,墨蒙確實是值得驕傲的。
“聽說你以前是‘容與逍遙’的琴師?”墨蒙突如其來地問了句。
容宣稱是,道自己與子謙初來東原那幾年確實在“容與逍遙”借居過一段時日,酒肆於他而言便如同第二個書院,酒君子與爻女之恩情畢生難報。
墨蒙覺得他過於天真,提醒他還是對外人當心些為好,子謙的手早已伸進“容與逍遙”,可別看誰都跟親人似的。
原來竟是師兄嗎?我還當是陰陽巫之手。
容宣想起了那個“意外”死去的琴師,如此算來子謙應當最晚在今歲年初便已開始對他與蕭琅布局了,何以拖延年底才下手?
“那名琴師可是你殺的?”他問道。
“不是,諜不歸我管。”墨蒙說著回頭看了容宣一眼,“這件事你師兄做得十分隱蔽,我們知道的都不多,你是如何查到的?你應當沒有多餘的閑錢豢養死士。”
君侯窮得連燕國人都知道了?容恒同情地看了容宣一眼。
容宣尷尬地掩口低咳了聲,“道上的朋友多,托他們的福。”
容宣確實拿不出閑錢來豢養死士,但其消息來源卻是死士組織難以企及之廣,大至陰陽家、萬通商行與諸子百家,小至血薔薇、容與逍遙和市井酒肆,一靠帝星身份,二托人情網絡,天底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看來你的人品應當比你師兄好些。”墨蒙了解地點頭,暫且認為容宣是個值得追隨的主君。“你們東原的朝官都跟你一樣窮嗎?做個小本生意應該也不難……”
“朝官不得經商乃是明文規定,我身為律令製定者怎敢知法犯法。”
朝官不許行商是東原立國時便定下的規矩,為的便是防止官商勾結,肆意盤剝黎庶。而為了約束朝官,東原曾一度極力貶低商業,將行業列為士農工商,視商人為最賤業,以經商為恥,不允許朝官與商人子女結為姻親,更不允許其族人經商。時至今日,因為萬通商行的存在,商人雖不再像從前那般低賤,但朝官經商依舊會為人所不齒。
“你們東原的開國之君是個明白人。”
墨蒙真心實意地讚了聲,如果燕國亦有這般規矩,也許今日不會比東原差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