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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奚

  奚入座即開宴,其嫋嫋行至殿中,柔聲謝秦王與王後賜飯,眼神卻一直瞟向秦儉。


  蔡雉性情溫和淑敏,又受儒禮熏陶日久,對妻妾之事甚是寬厚,若秦儉當真喜歡她自然不會反對,故對奚之表現無甚反應,看向“情敵”的神色依舊溫柔寬容。


  一旁的蔡君脾氣可就沒這麽好了,她未必喜歡秦儉,但討厭奚的心情十分真誠,瞪著奚氣得要命,不時剜秦儉兩眼,似是在嫌棄他淨操些沒用的閑心,結果惹得一身騷來礙她阿姊的眼。


  秦儉一直低頭看著鼎內沸騰的肉湯,拒收奚的那份“真情”,倒是那手隨他叔父一般欠抽,藏在袖子裏鬼鬼祟祟地去牽蔡雉,好像上麵那倆人眼瞎看不到似的!

  奚討了個沒趣兒便回席安分坐著了。


  許是因為宮規不熟練怕出錯,接下來的一應動作她都頗為踟躇,直到宴席過半也未動幾箸,隻掛著一臉垂首含淚的委屈模樣,好像在這兒有誰虧待了她一般。


  坐在她上首的沉皎和容恒見狀嫌棄得很,並不覺得可憐心疼,隻覺得晦氣,晦氣得忍不住竊竊私語連連翻白眼。


  晚宴尾聲,蕭琅置箸,喚來奚甚是關切地問了好些問題。


  對方神態鎮定一一作答,答案天衣無縫,竟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奚如此鎮定且滴水不漏的表現同頭回進宮的商女背景相差甚遠,反倒愈顯蹊蹺,於是蕭琅耍了個心眼兒。


  她先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奚聊了些無需回答的閑話,趁對方心裏那根弦稍鬆時冷不丁地提起了之前問過的一個問題。這般果然發現了古怪,因為奚兩次的回答竟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答案如此雷同若隻說是巧合或記性好未免過於牽強,再加上奚異常鎮定的表現,眼下蕭琅心裏已大概有數,無需再多話,最後便走流程問奚日後可有新的打算沒有。


  “賤私……”奚說著扭頭看了秦儉一眼,誰知對方並沒有抬頭看她,她對上的隻有蔡雉好奇的目光,於是隻好悻悻轉回臉來,回答蕭琅的問題,“賤私為公子所救,理當湧泉相報,賤私今後願追隨公子,為公子婢,常伴公子身側。”


  “東宮侍女已足,無你立身之所,你既報答心切,那便勞煩去永巷為公子浣衣,如此也算貼身侍奉,全你一片好意。”


  蕭琅話音將落,殿內不知是誰沒禮貌地笑了一聲,四下宮人寺人連同席上諸位紛紛低下了頭。


  奚可能沒有料到蕭琅會同意,遂早早準備好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隻等蕭琅找理由拒絕,將她打發出宮或遣送回原籍的時候,以此情狀博取容宣和秦儉的同情。


  然而事與願違,她遇上了喜歡另辟蹊徑的蕭琅。


  “怎麽,你不願意?”蕭琅緊盯著奚,不肯給她多餘的思考時間,要麽去永巷,要麽出宮,東宮肯定是容不下她的。“你口口聲聲說願為公子做牛做馬以報救命之恩,如今卻又不願,可見你報恩之心並不真切,既然如此,你便領些錢回家置業去罷!”


  隻要留在宮中就一定有別的辦法,奚來不及思考更多,連忙答應下來,“臣下願意。”


  原本老神在在地盯著沸騰的肉湯仿佛裏麵正在開花的容宣一聽到奚答應下來立刻回神,“來人,送宮人奚去永巷,著永巷令登記。”


  他不耐煩地擺手讓宮人趕緊把人領走,此人不知好歹的模樣著實礙眼,都怪這些人惹得他家夫人生氣,琅琅又不搭理他了!


  隨後見下首蔡雉同秦儉耳語幾句,秦儉驚恐地連連擺手,蔡君可勁兒扯她阿姊的袖子,一臉迷惑的表情。


  容宣湊到蕭琅身邊竊竊私語,“你猜,公子婦可是在勸阿儉收下那女人不是?”


  蕭琅乜他一眼,將臉扭到了另一邊,不說話也不理他。


  容宣訕訕地蹭了下鼻尖,偷偷瞄了眼四周,見眾人俱低頭食飯,沒有人注意這邊,於是小心翼翼地“汪”了一聲。


  蕭琅冷笑著乜他一眼,依舊不說話。


  容宣憂愁地揣著手,不敢再吱聲,生怕這人被惹毛了當場拂袖而去。


  家宴一結束,眾人一散,蕭琅搶先衝出景熙殿跑了個無影無蹤。容宣跟在後麵沒能追上,已然不知那人去向,不禁猶豫是去賢德殿還是觀星宮。


  沉皎用胳膊肘懟了容恒一下,“你家君上不行呀,師叔下午生的氣晚上還沒哄好呢!”


  容恒不甘示弱地懟了回去,“瞎說!君後下午的氣咱們君上早就哄好了,你看不出來這是晚上剛生的氣嗎?”


  一旁的當事人嫌棄地捂住容恒的嘴,“嘴不想要可以捐給阿儉,教教他如何幹脆利落地拒絕別人。”


  而後幽幽歎了口氣,“下了床就不認人,冷漠又無情的女人……”


  “君後特別會拒絕別人,臣下以為……”容恒話未說完,思忖片刻後主動捂住了嘴。


  再回神時容宣已經倒背著手走遠了,長長的衣擺將道上的落花擾得一片淩亂,金色的鳳紋閃過一道又一道月光,緊跟著消失在夜色裏。


  容恒並沒有同往常一般跟上去,而是在原地發問,“我總覺得君後插手公子家事不妥,畢竟非親生母子,恐惹人非議,你覺得呢?”


  沉皎搖頭,不甚讚同,“這恐怕並非公子家事,你何時見過師叔多管閑事?”


  “可那女子確實一心撲在公子身上,甚至願意入永巷做最下等的宮人。”容恒私心想了想,若是他遇到這般人物,大概也會同秦儉一般不忍心拒絕,即便對方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他也可能會半推半就的答應。


  “世人盡知公子乃是性情溫慈之人,一向行正坐端,無有絲毫紈絝惡習,最是正直善良不過。有些話不妨說難聽些,公子的婚事乃是君上與仲父自作主張,然公子卻未有異議,對大婦鍾愛有加,與媵妾亦是相敬如賓,由是聲望甚高,朝野人人稱道公子孝義兩全。而這女子據說是上月月末才與公子有所交集,公子歸期卻是去歲定下的,若當真想要攀附富貴,怎會選擇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勾引一個甚難侵蝕之人,其心何等急切方敢迎頭硬上?”


  “保不齊她以為公子會是那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呢?”


  “倘若公子為人如此,更會做好表麵功夫,竭力表現孝義之心,此女想靠公子翻身最簡單的辦法便是討好同去的仲父以求順利到達伊邑。至宮門再看,她下一個討好的對象應是師叔,隻要仲父和師叔二人鬆口,則萬事盡妥,即便日後公子變了心,她也能憑師叔青睞立足。你看她一心討好公子有甚用,仲父不喜,師叔與君上嫌棄,即便公子婦鬆了口又如何,她照樣連東宮的門都進不去!”


  “難不成君後懷疑她別有目的?”


  “此女偽裝痕跡甚重,不懷疑她別有目的才是真有問題!再說,君上不比公子長得好看?人人皆知師叔身體不好,哪有比攀附君上還能安享富貴的!”


  “君上畢竟年紀擺在那兒……”


  沉皎一愣,高聲喊著去追容宣,“君上!阿恒說您年紀大了!”


  “沉皎!”容恒趕緊追上去捂那張嘴,“你是不是人啊!!!”


  容宣隱約聽到了沉皎和容恒的吵鬧聲,但他懶得搭理,因為他在和暄池旁捉到了鬼鬼祟祟偷覷的蕭琅,那人正躲在樹後遠遠看著池邊花叢深處竊竊交談的二人,被他抱了個滿懷都不敢反抗吱聲。


  他跟著看了一會兒,悄聲問道,“同蔡安交談的那人是誰?”


  “是東宮的一名宮人,我沒見過,是蔡家自己帶來的?”


  “除公子婦外其他人不可以帶侍女進宮,此人並非公子婦身邊人,應是宮裏的。”


  蕭琅聞言思忖片刻,道,“永巷那個女人不能白放那兒,明日我去一趟東宮……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了?”


  “噓~”容宣做了個收聲的動作,指了指蔡安,“快看她要去哪裏。”


  蕭琅一回頭,蔡安和宮人早就不見了,再一回頭,容宣也不見了蹤影,登時明白又上了那人的當,氣得她直跺腳,繞過賢德殿直接回了觀星宮。


  半夜三更,蕭琅正為奚輾轉反側,根據秦儉透露的細節反複推敲來龍去脈,此事想不通她著實睡不著!

  正尋思著,她忽然聽見有人悄悄翻牖進殿的動靜,那人一落地便窸窸窣窣地朝著床榻摸了過來。


  如此“猥瑣”之徒,不用想都知道是誰!蕭琅不予理會,翻身朝內假裝睡著了沒聽到。


  “你有沒有睡著我能不知?”容宣嘀咕著,沒臉沒皮地爬上床鑽進被窩裏,“二月的天屬實寒涼刺骨,還是夫人這兒暖和……還在為蔡安糾結呢?”


  “沒有。”


  “那便是想我想得睡不著?”


  “你也想去永巷?”蕭琅從前聽人說永巷多的是戴罪之人,氛圍十分壓抑,正適合容宣。


  “永巷女人多,她們若是看我位高權重又貌美對我下手可如何是好?我一個人可對付不了一群人,特別是奚,那人目的不明,誰知是否是衝著帝星來的……”


  蕭琅不耐煩地打斷道,“哎呀算了,原諒你了!”


  容宣得令迅速貼了上去,心中不禁竊喜,若說聰明誰能有他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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