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壞了先生瘋了
那店家道:“你是恩惠整個太平洲的江先生,怎麽能收你的錢?”
“你這東西也是要進貨的,不要錢怎麽行呢?”
無論江文遠怎麽說,那店家也不肯收錢,也不肯說價格。江文遠隻得道:“店家,我想要個更大麵積的鏡麵,行嗎?”
店家伸頭問道:“要多大?”
江文遠用手比了一下:“一尺多長,一尺多寬!”
店家搖了搖頭:“江先生,這樣是做不成的!”
江文遠問其原因,店家道:“要做這種鏡子,首先需要玻璃,而現在的技術難以生產出這麽大的玻璃,別說我們太平洲,恐怕整個鎮江甚至整個大清也難找到!”
“怎麽會這樣?”江文遠一時難以接受。
店家道:“玻璃生產極為複雜,不但價格高,而且麵積不會太大,不瞞江先生,就這麽一小塊鏡子,還需要八錢銀子的成本呢,再加上銀飾包邊,需要一兩多,要是按你說的那麽大,恐怕二十兩銀子也做不出。”
一聽這個價格,江文遠嚇得連忙把鏡子放回鋪子:“這麽高的價格呀!”
歎了一聲,從鋪子前離開了。
雖說玻璃鏡在明朝就已經普及,但也隻是大戶人家的普及,真正的底層人民生活困苦,平時連吃飯都困難,自然難有多餘的錢買鏡子,底層百姓平時都不照鏡子,即使是女孩家也隻是對水梳妝,中國真正的玻璃鏡普及,是改革開放幾年之後的事了。
江文遠連問了幾家鋪子,也都是一般,最後讓他連連搖頭,直呼沒辦法。
正在他苦愁之時,忽聽街上叫嚷起來:
“江先生來我們三茅集了?在哪裏?”
“就在那裏,那個就是!”
“我可得去看看他,到底江先生長啥樣呀?”
“我也去!
“我也去!”
……
江先生的名氣太大了,很多人都對他好奇,加之許三等人也刻意炫耀,很多人知道後都喊叫著奔來,幾聲之後,便形成人流,從街兩頭夾著湧來,還熱情地喊:“江先生!江先生……”
熱情太如火了,江文遠承受不起,街道兩邊看了幾眼,這麽多人的夾擊之下,自己這小身板,恐怕想囫圇都難。
嚇得“啊”地一聲大叫,街道兩頭都沒逃路,看到街一側的岔道,閃進去就跑。
無依在後麵叫道:“先生,先生你去哪裏?”後麵追去。
許三等人也叫著在後麵追。
接著,後麵的人流也追進岔道,“江先生江先生”的喊叫聲比剛才還響。
江文遠更是躲狼群一樣的跑……
雖然無依是女孩,跑得卻快,漸漸追上了江文遠,也感覺到後麵人潮失控,攙扶著江文遠往前奔,四五百步上了一個坡,前麵閃出一家寺院來,廊簷下掛著牌匾,上寫:“太平禪寺”。
無依扶著江文遠進入寺內,零星有燒香的客人,又有幾個和尚侍應,見人不注意,進入殿內躲在神像後麵。
過了一會,便聽得寺門外亂糟糟叫了一通,再過一時,又慢慢息去,想來是眾人都離開了,江文遠才算長出一口氣。
無依道:“謝天謝地,終於走了,雖然那些人喜歡先生,但是這麽多人生撲,誰受得了哇?”
本來以為江文遠會接她的話,但是等了許久,也沒聽到江文遠應聲,隻是對著藏身的佛台癡癡而望。
生怕他沒聽到,便又叫了兩聲:“先生,先生!”
仍沒任何反應。
無依暗叫:“不好了不好了,一定是先生受到驚嚇失了魂!”驚慌又連推兩下,忽聽得江文遠大叫道:“有了有了!”
這一聲叫得太響,把前來拜佛的香客都嚇了一跳,紛紛跑出殿外。
隨後進來兩個僧人,在佛像後發現了兩人。
無依連忙解釋:“兩位大和尚,實在對不起,我們無意間闖到這裏,我們先生好像腦子有了問題,驚擾了香客,恕罪恕罪!”
那兩個僧人也沒生氣,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無妨!無妨!”
無依又轉身去推江文遠,又輕喚一聲:“先生!”
江文遠應了一聲,再指著神台一角說道:“你看這是什麽!”
無依順他手指去看,見是神台角上包裹著的金銀箔,又有“萬”字連接的圖案,倒也十分好看,但也隻是如此。
無依心道:“完了,先生這腦子真的壞掉了呀,就這麽一個神台他就盯著看半天!”
她正想著,又聽江文遠問道:“看出什麽了沒?”
無依愣道:“沒有!”
“難道你沒有看到你自己嗎?”江文遠莫名地道。
“先生,別說胡話了好嗎?咱這就回去哇?”無依的話都帶出了哭腔。
江文遠道:“我能看到我自己,怎麽你卻看不到呢?”
無依隻有順著他道:“好好好,我也看到了好吧?我們快些回去!”
拉起江文遠出了殿,到在寺外,追來的人群早已散盡了。
兩人順小路往回趕,剛到興武六駐地,便見許三遠遠迎來:“可把我們嚇壞了,先生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看到許三,江文遠急奔十幾步過來,無依一邊追著,一邊嘀咕:“看來興武段的好日子過到頭了呀,我們的搖錢樹腦子都壞掉了,還怎麽賺錢哦?”
看著江文遠奔過來的神情,許三也不住嘀咕,之前的江文遠盡是儒雅和穩重,怎麽今天看到我這麽興奮?
來到許三麵前,江文遠氣喘籲籲地道:“許三哥,終於找到你了!”
許三懵圈著也不敢接話,隻是疑惑著等他往下說,因為不知道對方哪根弦搭錯了。
江文遠接著道:“咱們興武段有沒有漆匠!”
許三點了點頭,仍然不敢接話。
既然是船幫,自然少不了漆匠,因為要給船隻刷銅油和裹漆……
江文遠又興奮道:“太好了,在哪裏,帶我去找他!”
許三回頭看了一眼,一指身後的一個小個子:“他就是,他叫蘇小個子!”
江文遠轉身一把拉住,攥得蘇小個子手都疼了,怯怯地道:“江先生,有話好好說,好好說,行嗎?”
江文遠道:“我要用你,走走走,到你的住處去說。”拉著蘇小個子走開了。
眾人皆愣愣不知所措,道:“先生這是怎麽了!”
無依道:“是先生被嚇傻了,整條大街上的人呀,都撲過來,擱誰誰不怕呀?我和他躲在太平寺裏的時候,他就不住地說胡話!”
眾人又想起剛從水裏救江文遠時的情景,他那時就說胡話,再被無依這麽一說,更是萬分擔心:“這可怎麽辦呀,這可怎麽辦呀,沒了先生,還怎麽賺錢呀……”
江文遠拉著蘇小個子,回到對方的住處才算鬆開,說道:“你之前都用過什麽漆!”
蘇小個子道:“最多的就是銅油和船上的底漆、腰裹漆等,其他的上色漆我也能漆!”
江文遠道:“我要讓你用一種新漆!”
“難道先生還能發明漆?”蘇小個子問道。
江文遠道:“也不是發明,我的家鄉很多地方也都使用這種漆!”
“什麽漆?”
江文遠說:“金箔漆。”
躲到太平禪寺大殿裏的時候,江文遠看到佛台上鑲貼的金箔映出自己的影子,他正愁做便攜梳妝梳妝盒沒有鏡子,玻璃鏡子又用不起,而且也沒有那麽大的。
他也想到了用銅來做,但是銅的價格也很高,而這種金箔漆的價格更低一些,如果工藝做得好,比銅映照效果還好,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節,才讓他激動到失態。
當下,江文遠開出材料單讓蘇小個子去買配漆材料。
附近人使用的最多的是金箔紙,而且是上墳或者是祈神還願折疊金銀元寶所用,但是還沒有用過這種漆。
蘇小個子自然也樂意去買,即使是自己花錢。
江文遠又告訴了他凋兌之法,便往回走。
還沒走到自己的房前,便見前麵的空地上聚滿了人,管香羅站在眾人前,一手叉著腰,一手對那些人指指點點:“你們這些人都是豬腦子嗎!明知江先生不喜歡熱鬧,還那麽招搖地跟在他身後去逛集,本來隻是一次尋常的逛集,卻讓你們弄成了這樣!”
江文遠聽著,嘀咕道:“這丫頭不口吃呀,也沒有那麽嬌弱,這是誰招惹了她了?發這麽大火?”
無依剛才回去,對管香羅講了一路的經過,又說先生的腦子被嚇壞了,一路上都不正常,再講了幾處她懷疑的細節。
管香羅又心疼又氣憤,把所有人招集到這裏泄火。
因為她父親就是興武六的領幫,也都對她敬畏,再加上自己真的做錯了,被罵得都低下了頭。
管香羅接著說:“如果真把江先生嚇出毛病來,我一定和你們沒完,你們想一想,是誰讓你們過上了現在的生活,是江先生,是他設計的新東西讓你們這些手藝人出去賺錢,他腦子壞了,還怎麽給你們設計,你們還怎麽賺錢,一個一個的都是什麽人哪……”
罵到最後,管香羅咬牙瞪眼也難解其恨。突然無依在她旁邊低聲說道:“江先生!江先生!”
管香羅正氣憤著,也沒回頭:“我知道江先生被嚇壞了腦子!還沒說你呢,讓你陪江先生逛街,你不好好保護他……”
無依也不顧自己委屈,再低聲說:“我是說江先生他來了,就在你身後!”
管香羅才猛然回頭,剛才的那怒發衝冠的勁頭登時消了,見江文遠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便音階直降,如蚊如蠅般說了聲:“江……江公子!”
一想到江文遠腦子壞了,才算稍稍鎮定,又吩咐無依去攙扶江文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