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被誰下了降頭
那一夜孔翎嵐愣是硬著心腸讓沈南枝跪了大半夜，直到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為止。
平時沈南枝那麽能屈能伸、喜歡刷皮的一個人，這一次卻怎麽也不肯鬆口，死死咬緊牙根跪在那裏，脊背挺得筆直。
白日裏那番緊張的鬥智鬥勇已經把精力消耗殆盡，夜間的涼風一吹，沈南枝有些堅持不住了，腦袋越來越沉，到最後有些控製不住地往後倒去，在最後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跌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迷迷糊糊間沈南枝看清了他的樣子，低聲呢喃了一聲，“哥哥。”
隨著這聲哥哥湧上心頭的還有無限的委屈，其實也算不得委屈，隻是忽然很想大哭一場。
其實沈柏寒一直在暗處，看到沈南枝快要支撐不住了才迫不得已從暗處走出來。
沈南枝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沈家的人就像商量好了似的齊齊忘記了昨天的事情，該怎麽嬉笑打鬧還是照常，就連沈柏寒也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要不是膝蓋還疼著，沈南枝甚至會覺得這就是一場夢。
直到最後快出門的時候沈亭長才恍惚地輕歎了一聲，“望能初心不負。”
沈南枝和沈柏寒出門的步子齊齊一頓，接著又如常地走了出去。
初心是什麽？
沈家滿門忠烈，到了沈亭長這一代更是戰功赫赫，沈家世代為這天下的黎明百姓著想，沈南枝至今還記得他們回京那一日，百姓們十裏相迎，一直到京都被夕陽染紅了才漸漸散去。
沈家的初心是這天下的黎民百姓。
但是，沈南枝也清清楚楚的記得，最後將沈家逼上絕境的也少不了他們的一份功勞。
沈南枝的初心是沈家。
她在心裏堅定的告訴自己：初心不負。
出了門之後，拐角處那輛黑乎乎的馬車還是沉默地停在那人，安靜得就像要融進那片黑暗裏。
沈南枝半點兒也沒有停頓就照常往那輛馬車走過去。
忽然，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住，沈柏寒複雜地看著她，“枝枝，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當然記得，怎麽可能不記得，自打來京都，沈柏寒就一直在向她強調，離京都的人遠一點兒。
幾乎是想也沒想，沈南枝抬起頭來看向沈柏寒，“可是他不一樣，哥哥，李覓和那些人不一樣。”
到底是哪兒不一樣，沈南枝沒有說，把這樣模棱兩可的話留給聽的人自己去揣摩。
主要是因為她並不確定在這個位置李覓能不能聽見他們兄妹倆的對話。
這樣帶著曖昧色彩的話，最好是不說破。
關於李覓的話題二人已經說過太多次了，但是沈柏寒能明顯的感覺到，這一次自己的心境和往常不同了。
從前他隻是擔心妹妹會在李覓手上吃虧，畢竟這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栽在他手上的老狐狸都不知道有多少個，又如何是枝枝能對付的。
但是自從知道那件事情之後，哪怕其實並不十分確定事情的真假，但是沈柏寒還是覺得自己心裏多了一些別的感受。
這種感受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清晰起來，這讓他有些慌亂。
最終沈柏寒覺得，不如還是離沈南枝遠一些好了，遠一些大概就會好了。
這樣想著，他眼裏的光便逐漸暗下來，像上元節那條河裏的花燈，隨著水流飄遠，次第熄滅。
沈南枝有心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唇瓣幾次開合，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眼睜睜看著少年有些落寞的背影越走越遠。
等沈柏寒的背影消失之後沈南枝才轉身朝馬車走過去。
等靠近了才看見那個白衣少年懶懶的倚在車壁上，兩邊的簾子全都掀起來，聽見腳步聲就驟然間睜開眼睛朝她看過來。
明明馬車所在的這個地方光線十分微弱，但是沈南枝看過去的時候卻恍惚的覺得眼前這個人好像會發光。
周圍的景致都黯淡，唯有他在這微暗的角落裏像一抹亮光，生出驚豔的風華來。
也不知道他是在這兒等了多久，身上已經帶著些微的涼意了，沈南枝握著他的手上馬車時被他手上的涼意冰到，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但是對方卻像是早有所察，一下子握緊了她的手，牢牢地抓住，朝他自己拉過去。
沈南枝詫異地看過去，李覓隻居高臨下地看她一眼，聲音帶著點早晨時特有的懶散，“真笨，上個馬車都抓不穩。”
少年的嗓音微微帶著笑意，像是有羽毛輕輕掃過心尖，帶來一點兒刺癢。
原以為沈南枝會和從前一樣跟他頂嘴，但是這一次，沈南枝隻是憤憤地哼了一聲，接著什麽也沒說，借著李覓的力爬上了馬車。
不知道為什麽，李覓忽然覺得心悠悠地沉了下去，好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於是，眼裏的笑意忽然就散了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裏沈南枝還和從前一樣，每天和李覓一起上下學。日子平靜而又暗藏洶湧。
但是李覓還是細心地發現，從那天早上起，沈南枝好像就有哪裏不一樣了。
從前她對著他的時候是個很有趣，很鮮活的個體，即便他能看出來有時候沈南枝會刻意地做一些討好他的事情，但是這種感覺並不難受，或者說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因為那時候沈南枝雖然是刻意討好，但是其實也並不是全無真心。
至少她會說會笑，還會跟他頂嘴。然後等自己意識到和他頂嘴的時候再裝乖巧。
那樣的沈南枝是很有趣的，會讓他心動。
但是現在的沈南枝，好像一夜之間收起了自己鋒利的爪牙，忽然變得溫順起來，好像變成了京都裏那些世家小姐的複製品。
她很努力的在對他好，似乎是生怕惹他不開心，什麽都順著他。
可是，這樣的熱情是浮於表麵的，在這樣的熱情下麵，是冷得像石塊一樣的心。
李覓心裏忽然就升起了無名火。不知道沈南枝是被誰下了降頭。
而沈南枝也察覺到了好像有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