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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搜家

  夤夜,明義與藺啟領兵前來搜家。相舍一幹人等盡聚於前庭,不過寥寥十餘號人,甚至沒有搜查的兵士人數多。


  “問君侯安,小臣等奉大王之令前來,叨擾之處請君侯勿怪。”明義抬了下手便算是盡了禮數,宮廷之外他連裝都不願再裝。


  “王令莫敢不從,小臣惟命是聽。”容宣與兩位司寇對麵而立,麵容甚是平靜。


  明義掃了一眼,問他,“不知陵蕭夫人何在?”


  “疆景先生邀其至竹北院小敘,我不敢打擾,便沒有喊她來此。”蕭琅就是個萬能借口,容宣在心裏向她賠罪。他側身讓開一條路,“司寇可派人前去查探真偽。”


  明義朝藺啟使了個眼色,對方欲言又止,末了遲遲疑疑地帶著兩名兵士往竹北院而去。然而不過片刻便回來了,匯報說疆景先生言及此事與陵蕭夫人無關,莫要再去打擾她二人。明義頷首,表示知道了。


  容宣在心裏笑了一下,這點時間也就剛夠藺啟走到竹北院的,哪能見到人還問了話,況且人又不在,隻怕是去都未去,走到半路就折回來了。


  “如此,君侯莫怪小臣等失禮。”明義朝兵士揮了下手,看著容宣吩咐道,“爾等需得仔細搜查文書與贓物,不可錯漏分毫,切記手底下幹淨妥當些,否則嚴懲不貸!”


  容宣站到一旁,揣著手一言不發,卻朝墨蒙使了個眼色。對方微微點頭,趁藺啟與明義說話的工夫悄然溜走。


  前庭頓時沉靜下來,隻偶爾傳來翻動物件兒的響動和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兵士怕驚擾到疆景先生故下手極輕。


  相舍麵積並不大,除去大片竹林與竹北院,隻有仆從所居左右雙塾,前庭二層議事堂並後 庭一房一室,東西兩側十間廂房與一個極小的花園。如此小巧的地界卻是搜了近兩個時辰仍未結束,容恒不禁懷疑那些人可是在翻相舍地皮不是。


  “前堂之後都搜完了,那些人已經往前庭來了。話說你們東原人辦事這麽費勁嗎,芝麻大點兒的地方也要捯飭這麽久。”墨蒙不知何時溜了回來,極小聲地朝容宣抱怨著。


  “王令當前自當謹慎。”容宣細若蚊蠅地回他一句。


  墨蒙“嘁”一聲,未再說話。


  明義聽見動靜往這邊瞟了一眼,看容宣正在看他便將視線移開了。


  藺啟麵上狀似平靜,眼神卻一直在往堂後瞟,時不時抬頭看看天,視線一刻也閑不住,在天地間來回倒騰。


  明義側首剜了他一眼,“少司寇若有急事也可先行離去。”


  “啊?無事。”藺啟連忙收斂小動作,低頭抄手站在一旁。


  望舒逐至中天,皓彩流蘊。相舍東側竹林中煙波澹淡,忽為寒風一吹,霧氣微晃,從中走出個人來。眾人齊齊望去,原是沉皎。


  隻見他穿一身黑白勁裝,背負長劍,打扮難得齊整,走至明義麵前躬身一揖,“司寇有禮,在下陰陽家弟子沉皎,常侍疆景先生左右。”


  明義趕緊回禮,“驚擾先生實屬不該,隻是王命在身不得已而為之。”


  “先生並未怪罪,隻是托在下叮囑文陵君一聲,莫忘借來買玉的那千五百金尚未還清。”說罷,他看向容宣。


  容宣拘謹地揣著手,於人前漲紅了臉,十分慚愧地深揖一禮,“宣不敢忘,待天亮便去市上糶賣家財,不日便還。”


  沉皎點了點頭,又同明義說道,“先生又說,請大王與司寇手下留情些,不要緊的物件兒衣裳多少留下一點,倘若文陵君日後依舊拮據,保不齊這些都得抵給她,雖不值錢但總比沒有強。”


  “是,義即刻稟報大王,先生放心便是。”


  “多謝司寇體諒,陵蕭夫人身子弱,正在竹北院安歇,還請手腳再輕些罷。”


  “是,我等這便離去,煩請沉皎先生代問疆景先生安。”


  待沉皎回去竹北院,明義當即便令兵士收工。眾兵士聚於前庭,搜了這半晌也隻搜到個無蓋的玄鳥銅壺,捧在一人手中稍顯滑稽。


  相舍怎可能隻搜到個舊酒壺!藺啟完全不相信眾人忙活一晚竟毫無成果,“司寇,此時收工未免太……”


  明義朝竹林揚了下下頜,示意讓他去說。藺啟一下熄了火,雖住口卻不甚甘心。


  明義等人一走,相舍之人立刻鬆了口氣。容宣安撫諸人不必擔憂,泰然處之便是,但近日需安分守己、規行矩步,倘若有人行差踏錯連累了相舍他必定嚴肅處置。眾人齊聲稱是,大敵當前無人膽敢鬆懈。


  容宣遣散仆從,隨其查看丟了東西沒有,若有不妥之處即刻來報。


  墨蒙追在他後麵問沉皎是何時回來的,為何陰陽家弟子會跟在他身邊到處跑。容宣笑稱自己不知,那是陰陽家的事,他一個外人怎敢過問。至於沉皎為何會跟著他,也許是因為陰陽家和儒家關係融洽,疆景先生看在孔芳的麵子上著沉皎幫襯一二。


  “季蕭當真不是疆景先生?”墨蒙仍是狐疑。


  “怎麽,你還要去找師兄領賞不成?若你當真缺錢那便是罷,領回來記得分我一半,方才你爺聽見了,我缺錢缺得很,還欠了一大筆外債。”容宣憶起沉皎在明義與藺啟麵前說的話,言辭輕俏可愛頗有幾分蕭琅的風範,怕是早已跟那人學壞了!


  “可我覺得你師兄說得有道理啊,你不是小時候喜歡過人家嗎,當真隻是童言無忌?”


  容宣無奈太息,“疆景先生乃是方士,方士潔身以侍周天諸神,稍有差池便有浩劫加身。即便我不知天高地厚,疆景先生亦不敢為所欲為,何況還有無名先生看著她。”


  墨蒙思忖片刻,覺得他說得有理有據,於是信了十分。


  容宣瞄了容恒一眼,對方趕緊拖著墨蒙去安歇。這墨蒙的好奇心比容恒還強烈,凡事都想問一嘴,凡事都想追根究底。


  他也獨自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等至四下風聲蕭瑟,燭影悄熄,冬夜沉沉睡去,見周遭無人,容宣縱身翻進了竹北院。


  屋裏掌著燈,沉皎捂著口鼻在院裏處理那些冒煙的濕柴。方才竹林中微微彌漫的煙霧便是濕柴燒灼造成的,經竹林清氣一融,傳至前庭已聞不到燒灼的氣味,沉皎便是以此物裝作陣法嚇退藺啟等人。


  “已經拆好了,仍塞在箱裏。”沉皎說著起身領容宣進屋。


  屋內擺了不少東西,全是要緊物件兒,那個裝著蕭琅信件與道服的漆櫃也在。銅壺是容宣故意放在外麵吸引注意用的,反正薑妲也知道這個東西,若是沒有搜到反倒令人生疑。


  沉皎有些不滿容宣利用蕭琅的心思,但他家師叔提前囑咐過要聽話、要幫忙,他再不滿也隻能順著容宣,大不了等師叔回來告容宣一狀。


  容宣打開箱子摸出裏麵拆解成片的檢舉文書,將開頭吹捧的話盡數撿出銷毀,剩下的用繩隨意一捆塞進衣襟裏,隨後問沉皎是什麽時辰了。


  沉皎出門看了眼日晷,又看了眼案上的滴漏,答說,“差約摸一刻到子時。”


  容宣道一聲“剛好”,當即趁著夜色翻出相舍,直奔司寇府。


  因著薑妲限時命令,司寇府內燈火未熄。容宣伏在對麵屋頂一看,藺啟正在提審衛巍,尚未動刑,亦未擺出刑具,想來衛巍性命暫且無虞。


  他繞至司寇府外一側,蹬著屋簷一跳躍至府內一座屋頂上,腳尖輕點一下瓦片躍上屋脊。瓦片凸起密集,腳下不穩且易發出聲響,而屋脊圓滑無響動正適合“走夜路”。


  容宣熟門熟路地摸到司寇府的停屍室,遍尋屋下確定無一人把守,停屍室門鎖齊全,他輕巧地跳至停屍室屋頂上,走天窗進入室內。停屍室內陰怖幽涼,一排床上躺著三四具屍身,西邊案上碼放著整整齊齊的驗屍工具,甚至還有針線。他未敢點燈,抹黑到案邊將針線摸走塞入袖中。


  正在此時,忽聞室外傳來說話聲與腳步聲,有三個人正往此處走來。


  容宣趕緊蹬柱躍上房梁,收好衣擺盡力蜷住,以防被月光照出影子。他又攏了攏袖子,免得袖裏的東西不留神掉下去。


  待他藏好,停屍室的門也正好打開,有三人擎著一柄豆燈走進來。容宣定睛一看,擎燈之人是明義,後麵跟著的是司寇府的令史孫與隸臣疾。


  明義將豆燈放在一具屍身旁邊,揭開蓋在屍身上的白布,詢問令史孫文簡的驗屍結果如何。


  令史孫指著胸腔部位說乃是一擊致命,短劍自背後沒柄紮入,刺破內髒後穿胸而出,死者尚未來得及反抗便迅速死亡。此外,文簡身上還有一些磕磕絆絆的傷痕,不過並非搏鬥所致,而是舊傷。


  明義又問凶器如何,隸臣疾說凶器隻是普通銅劍,無甚特別之處。他自屍身旁邊取出一柄用布包著的短劍遞給明義。明義未接,隻說“知道了”。


  三人看罷屍身便離開了,走時明義又揭開白布瞄了一眼,卻忘了蓋回去,大大剌剌地出屋鎖了門。


  三人腳步聲徹底消失後,容宣自梁上跳下來,先擦淨柱上腳印,又摸到未遮臉的屍身旁,仔細觀察著文簡上半身穿著的衣裳。看罷,他小心地環顧一番,開始下手扒這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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