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絕命詩
看著道濟禪師漸漸消失的身影,那種憤憤難平的氣勢,我心裏說不出的味道。感覺這道濟和尚也不是如傳聞那般高尚偉大神聖,他的身影似乎帶著那種自命不凡的剪影,也隱隱有一種小肚雞腸的狹隘和斤斤計較的小氣。
“寧可得罪君子,也別得罪小人,天將這般讓道濟大失顏麵,就不擔心日後他給你使絆子?萬一他在背後到處造謠惡語中傷天將,那天將的名聲可就要壞到他手上了。”
我好心提醒天將道。
“哼,放心,三界都知道道濟就是一個混吃混喝的二流子無賴,沒有人會把他的話當回事。要不然怎麽會說出‘酒肉穿腸過’的大不敬話?至於‘佛祖心中留’那全是為自己犯了渾戒所編造的貌似合理且自我辯解的借口!若佛祖在心,還能端的起金樽佳釀,吃得下雞鴨魚肉?這分明就是厚顏狡辯。想吃肉喝酒還要標榜自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出家人,正如那做了婊子立牌坊!這常言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借兵借兵說的倒輕巧,不先談談糧草軍餉問題,那兵馬自然按兵不動呀!若先把‘糧草’問題談妥了,那還不是兵貴神速指哪打哪?沒有好處,誰會出力不討好枉費力氣?常人都是賣力氣掙錢,一份力氣一份價錢,這天兵的價錢更是高於常人,總不能堂堂天兵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一文不值吧?那誰還會死心塌地賣力幹呢?這也難怪,一個一窮二白酒肉之徒,哪裏來的錢雇用我們?他若是大富大貴的金仙地仙,那我們還巴不得鞍前馬後伺候呢!這出兵也要看對方的身份地位。撐麵子擺譜,其實也就是拿金子鋪路銀子貼臉。他道濟和尚有啥?一身酒肉氣,寒酸氣,牢騷氣!這種人放在三界數不勝數。一個不守清規戒律的遊僧,不能以身作則,怎麽能值得我們刮目相看?在人界使點手段騙取美名,肉眼凡胎的人怎麽可能看透他是一個什麽人?再說,無論在人界受到多少人的讚譽追捧,可終究是人界不是仙界。人界哪怕是雞首也遠遠不能跟仙界牛後相提並論,這是階級和層次之間的差別。實力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嘛!所以,在人界名聲好壞無所謂,隻要能在仙界混的八麵玲瓏,那才叫本事。隻有得到仙界的重視認可,那日後才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仙界一員,還擔心什麽養老問題,仙界的待遇是無所不包的,病了有專門的人員無微不至照顧,亡了有專屬天仙開哀悼會,殘了可以享受終身慰勞金。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天界做不到的。哪裏像芸芸眾生,久病無財醫,亡了無處埋,殘了無人管。這就是天界和人界之間的差別。”
“這道濟在凡間是實實在在為民做過一些懲惡揚善的好事,雖然略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功大於過。天將若是能替道濟解決後顧之憂,他還不對你感恩戴德?”
“要幹你去幹,我可不為了他的一點感激涕零就動用千軍萬馬呀!我就算是但行好事,可手下那些天兵哪一個會有大公無私舍己為人的心?他們可是無利不起早的!就靠幾句歌功頌德的話能填飽肚子,還是能籠絡人心?見不到真金白銀的漂亮話都是畫餅充饑,天兵們早就深諳此道了。與其口若懸河跟他們講一些仁義道德,倒不如拿出黃白孔方讓他們動心。要知道:聽到的不如看到的,看到的不如得到的,這是調動人積極性的實際方法。那些虛無縹緲的話去糊弄那些愣頭青吧,現在靠能說會道的嘴巴是難以成效的,聽多了信口雌黃也就不再相信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你去看看那道濟也行,看看他求援失敗羽紗而歸會怎麽樣?我倒要看看他能使出什麽能耐!”
“好吧,我悄悄跟著他,看看他在背後會不會做一些對天將不利的事情,我們也好早做防範。”
“嗯,去吧,他要是在背後說我壞話,你就割了他的舌頭,我平生就是討厭多嘴多舌造謠是非的人。特別像他這種喝點酒就摸不著北亂嚼舌根的人。”
我聽完天將的吩咐後,便快步流星追趕道濟去了。我也想看看道濟陷入無人相助的境況時,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以道濟那搖搖晃晃的步伐,我要追上他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我循著他的足跡找他時卻杳無蹤跡,仿佛人間蒸發!正待我打算放棄尋找原路返回時,卻驚奇的發現在一個大樹底下掉落的一直破鞋和破扇!抬頭一望,一個邋裏邋遢的身形吊在半空,左右輕輕晃動著,赫然是道濟禪師,他居然想不開上吊自殺了!我手忙腳亂把他救下來,但是身子骨已經冰涼僵硬了。誰曾想,遊戲人間嬉笑怒罵酒肉穿腸懲惡揚善的道濟禪師會以這種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令人唏噓不已。而那棵用來上吊的大樹上居然還有道濟禪師的絕命詩文:
生前交友淡如水,去後悲情薄如煙。
高堂先去無需念,何須留後為吾喪?
多友多情多嗚咽,少親寡友少傷心。
眾人皆有眾人壽,生老病死己身當。
我久久佇立,思緒萬千,心中更是怒火翻滾如驚濤駭浪般難以平複!到底是誰害死了道濟禪師?是他那個不肖兒子?是那個不肯借兵相助的天將?還是他那不足掛齒的凡間遊僧身份?還是那可憐卑微的自尊心?逝者已逝,還刨根問底尋查死因有什麽用?也許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他以為他會有薄麵借兵,不會被拒之門外。他以為他不懂事的孩子由於缺乏管束太過任性妄為,隻要有天兵的陣勢威壓孩子會乖乖聽話唯命是從,跟他不計前嫌生活在一起的。他以為自己在人界做了那麽多值得大家拍手稱快的好事,會有仰慕他的人在他晚年時給他帶去一絲溫暖,一絲關懷,一絲慰藉。這些都沒有!有的隻是他對當下的極度絕望和極度憤慨,該專營時他不專營,該投機時他不懂得投機,導致自己晚年淒涼無人問津。想年輕有為時,一心一意隻傻乎乎為凡人除惡造福,設身處地替他人著想,到頭來自己一無所有無依無靠,可以說失敗透頂。後人不養,同僚不幫,身份不達,誰會把他當回事?求告無門,冷眼旁觀,人間淡漠,不是地獄也勝似地獄了。既然人間地獄俱相似,魂歸地獄又何妨呢?人間早晚都有散場的時候,早散場早解脫。下一世,他或許就不會再來了。於是,他毅然決然拿著自己的褲腰帶懸掛於樹上自縊而亡。
我突然不覺得道濟似的淒慘冷清,我反而覺得他死的壯烈豪氣。當人不能決定自己的死法時,那才是最為無奈淒慘的。趁著他還尚有餘力,自己完全可以選擇自己隨心所欲的去死。慷慨就義也好,馬革裹屍也好,溺水身亡也好,烈火焚身也好,能決定自己最終歸屬的形式,未嚐不是最後的勝利。怕隻怕有些人到最後,連選擇的能力都沒有。死去的人,往往給活著的人以啟迪和反省,而活著的人,隻會給人以貪婪和妄念。想到這裏,我對道濟禪師的屍體畢恭畢敬鞠了三躬。挖了一個坑,讓他入土為安了。
生前,他沒有遇到我,他恨無知己;死後,我埋葬了他,我恨隻能與他神魂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