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似曾相識
貧嘴賤舌的鳳鐵再次遭到了艾薇兒三人慘無人道的毆打，抱著頭坐在沙地上哼哼唧唧個不停，艾力達＃＃＃著被震得生疼的拳頭，提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接下來朝哪個方向走。
鳳鐵恬不知恥地建議道：「要不咱們還扔鞋吧，上次扔完鞋以後咱們不就找到出路了嗎？」當然，回答他的只有鄙視的眼神和雨點般傾瀉的拳頭，鳳鐵的慘叫聲回蕩在綠的發紫的隧道中，餘音裊裊，經久不絕。
幾個人鬧得正歡，桃瑞絲忽然叫起來：「是誰把我的拼圖弄亂啦！」
鳳鐵等人愕然朝地面上的人骨拼圖看去，只見被拼好的骨架已經重新變得零散不堪，有一些甚至重新被黃沙埋沒了進去。鳳鐵臉朝下抱頭蹲在地上，距離地面的黃沙最近，忽然殺豬般大叫起來：「我靠，這些沙子是流動的。」
眾人差異之下緊緊盯住鋪蓋在地上的黃沙，只見這些沙粒真的緩緩朝一個方向流動，只不過速度慢的不易被人察覺罷了，那些矮人的骨頭正被流沙一點一點地重新吞噬進去。
沙子居然可以向水一樣流動。
這個現象明顯已經超出了四人的常識範疇，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既然如此，也就意味著四人可以隨著這些流沙走出這個奇怪的隧道。四人強忍住走到流沙的上游發源地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最終還是決定順流而下，儘早離開這裡為好，因為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一切的不確定因素都可能導致致命的危險，四人均已筋疲力盡，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應付一些突髮狀況。
四人忍飢挨餓，沿著流沙走了小半天的路程，隧道的兩端居然每隔半里的路程便會出現一個十字交介面，有一條相對狹小的藤洞橫貫向外，鳳鐵腳步不停，心裡卻忽然湧起一陣熟悉的感覺，好像自己曾經來到過這個地方，但是這裡分明又是那樣的陌生，鳳鐵索性也便不再去費腦筋了。
經過了幾十個縱橫交錯的十字路口，在一個並不明顯的轉彎后，四人終於看見了隧道的盡頭，大片耀眼的陽光從隧道口斜著投射進來，四人一聲歡呼，互相攙扶著發力朝隧道口奔去，待到終於奔出隧道口，四人並肩而立，被眼前壯麗的景象深深地震驚了。
鳳鐵等人現在正凌空站在一片山崖的腰間，只有落足的一塊岩石支出山壁，腳下便是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坑洞，四面居然都是高逾萬仞的斷崖，坑洞便被四面的山崖包圍得密不透風。四面的崖壁似乎被一個遠古的巨人用鋒利的大斧劈砍出無數的崩口，這些崩口裡生長著密密麻麻的刺藤，交纏成一個個隧道，跟四人來時的藤洞一模一樣。不斷有大量的細沙從這些隧道的口中流出，夾雜著大小形態各異的白骨，形成了無數道沙骨瀑布，流向坑底，在坑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流沙漩渦，彷彿一直穿越到大陸的另一端。
四面崖壁上除了每個隧道口都突出一塊岩石以外，其餘的崖面光滑如鏡，上面神鵰鬼鑿著無數幅巨大的彩色壁畫，描繪著不同的場景，有的壁畫描述著一場大規模的血腥戰爭，有的則表現出一場奇異的演出，有的甚至描繪出一幅熙熙攘攘的集市買賣圖形，人面物品生動鮮明，就像真實發生的事情一般，栩栩如生，各不相同，只不過被那些流出沙瀑的坑道破壞了完整性而已。
鳳鐵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對這個地方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因為整個地形連結起來正是一個放大版的德瑪城地下排水系統，那些藤蔓組成的隧道就是一條條排水的石洞，山腳下的那個大坑便是四人跳入逃生的那個布滿漩渦的水潭，至於腳下不斷流出的細沙，便是德瑪城內排出的廢水罷了。
不過最令鳳鐵感到驚訝的是四面崖壁上的那些浮雕，居然跟他在暗夜公爵的內殿牆壁上看到的一模一樣。那座頂端盤旋著無數冤魂的尖頂大教堂，黑壓壓無邊無垠的針葉林，地面上散落的盔甲和鮮血，跨坐在獨角獸上用力揮出手中彎刀的銀鎧將軍，遍地的殘肢斷頭，鮮血浸透的無邊大地，以及站在高台上，長發遮住臉孔，手中撥動著長柄葫蘆狀樂器的樂手們嘶吼的身影，還有看台下那位看不清臉龐的褐發女子，只露出一雙漩渦般深邃的眼睛。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昭示著它們詭異的存在，鳳鐵感覺到胸中一陣氣血翻騰，喉中似乎被什麼東西梗阻住了一樣，獃獃地凝望著眼前的一切，久久說不出話來。
艾薇兒心思細膩，察覺到鳳鐵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遲疑著伸出一隻蔥玉般的手掌拉住鳳鐵的大手，輕輕了搖了搖，鳳鐵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完，完了，前面沒路了。」
桃瑞絲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情，伸出肥嫩的手指指著四周的壁畫比劃著：「這些畫好大呀，比我父王寢宮裡的那些要大上很多呢，不過一樣不漂亮，都是畫的死人什麼的，我最討厭了。」
艾力達奇道：「你見過這些浮雕？你父親宮殿里的居然跟這些一模一樣？」
「應該是的！」沒等桃瑞絲說話，艾薇兒截口道：「我們火馬王國的王宮裡也有同樣的浮雕，怎麼老艾你沒見過嗎？」艾薇兒聽鳳鐵稱呼艾力達為老艾，覺得有趣，也跟著叫起來。
艾力達誠懇道：「我曾經出入過許多王國的王宮，但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可能是很重要吧，人家也不會貿貿然地展示給外人看，這些浮雕有一部分似乎是在描寫上一次大陸戰爭的場景吧，還有一些我根本沒看懂，比如那個檯子上的兩個長發男人人就很奇怪，也不知道他們手裡拿著的是什麼玩意兒？」
鳳鐵苦笑解答道：「這些浮雕刻畫的是戰爭場面沒錯，不過老艾你說錯的一點，這些場面並不是描繪的上一次大陸戰爭，而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你懂嗎？」
「什麼？」艾力達大驚，失聲大喊道，「你說這些浮雕是在為大陸的將來做預言？」桃瑞絲也睜大了好奇的眼睛望向鳳鐵，似乎在等著鳳鐵接下來的有趣故事。
「這些浮雕我從小就見過，每一幅我都很熟悉，本來我也不相信真的會有神靈具有如此通透的洞徹力，居然可以對無數年後的事情做出預言，不過早在一個月前我便相信了。」出乎意料地，艾薇兒緩緩開口，指著其中一幅壁畫為艾力達和桃瑞絲解釋道：「你們看那裡，應該便會明白了。」
似乎是三幅浮雕組成的連環畫，第一幅上刻畫著一個陰森的水牢，一個穿著破碎白裙的女子呈十字形被捆綁在一根石柱上，垂下的金髮遮擋住臉龐，白皙的雙腿被空出血脈不通的青紫色緊緊絞在一起，一雙赤腳下是翻滾冒泡的血池。一個渾身被包裹在寬大黑色斗篷下的年輕男子露出一截精壯的小臂，揮動手中的彎刀狠狠斬向女孩修長的脖頸。
第二幅浮雕刻畫的是一個馬隊穿梭在叢林里的旅程，那個穿著破爛白裙的女孩晃悠著小腿悠閑地坐在一輛由一頭銀色巨狼拉車的木質囚車的囚籠上方，臉上只露出一彎紅唇，唇角綻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憐愛地撫摸著懷中一頭長著兩隻尖角的小獸。囚車四周護衛著三隻形態各異的怪獸：一隻身形高大的棕色巨熊，一隻長有一對黑色肉翅的尖嘴獠牙的人形蝙蝠，還有一隻人形巨猿，手中倒提著一柄血紅的彎刀，刀尖上不斷向地面上滴淌著鮮血。
馬隊前方有一隻銀色的獨角獸，獨角獸身上騎著一位腰板筆直的重鎧將軍，正跟飛舞在馬側的一隻綠衣精靈交談著什麼，精靈的眼光不斷瞟向身後一個眉清目秀的矮小僕人，僕人手執馬鞭，腰側插著一柄碩大的鐵鎚，整個場景就像將西遊記和水滸傳混雜在一起的混搭風格，艾薇兒便是主宰一切的女王。
第三幅浮雕便讓人比較難以理解了，浮雕上只是一團詭異的墨綠，仔細看去正是一大團長滿尖刺的藤條，透過藤條可以隱約看到一個黑洞，黑洞中填滿了無數的屍體，都是一臉驚恐猙獰的表情，張大著嘴似乎在呼喊著，雙手努力地向上抓撓著，好像在求救，又像是在詛咒，肢體舞動間，黑洞不斷吞噬這這些屍體，血肉橫飛，令人作嘔。
桃瑞絲年紀幼小，心思單純，對這些浮雕沒有什麼感覺，艾薇兒和鳳鐵倒是看得痴了。半晌，艾力達才吃吃地開口：「你的意思是，這些浮雕刻畫的是，要是你們都見過這些，如果早就見過，那不是說，我看不懂最後的那個，第一個我知道，鳳鐵你想要殺掉艾薇兒，第二個，那頭狼，拉車，我的意思是說，旁邊的那頭巨熊，是我嗎，還有那隻精靈，有吸血鬼，你看那翅膀，那柄彎刀，那隻大猴子，羅浮，真是以前就看過嗎，你們，在你們的王宮裡，不是你們，不是我，我……我……」
艾力達已經完全語無倫次了，他的神經已經被一柄看不見的大鎚錘扁，然後被重新拉直，充盈了血液，接著再次被錘扁。艾力達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言和手勢來表達自己此刻的複雜心情，如果這些浮雕正如艾薇兒所說的一樣，是亘古存在的一個預言，那麼就太可怕了，原來一直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操控著自己的命運，自己在過去三十多年裡所做過的一切事情居然是早已經被安排好的，這怎能不讓艾力達震撼到無以復加的崩潰地步。
鳳鐵也要崩潰了，那柄彎刀明明是自己打造的狗腿刀，可是那隻大猴子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會變成孫悟空么。
「是的，你說的沒錯。」很難得地，鳳鐵居然明白了艾力達想要表達的意思，嘆了口氣道：「這就是我們已經被安排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