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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仁慈之弊

  容宣不敢受兩位忠義老將之禮,便趕緊上前單膝跪地將二人扶起,“兩位叔父快請起。”


  再抬首時三人均已熱淚盈眶,李貞緊緊地握著容宣的雙手,看著他的麵容哽咽半晌,聲音幹酸澀地感慨了一句,“公子……同先王好像啊!”


  舊人相見隻此一句,便令容宣的眼淚奪眶而出,他自認並非是多麽感性之人,卻也擋不住這一聲悵歎。


  龍非受不了這般煽情的場景,連忙插科打諢,“李叔是不是夜深了看不清啊,公子可比先王年輕多了!”


  本應涕泗橫流的感人場景立刻帶了些詼諧的意味,李貞朝他飛起一腳,“滾犢子!”


  龍非一扭身躲了過去,“誒,沒踢著!”


  容宣忍俊不禁,容恒吸著鼻涕笑出了聲。龍非的可愛便在此處,慣會以自己的方式化解一些難言情緒,大事上卻又從不含糊。


  李貞與白謀帶領容宣往亮燈的地方走去,稱那裏已形成村落,如今隻有部分家眷與退役的老騎兵生活在此處,新一代“長熙軍”絕大多數已混雜加入龍行麾下的騎兵,還有一些人如同酒肆店主一般生活在伊邑與其他郡邑各處打探消息。


  聽他二人這般說容宣便懂了,難怪這兩年薑妲常誇東原鐵騎質量見長,頗有舊國風範,原是混進了“長熙軍”。


  那薑妲口中的舊國,想必指的就是秦國。


  龍非卻說並非全然如此,“其實這些年東原鐵騎確實有所長進,去年征兵的時候咱們的人才開始占名錄。但是你也知道,有些人她不聽勸哪!重甲騎兵衝鋒是好用,但速度很難改善,也就那樣了。”


  龍行是有心帶好東原鐵騎的,並欲以此擴充“長熙軍”的人數,將長熙打造成一支兼具突襲與衝鋒的騎兵,故提議選拔精英,一部分組成重甲騎兵,一部分組成精甲騎兵,省下的軍餉用以製備更加精良的裝備武器。


  然而薑妲卻並不讚成,因眼下各國都是重甲騎兵,擁有輕騎的秦國早已亡國,她私以為輕騎定是不如重騎有用,故不願分流,並且想增加重騎的人數,擴五萬為八萬。但龍行覺得增員實無必要,於是雙方拉鋸至今也未有結果。


  “其實薑妲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白謀與龍行和而不同,自有思慮。


  “長熙軍”之靈活機動舉世無雙不假,但防護能力很差,隻能用作弓箭騎射手,用以暗襲或掃尾,一旦被擊落下馬便是任人宰割的魚肉,遠不及重甲騎兵用途廣泛。重騎上馬可蠻力衝鋒,下馬可近身肉搏,那一往無前的氣勢敵人何敢不兩股戰戰。


  “隻不過八萬確實太多了,東原雖物阜民豐,但培養近十萬重甲騎兵亦是吃力,我們與犬戎還是不一樣的。”


  白謀以為,四萬重騎加上一萬輕騎於東原亦或是秦國而言剛剛好,最多不過五重兩輕。中原諸國不似犬戎那般遊牧民族全民慣習騎射,重騎與騎射手需得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錢糧去培養,然而眼下局勢並不能給予龍行充裕的時間。


  “龍兄其實是想趁機將輕騎由暗轉明,減輕公子的壓力,長熙人數雖已不足萬,但於公子而言亦是重負。”李貞十分委婉的說道,“據我們所知,陵陰邑並沒有特別富饒。”


  容宣聞言歎了口氣,“她賞賜的那些東西著實不好變賣,這些時日又因除夕之事出不得門,琴也不能教了,隻剩酒肆一處營生,日後怕是會艱難些。”


  “我們擔心的並非是長熙的兄弟,衣食住行自給足矣,裝備武器也無需太多,隻是擔心公子……”李貞欲言又止,同白謀對視了一眼,表情有些訕訕,“年前公子娶妻時我們也沒能給公子多少東西,公子借先生那錢……至昨日也才備齊整八百金,公子莫嫌少才是……”


  “長熙軍”眾人生活拮據,卻還願竭力籌措,這令容宣大為感動,一時竟有些哽咽,“李叔,那錢其實是說來騙……”


  “那錢薑妲早幫他還了!”龍非突然插嘴打斷容宣的話,“公子還淨賺千五百金,這批貨就是用那錢打的。”


  容宣驚詫地看著他,見龍非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便也隻好接著他的話解釋下去,“正是,二位叔父與眾兄弟不必為此憂心,君侯府尚能支持。”


  李貞二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白謀笑道,“畢竟是孩子們的一番心意,君侯盡管收下便是,伊邑艱難,沒有錢財流轉怎麽行!”


  容宣果斷拒絕,“宣本應為長熙兄弟之生路早做籌謀,然庸碌十餘載卻依舊一事無成,又怎敢反噬兄弟們的血汗錢。”


  說罷,他暗中推了龍非一下。


  龍非立刻接去話茬,勸白謀不必為容宣操這些沒用閑心,君侯府雖不富裕但也真的不缺錢,何況還有將舍,怎麽也不能讓容宣餓著。隨後便不等白謀說話,立刻將話題接到了王軍小將軍身上,將偶遇場景描述得那叫一個驚險萬分,而他又是如何聰慧過人,化險為夷。


  得知王軍發現了容宣和武器,又未見有陌生人跟來,李貞頓時緊張問道,“你可是將那些人都放回去了?”


  “我又不傻,放回去豈不是養、養那個什麽山來著……”龍非覺得這個詞就在他嘴邊,但他死活說不出來。


  容宣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養虎為患,放虎歸山。”


  “對!就是這個!”龍非有些沾沾自喜,感覺自己的肚子裏確實比以前多了些墨水。“臨了了公子差點反悔……”


  龍非語氣埋怨似的說了容宣一通,但容宣知道這人其實是在誇他,隻是這誇讚險些是用“長熙軍”眾人的身家性命換來的,他實不敢承受。


  見李貞看過來,容宣甚是慚愧,“多虧龍非與阿恒勸阻,否則必將釀成大錯。”


  李貞卻撫上他的肩膀,欣慰不已,“公子果真像極了先王,都是難得的仁善之人。若非為了長熙與國人,先王……唉……”


  容宣知道李貞後半句話想說什麽,他也曾因皇考之仁慈博愛而自得,而今細細想來,先秦王為保國人而獻璽的行為並不值得稱道,甚至不如力戰到底而被俘的宋公。不止在容宣眼裏,在很多人眼裏,先秦王因怕傷亡而解散“長熙軍”更是傻且無用,對秦國與秦人都極端不負責任。


  也許龍非所言是對的,熱血男兒戰死沙場才是榮光!


  “宣與皇考其實並不像。”


  容宣不知李貞對於先秦王的行為如何作想,是讚同亦或是反對,但他想讓李貞知道,未來的新秦王和故去的老秦王其實是不一樣的,他雖然心軟,但並非行善積德的大善人,沒有多餘的慈悲之心,他寬宥與決絕的標準隻有律法。


  李貞抿了下嘴,拍著他的肩膀點了點頭,而後無話。


  說話間,眾人已到村落。


  說是村落,不過是一片房屋聚集的平地,有木屋有石屋,有大有小,整齊排列在峽穀北端,一眼望去竟有百餘之眾。此時村內靜悄悄的,無人走動,但各屋門前卻都亮著一支火把。


  白謀帶著其他人等各自分散,李貞將容宣與容恒領到一處稍大的木屋前,打開門將二人讓進去,“夜深了,公子先安歇罷,等公子歇好了再見孩子們。”


  容宣稱是,容恒進屋收拾床榻,他便站在門口看著李貞舉著火把慢慢走遠。


  龍非也要跟著離開,卻被容宣喚住了,稱有事想問他。


  “公子是不是想問找先生借錢的事?”見容宣一點頭,龍非連忙撇清自己,“這可不是我說的!當時公子禁足在家,明義和藺啟搜完家的第二天市井上就傳開了,說公子家徒四壁,連聘禮都靠先生救濟。張哥他們都知道啊,肯定是他們裏麵哪個人說的,真的跟我沒關係!”


  “誰問你這個了!”容宣知道眼前這人是故意答非所問,便沒有明說,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等他主動交代。


  “這個……公子真的問錯人了。”龍非有點煩躁地撓著後腦勺,他也沒想明白,所以很煩。“你還是問我父親罷。”


  “上將軍教你的?”


  “是,我父親說李叔要是問起來就說薑妲已經幫著還了,還白賺了千五百金。”


  既然是龍行教的那容宣便明白了,他還以為龍非是有什麽其他的用意,果然是他想多了,龍非還是那個傻乎乎的龍非。


  等容宣打發走龍非,容恒也鋪好了床榻,直誇李貞準備得周到,這間屋子裏器具一應俱全,隻是看上去稍顯陳舊。“像是放在那裏等了您好多年。”


  容宣坐在床邊拿起矮案上一卷竹簡,打開一看竟是儒家的典籍。他抹去竹簡上的塵埃,低低說了聲“是我來晚了”。容恒取過軟布擦著案上幾卷竹簡,問起方才與龍非的談話,問龍行為何要讓龍非幫著撒謊。


  “是為了讓李叔他們更感激我,並因此對我更加信任。”


  說那三千金是騙薑妲的鬼話遠不如撒個謊顯得容宣可憐,賣慘哭窮也是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至於說做裝備的金是白賺的,則可令李貞等人感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快慰。


  容恒聞之甚是感慨,“君侯的運氣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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