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解毒
這個念頭生出來的時候李覓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他動作幹淨利落的除去了少女的鞋襪，以被蛇咬的地方為中心向四周蔓延，一大片皮膚已經變成了深黑色，幾乎都看不清那兩個小小的齒孔了。
而且那毒素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李覓心知不能再耽擱，手下的刀很穩，在齒孔處劃了了十字，頓時，那些暗色的血便爭先恐後的湧了出來。他很有耐心，等到那血不再自動流了之後才用手在她的傷口附近按了幾下，盡量把剩下的毒血排出來。
做完這些之後才從自己的裏衣上撕下來一塊布條，仔仔細細地給沈南枝包紮好。
即使是在昏迷狀態，少女的眉頭依舊是緊緊的皺起來，渾身細微的顫抖著，似乎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李覓的眸光不自覺的暗了暗，最後那視線挪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聽說他出生時雲霞四起，鋪滿了整個京都，那是祥瑞之兆。
人人都道國公府的世子是天之驕子，將來必定是驚才豔豔，雅蓋王候之人。
但是他出生不過半月就大病了一場，整個皇宮裏的禦醫都來了也束手無策，險些夭折。
後來家裏來了個老道，那老道看起來瘋瘋癲癲的，但是老道給他喂了顆丹藥之後他真的就好起來了。他好起來之後那老道卻憑空消失了，誰也沒有看到他是從哪裏離開的。
世人都說他是遇上了仙人，一傳十，十傳百，將他傳得神乎其神。甚至還有人說那個老道給他吃的是仙丹，他這幅身體如今已是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了。
雖然知道那些傳言都是瞎編亂造的，但是李覓知道，自己小時候確實是吃了那老道一顆丹藥才好起來的，即便不是仙丹，那總歸也是極好的靈藥。
或許，他的血真的能為她解毒也不一定。
其實李覓自認是個自私的人，他不覺得自己有大方到願意為誰放血，直到手腕上一涼，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腕已經湊到她的唇邊了。
聞到那股血腥味，沈南枝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甚至可以看見她臉上驟然出現的恐懼，像是怕極了聞到這種味道。
手腕都割了，李覓哪兒能讓自己的血白流，當機立斷的掰開沈南枝的嘴，把流血的地方對著她嘴唇開啟的縫隙滲進去。
沈南枝已經昏迷了，不能掙紮，隻是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恐懼，像是溺水的人漸漸絕望地沉入深淵。
一時間，李覓不敢再動了，手腕慌忙往旁邊撤，她似乎很討厭血的味道。他剛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放了多少血，腦袋有些暈乎乎的。
現在兩個人的狀態都很差，他潦草地包紮了一下就學著沈南枝的樣子對著在不遠處的馬兒吹了聲口哨。
那兩匹馬就像是有靈性一樣，很快的跑過來。
沈南枝的那匹棗馬看見沈南枝緊閉著雙眼便用頭去蹭了蹭她。沒有得到回應，像是很失落似的低泣了一聲，噴了沈南枝一脖子氣。
李覓安撫性地拍了拍它的頭，最後離開前還不忘把掉在地上的跳鼠撿起來放進懷裏，如果丟在這兒，她醒了大概會失落吧？
因為這蛇毒發作得很快，李覓絲毫不敢耽誤，一路縱馬疾馳，他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一路上完全沒有走一點兒岔路，兩個時辰的路程他隻花了一個時辰便到了。
一路顛簸，身體早已到了極限，手上的傷口也因為用力拽著韁繩而重新裂開，他包紮手腕傷口的布條早已濕透了。
他就像是不知疲憊一樣，目光堅毅，一直到沈南枝被人簇擁著抱緊了帳篷才一下子失力昏過去。
李覓這一睡就睡了整整兩日，到第二日傍晚才醒過來。
他一睜開眼就想起那日混亂的場景，他在下馬的時候甚至能很穩的扶住沈南枝，像是身體裏有無限的力量，接著就是一片嘈雜喧嘩的聲音，但是他的目光卻定定的鎖在一個少年的身上。
那個少年腿上還綁著繃帶，由人攙著，臉上還有些蒼白。
他倒是沒想到她的哥哥居然是個這樣柔弱的模樣。難怪她那樣關心哥哥。
李覓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
他稍微恢複了一點兒意識之後就感覺手腕上火辣辣的疼，喉嚨裏也很幹澀。
轉頭看了看四周，金色的餘暉透過門簾的縫隙透進來，門口處恰好傳來腳步聲，還有低低的交談聲，從對話裏可以聽出來是軍醫來給他換藥了。
那個軍醫一進來就看見李覓已經醒了很顯然的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放下藥箱先是翻看了一下李覓的手腕，那裏已經不出血了。
軍醫雖然長期在軍隊裏，但是該有的禮數還是沒少，早先李覓昏迷著可以少了行禮的過程，如今他醒了，卻是不能少的。
他對著那個少年行了禮，抬眼看過去，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和昏睡時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那雙眸子裏總是帶著溫和謙遜的笑意，但是總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那張如詩似畫的容顏因為失血過多而越發多了一分病態的蒼白，顯然就是個弱美人。但是軍醫知道，這種弱美人一般都蔫壞，心肝都是黑色的，不然不可能平安長到這麽大，這些都是小姐告訴他的。
於是這一次軍醫給他換了藥又查看了一番之後就出去了，旁邊的小侍從更是全程像個透明人一樣。
直到軍醫快掀開簾子了，身後突然傳來少年有些沙啞的聲音，那聲音大概是因為長期沒有喝水幹澀造成的。
他垂下眼睫貌似漫不經心問，“你們家小姐醒了嗎？”
軍醫乍一聽這問題第一反應是：你自己昏睡兩日你爹都不管你，隻知道拉著將軍下棋，這麽慘了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但是又一想，這樣才更見這份關心的可貴啊，可見世子對小姐之心天地可鑒啊！
李覓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足夠淡然了，沒想到對方腦海裏還是腦補了一大出青梅竹馬共患難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