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擦肩而過
鳳鐵剛剛撥動枝葉覆蓋好自己的身體，商鋪的臨街處破門聲傳來，許多士兵在商鋪內翻找得乒乓作響，另有一隊卻鑽進了院子里，四顧狹小的後院並無異樣之後，目光被吸引到敞開的卧房門口處。
循著燈光走進卧房，士兵們看到兩個生死不明的老人歪倒在床上，床后的木門洞開著，嗖嗖地灌入冷風，士兵們確定鳳鐵是從後門逃遁了無疑，連忙招呼鋪面內的同伴們集合在一起，穿出後門向四周搜索而去。
鳳鐵蹲在樹上，屏住呼吸，看看天際已經浮現出一抹魚肚白，彎月殘墜，距離天亮已然不遠，聞聽一干士兵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微不可聞，準備趁這個空當原路返回，先藏身到下水道里待上一個白天，夜裡再悄悄出來伺機摸到商會。
鳳鐵輕輕撥開腳下枝葉，正準備從樹下跳下來，突然看到樹下昂然站立著一位輕鎧將軍，雙手拄著闊劍仰臉朝鳳鐵藏身處看來，兩個人的目光頓時交匯在一起。
鳳鐵大駭之下渾身汗出如漿，蹲在樹上不敢有絲毫妄動，身體定格，撥開枝葉的手僵在那裡。正不知所措間，樹下的將軍緩緩開口道：「真的是你，沒想到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鳳鐵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腦中念頭轉動，失聲道：「雷諾，是你！」
「是我。」雷諾嘆道，「剛才我在長街的一端遠遠看見那道身影跟你很像，就特意跟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被我猜中了。」
雷諾不待鳳鐵說話，語氣稍顯急迫道：「那些士兵遍尋你不著，很快會折返回來反覆搜索，這是我們慣用的手段，還好他們不認識你，只將你當成了普通的傭兵，所以沒有惹來大批高手的圍攻。你專心聽我說，羅浮將軍和你的馬隊已經被我放走了，他們本來要去梨花山谷躲一陣子，可是阿比蓋爾大師在城內心軟之下救走了幾個相熟的年老傭兵，已經被國王陛下知曉，陛下聞知以後暴跳如雷，派出圍城的一隊騎兵暫時困住了山谷，趁著這個調動的缺口羅浮他們已經趁亂逃離了德瑪城四周的包圍圈，我在後面一路跟隨，羅浮臨走的時候讓我告訴你，他們疾行出沃夫的國境以後會慢慢向北而行，在路上等著你，所以我勸你也不要去阿比蓋爾大師那裡自投羅了。」
「果然是你在幫助我們。」鳳鐵輕聲道，「謝謝你，雷諾。」
「你不用謝我，阿比蓋爾大師一再懇求我可能的話要盡量幫助你們，我曾經欠了阿比蓋爾大師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次只不過是報恩罷了。」雷諾自嘲地笑笑，「不過即使是有這樣充分的理由，我畢竟還是背叛了自己的王國。」雷諾將一套沃夫王國的制式軍服扔給鳳鐵換上，將鳳鐵換下來的破衣服扔入院里的水井中，帶著鳳鐵從商鋪正門走出去，穿梭到鳳鐵來時的暗街中。
「你也是狼人嗎？」鳳鐵突然開口問道。
雷諾聞言大驚，停住腳步道：「你……」
鳳鐵哂笑道：「我和艾薇兒回來的時候正好在斷頭谷中救下了艾力達那個收廢鐵的傢伙，親眼看見那個叫做瑞恩的傢伙變成狼人。」
「沃夫王國里的高層軍官又有那一個不是呢？」雷諾想起了什麼一樣大訝道：「你是從城外潛進來的，而且還不止你一個人，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鳳鐵指了指腳下，狡黠一笑。
雷諾一愣，隨即明白了鳳鐵的意思，沉吟道：「本來我打算讓你混入我手下的衛隊里一起出城，但是現在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女人，另一個特徵又那樣明顯，看來事情的難度大了。」
鳳鐵糾正了雷諾不識數的說法，苦笑道：「除了艾薇兒和艾力達以外，還有一個人！」
「什麼？」雷諾已經咬牙切齒了，「鳳鐵你不要貪得無厭，現在這樣的情況你還想多帶一個人出去，這根本不現實，還有一個是誰？」
這回輪到鳳鐵驚訝了：「怎麼阿比蓋爾大師沒跟你說嗎，我不小心把桃瑞絲公主給拐出來了。」
「天哪！」雷諾痛苦地閉上雙眼，半晌，朝鳳鐵低吼道：「從我見到你第一面開始我就看出來你是個惹禍精，但是沒想到你居然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這次我說什麼也幫不了你了，你給我滾，現在就滾！」
鳳鐵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吧，我現在就滾回下水道，帶著桃瑞絲公主爬出城外去挖個坑把自己埋掉，反正也是死路一條。哦對了，你難道不想跟我一起去覲見你那隻高貴的銀色巨狼嗎？」鳳鐵說完，也不理會雷諾的反應，轉身大踏步朝著鑽出來的井洞處走去，雷諾站在原地看著鳳鐵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地隨後跟上，臉上已經被氣得一片鐵青。
二人一前一後循著巷弄穿行，一旦遇到巡邏的騎兵，鳳鐵便飛快閃到雷諾身後，低下頭一副貼身侍衛模樣，巡邏騎兵不疑有他，向雷諾敬禮之後擦身而過，鳳鐵便再次竄到前面帶路。
二人轉過拐角剛剛進入到鳳鐵出來的巷弄，兩人驚異地停住腳步，望向巷子的盡頭。下水口旁邊的石台上，一個容貌姣好的白裙女子也不嫌臟，坐在上面晃動著腳丫，一雙紅色的小皮靴頑皮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手裡把玩著一把藍汪汪的淬毒匕首，井洞旁倒著五具巡城士兵的屍體，喉間的切口上血液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血塊，顯然已是死去多時。
「是你！」鳳鐵失聲低呼道，認出眼前的女子原來是在長街上暗襲自己，卻被阿比蓋爾大師失手殺掉同伴的血腥雙子的芭芭拉。雷諾驟然遇見殺死自己手下的兇手之一，憤怒之下已經抽出闊劍擺出了進攻姿態，芭芭拉卻朝鳳鐵凄然一笑，道：「你以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么，早在你出去不久這裡便已經被人盯上了。」芭芭拉瞄了瞄地上的石板和周圍的士兵屍體，「石蓋周圍的泥土鬆動了許多，被這幾個心細的士兵察覺，起了疑心，想要下去一探究竟，正巧我負責在天下旅館的高牆上埋伏襲殺旅館里逃出的漏之魚，不小心看到你像一隻老鼠一樣從裡面鑽出來，呵呵，還真是世事無常呢！」
芭芭拉站起身朝兩人走來，一邊將手中匕首收入懷裡：「我芭芭拉從來不欠人家的人情，鳳鐵，既然你放過我一次，我便把這份情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其餘的賬我自然會找阿比蓋爾那個老東西去算，雷諾，我欠你的，以後會還。」
雷諾握緊劍柄的手指鬆弛下來，任由芭芭拉從兩人中間緩緩走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巷子拐角。兩人相視苦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已經無關於誰對誰錯，都是身不由己而已。
鳳鐵搬開石板朝下面輕聲示意，先是費力地將地上的屍體拖拽到洞口扔了下去，轉頭朝雷諾笑了笑縱身躍下，雷諾雙手撐住洞口剛要跳下去，鳳鐵的笑聲從下面傳來：「雷諾將軍，記得隨手關門！」
雷諾氣得咬牙切齒，為避免被人發現只好雙腳撐住洞壁，扣住石板上的空洞將石板移回原位，縱身落地時，轉身正看到大小不一上下參差的四雙晶亮的眼睛盯著自己。
艾薇兒掌心水球發出微弱的光芒，雷諾看到肥胖的艾力達身側站著一個穿著肥大衣褲的金髮碧眼的小女孩，袖口褲腿高高挽起，歪著頭吮著下唇好奇地望向自己，雷諾認出了眼前的小姑娘正是見過數次的雙生公主之一，單膝跪地，敬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外城巡衛隊長雷諾見過公主殿下。」
「將軍請起！」桃瑞絲奶聲奶氣地說道，臉上故作驕矜的正經模樣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事態情急，雷諾顧不得許多，匆匆跟桃瑞絲打了個招呼后，眼神在艾薇兒和艾力達臉上巡睃一圈，最後重新定格在鳳鐵身上。雷諾認命地嘆息一聲：「鳳鐵你知道么，你闖下了多大的禍，從你開始參與到拍賣會時開始，你看似無意的隨常舉動便完全破壞了整個情勢，先是長老會覬覦你的彎刀而替換下了另外一件預訂好的拍賣品，而你卻在阿莫斯之球中做了手腳，導致你的彎刀以極低的價格被拍出，因為是最後一件拍賣品，所以大大縮短了拍賣會進行的時間，導致廣場上的布置未盡全功，包圍圈還沒有布置好，無奈之下只好停止了行動，轉而啟用了第二套方案，也就是等待城內的傭兵們散去之後再進行圍堵誅殺，這才弄得城內一片混亂，否則的話，早在廣場上就能將幾乎全部的傭兵一打盡，何以會鬧到現在的地步！」
鳳鐵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垂頭扣弄胸前的刺繡，嚅囁道：「我怎麼聽你這麼一說，反倒覺得自己成了救苦救難的大英雄一樣呢，這是什麼年頭，學個雷鋒都要遭人唾棄，我真鄙視你這種紅白不分的壞人。」
雷諾冷哼道：「還是因為你，說起來我倒是也挺佩服你的！」雷諾略帶深意地看了鳳鐵一眼，掩飾不住讚賞的目光，道：「你做人雖然混蛋，可是你你這個人交朋友還是不錯的，你和羅浮將軍的友情很讓人欽羨，鳳鐵，我尊敬你的這種做法。」
鳳鐵聞言臉上一片得意，雷諾卻語氣轉冷：「但是你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迷惑了阿比蓋爾大師父女，小的就拼著天大的干係暗中幫助你拍下了那塊天價的筋肉，並且還暗中派人把它接到羅浮的腿上，老的就在三囑咐我，看在你的臉上一定要保護你的夥伴們周全，要不是阿比蓋爾大師在沃夫王國多年建立的這些錯綜龐大的關係，你的那些夥伴們早就全部化做了樹林的肥料了！」
「說起來這件事還真是要多謝你……」鳳鐵弱弱地插嘴道。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感謝！」雷諾不想再跟眼前這個掃把星扯上一點關係，斷然拒絕鳳鐵的感謝，森然道：「因為你的那些夥伴成為了漏之魚，國王陛下擔心消息外露而引起其他王國的警覺，已經決定提前發動戰爭，雖然倉促了一點，不過好在已經有多年暗中經營的底子，相信也能會有不錯 的戰果，只是變數相對就要大了一些，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這個賤·人！」
鳳鐵大窘，抗議道：「你不要每說一句話都有半句是在損我好不好，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呸！」四口唾沫同時唾棄到鳳鐵身上，艾薇兒還不解氣地吐了兩口，對鳳鐵說自己還有自尊心這種荒唐的論調狀極氣憤。
鳳鐵：「…… ……」
雷諾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做事不著調的小貴族，沒想到這樣一個身份地位卑微的傢伙竟然會無形中攪動了整個綠海大陸的局勢，導致蓋伊九世本來萬無一失的計劃會未盡全功，看來也確實是天意如此，隨後又想起羅浮臨離開的時候向自己行了一個只有見到君王才會行的最高騎士禮節，羅浮捏住一柄匕首的刀尖，將刀把遞到雷諾眼前，鄭重道：「這次我們能夠逃出生天全賴將軍之力，我如果能夠安然離開沃夫王國，一定會派人將戰爭的訊息第一時間傳回國內，如果將軍現在改變主意殺掉我們的話還來得及，否則我現在便要離開了，救命之恩不敢有須臾忘記，只有容后再報！」
想起那個真誠而又堅定的眼神，雷諾嘆了口氣，也從心底里佩服羅浮的錚錚氣質，嘆道：「包括你在內，鳳鐵，你們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