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秘密暴露
容宣在觀星台沒能見到蕭琅,他被沉皎擋在門外,理由是新星初誕亟待占卦和星軌推演,觀星台離不開人,所以蕭琅很忙,不待客。
“我非客,明明是君子,對罷阿恒!”容宣覺得沉皎這話說得好生奇怪,便不想搭理這番拒絕。
容恒一反常態地沒有站在容宣這邊,反而幫著沉皎說話,“君上,既然君後事務繁忙,要不咱們改日再來?”
容宣聽聞此言很是狐疑,但正當他還想再說些什麽話爭取一下時卻跑上來一個宮人打斷了他的思索。
宮人低聲稟報說,兩名刺客無論如何都不肯招認,名奚的定要麵見秦王才肯開口,否則即便是用刑也不會說一個字。
“那便用刑!”容宣從不接受威脅,故一臉的不耐煩,“愛說不說,即便她不說寡人也都知道!”
宮人應了聲,匆匆退下。
容宣見外人走了立刻換了副麵孔,淒風苦雨地質問沉皎為何要讓他夫妻分離,明明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雲雲……
沉皎可不背這個鍋,“師叔如是吩咐,且公孫金尊玉貴,沉皎不敢不從,倘若惹出事端,師叔便要攆沉皎回蓬萊了,君上定不願沉皎被攆回蓬萊對罷?”
“他說的對,君後是這般吩咐來著。”容恒沒眼色的幫腔換來容宣一剜,他連忙辯解,“君後是怕耽誤公孫成材,所以才閉關,而且君後說了,君上定會理解她的,您說對罷君上?”
“呃……對。”容宣一噎,對方都這樣說了他哪能否認,隻能在心裏暗罵容恒和沉皎兩個小兔崽子,“那我先走了,讓琅琅早點睡,你盯著點兒。”
沉皎一陣點頭應承,他一扭身,泥鰍似的鑽進殿裏,並迅速關上了殿門。
容宣隻看到殿內燭火一閃而過,他疑惑地瞅著緊閉的門縫,心裏嘀咕裏麵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值得那師徒二人如此藏著掖著,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處置容恒這個小叛徒!“容恒!你到底跟誰是一夥兒的!寡人一時半刻沒盯著你,你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
“君上此言差矣呀!君後怎麽是外人呢,臣下胳膊肘往哪兒拐不都是往內拐麽!”容恒攙著容宣的手臂諂媚地笑著,趕緊轉移話題,“聽說君後為公孫賜名了,名字寓意好嗎?”
“叫容為止,你覺得好不好?”
“陰陽家所賜自是頂頂好的!噢,臣下方才聽沉皎說,那個叫奚的刺客長得竟同右媵姪一模一樣呢!”
幸虧“胳膊肘往內拐”那句話說到容宣的心坎裏去了,他便不再計較容恒的“背叛”和傻兮兮的話,隻白了那人一眼,“甚長得一樣,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容恒驚訝地啊了聲,“可右媵姪不是公子婦的陪嫁嗎,怎地成了趙國的刺客,還和那個被君後處死的刺客一個名字?”
“聲東擊西懂嗎?跟隨阿儉回來的那女人隻是趙諜的障眼法,真正的諜行止言辭怎會如此破綻百出。先前琅琅將‘蔡安無用,上首望奚取而代之’的假消息放與蔡安知曉,借此試探。蔡安便將計就計故作瘋癲,衝撞了疆景先生,得以被單獨關押,以圖後效,商女奚不過是派來送死的罷了!”
容恒一呸,“臣下當右媵姪被關在偏殿怎會如此安靜乖巧,原來是在折騰幺蛾子!”
容宣冷哼,“趙諜圖謀不淺,一邊與西夷餘孽勾三搭四,一邊在東宮興風作浪,所謂仆隨其主,果真跟趙韋一路貨色!想那狗賊假意與燕國爭鋒,卻是悄悄溜到我秦國西境偷雞摸狗,若非睢夏郡守警醒,隻怕當真要被他偷兩隻雞!”
“那真正的右媵姪去哪兒了?”
容宣瞥了容恒一眼,又是一聲冷哼,也沒有說話,自顧自地倒背著手走了。
容恒撓了撓後腦勺,不明所以。
其後月餘,容宣查蔡安、查南陵莊氏,冊封秦儉為太子、蔡雉為太子婦、秦起為仲父……林林總總忙了一堆,卻一直沒有見到蕭琅出現,無論是以疆景子的身份還是以秦王後的身份。
容宣每每到觀星台去,總會被沉皎以“事務繁忙”的理由擋回來,連容恒都勸他莫要打擾,容宣因而心生疑竇、萬分不安,而冊封太子的那一天君後未曾出席亦使眾人心中生疑,秦儉與蔡雉更是時常來問,無奈之下,隻得又宣布秦王後臥病在床。
不久之後,容宣如願再次見到了蕭琅,然機會到來的緣由實非他所願,更非沉皎與容恒一直解釋阻攔的那樣。
“懇請君上召回醫家學生嬴涓。”沉皎站在容宣麵前深揖未起。
“嬴涓所行乃醫家掌學所使,若非要緊事,寡人貿然插手醫家學生遊學恐怕不妥。”容宣有些為難,但轉念一想頓覺不對,“可是……”
“是!”
那邊話未說完沉皎便忙不迭地接過話茬,竹筒倒豆似的一一坦白,他聯合容恒究竟是如何隱藏蕭琅實情,又是如何欺瞞容宣。
容恒亦未曾想到事態會演變得如此嚴重,他當真以為會如蕭琅所言,靜養一陣便大好了,誰知竟至如此地步,當下連忙叩首請罪。
容宣顧不得聽完這二人的陳述,趕緊召集太醫令丞與諸太醫前往觀星宮,臨走前他剜了二人一眼,狠狠一甩袖子,“那人是何等性情容恒不知你沉皎亦不知嗎,爾等竟聽她信她由她自生自滅,等寡人回來再收拾你們!”
沉皎瑟縮成團不敢發一言,等容宣走遠了他才拉起容恒想要追上去。
無奈容恒竟害怕至腿軟,帶著哭腔一邊搖頭一邊同他拉扯,“我不敢去……萬一……我真真是萬死難辭!”
“沒有萬一!師叔說過,她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蓬萊,必不可能隨隨便便死在別的地方!”沉皎硬拖著容恒往觀星宮走,“咱們這會兒不去,過會兒果真是要等死了!你趕緊擦把臉,君上麵前不準哭!”
容恒哭哭唧唧地抹著臉,忐忑不安地跟著沉皎往觀星宮跑去。
待兩人趕到時,李岱與太醫丞已入內殿,幾名女醫士聚在外殿小聲議論著什麽,看模樣像是在分工,緊接著幾人便散開各自忙碌去了。
沉皎拽著容恒躡手躡腳地摸進內殿,藏在門後隔著重疊的帳幔往裏偷覷。
“滾進來!”
聽到容宣的嗬斥二人嚇得一哆嗦,趕快聽令進去,灰頭土臉地並排站在角落裏。
蕭琅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臉和嘴唇白得跟紙一樣,氣色極差,此時正倚靠在容宣的懷裏接受李岱的“審訊”,同來的太醫丞已記了整整一卷竹簡。
李岱最後問了蕭琅一個問題,“臣下冒昧問一句,君後久居宮中,何以重傷要害,又是為何所傷?”
“這……”蕭琅尋思片刻,含糊其辭,“大概是被匕首所傷。”
沉皎聞言似是有話想說,容恒卻偷偷扯了下他的袖子,暗示了他一個眼神。
蕭琅的話令李岱十分疑惑,“那君後可還記得刺傷君後之人是男是女,是武士還是尋常人?那人下手力道如何?”
“這……”蕭琅未曾料到對方會問得這般仔細,支支吾吾試圖應付了事,“也許隻是個普通人。”
“是個女人!”沉皎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下手直擊要害、極其歹毒,大概、大概跟那個刺殺公孫的宮女一般身手!”
蕭琅敷衍應和著,“大致如此……”
李岱有些無奈,“諸般細節還請君後據實以告。”
“啊我說的是實話呀……”蕭琅心虛地掰著手指。
容宣聽了這許久,恍惚間好像明白了什麽,他稍加思索,佯作無意地碰了蕭琅一下,對方的反應果然不出他所料,額角滲出的冷汗著實令人心疼不已。
“前陣子宮內闖入一名女刺客,君後為寡人擋了一擊,正中胸腹,傷口極深,不過那女刺客身手平平,略強於宮衛然遠不及君後。”他如是代蕭琅答道。
既然容宣這般說,李岱便如實記錄,他已能推斷出蕭琅的傷大約是哪般情形,末了他收回診脈的手,請容宣借一步說話。
“病的不是我嗎?我為甚不能聽?”蕭琅不許他二人背著自己說悄悄話,“我可是到該吃好喝好玩好的地步了?”
容宣在門外威脅她道,“再敢胡說八道半個字我就把你嘴縫上,有的是賬未與你清算!”
蕭琅悻悻收聲,委屈地埋進了被子裏。
沉皎與容恒總算可以上前,一人一句地開始關心起來。
門內的氣氛越融洽,門外的氣氛越凝重。
李岱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容宣卻是耳中嗡鳴作響,目色神態空空,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那句“臣下有罪”在他腦海裏反複回蕩,他心裏明白這句話的分量,若非無能為力,李岱怎敢輕言罷休?
“若請醫莊,可有轉機?”最後關頭,他還想再掙紮一番。
李岱委婉答說,“活死人肉白骨之說畢竟隻是讚譽之辭,莊師兄亦是凡人。君後之症臣下曾不止一次請教師兄,答案不過如此。”
容宣垂手立在原地,指甲將手心紮出血來亦無知無覺。
他慌亂地眨著眼,空洞的眼神無處安放,他有很多話想問,但喉頭好像被骨頭哽住,千言萬語橫在當中,最後隻凝成一句單薄的“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