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時間點重合
細長的麻線縱橫交錯，上麵懸掛著被各色薄紗籠住的燈，流光溢彩，如流水般漫過整個京都。
今日是寶華二十三年正月，上元節，無論是升鬥小民還是富商貴胄都會出來上燈、猜燈謎，文人們更是躍躍欲試，拔下頭籌便有機會麵聖，獲得恩賞。
況且，能拔得頭籌的人又如何會是無能之輩，這樣的機會，最重要的不是恩賞是什麽，而是能有機會麵聖，在皇上麵前好好表現一番，往後定然前途無量。
於是，這夜幕星河下的燈海，構成了一派喧鬧人間。
臨窗的茶樓雅座內，沈南枝身著月華裙，靜靜的隔窗俯瞰著這熱鬧的一切，纖細的手指輪番敲在檀木桌上，素色的指甲扣出連續的響聲，似是極不耐煩的樣子。
去年上元節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那是元喬急於表現自己，又想在同時勾搭上她，廢了不少心思。如今細細想來，那時李覓其實是在吃醋吧？那家夥吃醋的樣子還是挺可愛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那個少年，手上的動作便緩了緩，沒了先前的急躁，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但是她今日自然不是坐在這裏打發時間的。
如果她沒有記錯，今夜，京都裏會出一樁大事，辦差的人是今年剛入內閣的李覓。
“秋兒，如今是什麽時辰了？”
“小姐，剛好酉時。”
原本還閑閑的敲著桌子的手陡然收緊，沈南枝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緊張起來，酉時，那麽至多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元喬就會出現在這個窗口下。
但是她也不確定這一世發生了這麽多變故這件事會不會也發生變故，她隻是在賭。
其實，這才是前世她與元喬初見的時間點，這一世提前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特殊的時間，沈南枝心頭有些說不出的煩躁，那些已經被刻意壓下的前塵往事也紛紛翻湧起來。
秋兒鮮少看到沈南枝像今天這樣心神不寧，莫名的跟著緊張起來，“小姐，怎麽了？”
沈南枝卻沒多大反應，視線落在街道中心。
上一世元喬就是在這次的上元節中拔得頭籌，暫露頭角。當時她被擁擠的人潮推至他的麵前，又險些被疾馳的馬衝撞到，多虧了元喬相護才沒有被馬踩傷。
隻是如今再回想，其實那場英雄救美的戲十分拙劣，當時騎馬的人是李覓。以他的騎術，哪怕沒有元喬也不會踩到她，況且，他的馬若不是有人暗中動手不可能忽然受驚狂奔起來。
但是不論那場戲有多拙劣，確確實實把前世的她騙得團團轉，救命之恩，加上後來元喬對她的殷切討好，沈南枝很快就淪陷了。
這一世自己自然不會再那麽傻的擠進人流裏去看拔得頭籌的元喬，也就不會有後麵的所有糾葛。
上好的毛尖在熱水裏慢慢舒展，透出絲絲嫩綠的顏色，緩緩將白水染色。
也不知李覓這家夥如今在哪裏，目光輕抬，百無聊賴的打量著這間茶樓。因近日是上元節的緣故，內飾煥然一新，那邊雕花薄紙的窗被一扇屏風擋去了大半，依稀可見窗外的點點燈火，而那屏風卻不透半點兒光，倒是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朦朧美態。
可是，不對！
仔細看的話那扇屏風並不是不透光，更像是被什麽東西隔住了！
沈南枝心尖猛然一跳，前世自己差點被李覓撞到的時候他就是追查那個犯人到此處的，難道，當時那個犯人其實是藏身在這座茶樓裏？
仔細回想了一遍之後，心中便有了計劃。
李覓這一次還是會查到這裏來，但是她不能在這裏久留，萬一對方認出她的身份來，小命就沒了。
她克製住自己不要露出端倪，語氣輕快，“秋兒，今年最大的那盞花燈快要出來了，我瞧瞧熱鬧去！你們就去四處隨意逛逛。”
沈南枝故意說了你們，而不是你。秋兒雖覺得奇怪卻也沒有提出疑問，隻是乖巧的應答了。
而沈南枝說這話的時候明顯的聽見隔壁那間廂房裏的人挪了兩步，似乎是在窺伺這邊的動靜，好在，之後並沒有再多餘的動作。
出了茶樓不過百米的位置，沈南枝還來不及張望一番確定位子，後方突然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身子往後拽，與其同時，前方一匹駿馬高高揚起雙蹄，很顯然是因為被人突然拉死了韁繩被迫停下。
似乎隻有咫尺的距離，馬鼻子裏噴出的熱氣直直的打在沈南枝的臉上。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隻不過，這一次她是故意的。
沈南枝分不清此時跳的飛快的心跳是因為蹄下脫險還是因為這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似乎因為時間線回到了她初遇元喬的時候，很多東西也回到了正軌。
她抬頭看過去，馬上的人果然是李覓，此時他正擰緊眉頭看向沈南枝，或者說，看向她和元喬，元喬的手還抓著沈南枝的手臂，另一隻手半護著她，顯得有些親密，這樣的手段實在有些觸了李覓的逆鱗。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元喬怕是已經被淩遲了。
李覓的眼神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敵意。
沈南枝垂下眼瞼，甩開身後扶住自己的那隻手，上前一步站在李覓的馬側，臉上終於露出點兒笑意來，“騎馬賞燈猶如焚琴煮鶴，李世子，您不會是想騎馬陪我賞燈吧？”
少女歪著頭，語氣半是嬌嗔半是擠兌，李覓已察覺出不對，自己先前與她說了今日要查案，等事情了解之後再來找她，隻是無意間在這裏撞見了，她這麽聰慧，不會看不出自己還在辦案，她這樣貿然把自己攔住又說這些奇怪的話，或許是有發現。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沈南枝下一句幽幽補充道，“聽說西側的樓坊彩燈絕倫，我剛剛在那茶樓的雅間裏等你，卻被屏風遮住了風光，實在是太氣人了。一扇屏風居然做得這麽厚實，也不知道你的馬蹄能不能踏破。”
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話，李覓卻從少女言笑晏晏的臉上看出了些端倪，他翻身從馬上下來，表情似乎是十分無奈，伸手拉過她，又對著一直傻站在原地沒什麽存在感的元喬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