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請我入幫
從江文遠手中接過那張圖紙,夏竹林頓時瞪大眼睛:“先生所畫圖紙可比洋人的好懂多了,難道先生也去西洋留過學?”
江文遠說:“洋人是什麽我都不知道,畫圖紙隻是我們家傳的技藝而已!”
江文遠所說這話不假,他的祖父和父親都當過當時朝庭的大匠卿,受家庭環境的影響,從小就對畫圖紙有足夠的了解。
也因此,他畫的圖紙不但管大李能掌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能看懂,夏竹林這種出國留洋過的也能看出專業性。
夏竹林更是不解:“畫圖紙竟然還是家傳技藝?”
也沒在這上麵多做糾結,江文遠又追問一句:“按照這上麵做就可以了,應該沒多大問題吧?”
夏竹林說:“當然沒有問題,隻是我隻負責做大工的部分,小工讓這家夥完成!”說著,手向王得標一指。
王得標一臉嫌棄:“又要讓我給你操鐵搓呀!”
也沒理會王得標,夏竹林取出幾個鐵塊,來到簡易的車削工具旁,操作著進行車削。
那時的工業文明遠沒有當今主這麽發達,現在顯為普通的車削工具也是手持沙輪鋸、手持鑽什麽的,那時可不比現在,再加上並不是專業的金屬加工廠,工具就更為落後了。
但是經不住夏竹林手藝好,先熱塑再冷軋,一番操作沒多久,便已經形成了大致的形狀。接著就把仍是粗坯形狀的零件遞給了王得標,再扔給他一個鐵搓:“搓吧!”
王得標臉枯皺的跟苦瓜似的:“又讓我搓這麽大工程,好歹你也精細一下呀!”
聽他這話音,之前沒少給夏竹林搓鐵搓。
夏竹林又“嘁”地嫌棄一下:“整天就數你閑,不找點事做我怕你身上發黴!”
轉頭對向了江文遠,夏竹林又換了一副嘴臉,滿滿地賠笑道:“讓江先生見笑了,車削設備不足,隻有多用人力來完成了!”
江文遠不解,問道:“車銷設備是什麽?”
夏竹林解釋道:“是一種機器,通過運轉對金屬零件坯進行精加工,從而達到零件和零件之間的高度貼合……”
通過一番細細講解,雖然有些地方江文遠仍沒有了解透徹,但也明白了個大概,問道:“也就是說你的打鐵爐造造不出槍來?”
夏竹林點了點頭:“對!因為槍機的零件對精度要求極高,必須要有專業的槍炮廠來生產!”
“槍炮廠?”江文遠又疑惑一句:“哪裏有這種槍炮廠?”
夏竹林答道:“漢陽就有槍炮廠,還有鐵廠,不過,因為都被湖廣總督張之洞把持,也隻能造出一堆廢品!”
王得標連一邊“嗞嗞”地搓著,一邊插口道:“看,你又在說張香帥的壞話,小心傳到他老人家耳朵裏!”
夏竹林氣憤道:“我說的是他的壞話嗎?是實話,難道那張總督造出來的東西不是廢品嗎?造槍槍炸膛,造鐵鐵斷裂,不是廢品是什麽?”
說著,嘴裏直喘粗氣,胸口也一起一伏的。
看著夏竹林的神情,江文遠道:“這位張總督是什麽人哪,怎麽讓你如此氣憤?”
“張香帥那麽大的名氣,難道總領幫不知道?”夏竹林的神色極為不解。
江文遠搖了搖頭了,他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對這個時代的名人也不知道,更何況,一千多年的政治體係演化,讓他對總督這個詞也感覺十分陌生。
王得標又插口解釋:“湖廣總督是朝庭九個封疆大臣之一,管著湖南、湖北等地方,眼下的湖廣總督名叫張之洞,因為其自號“香濤”,又是一方督帥,世人便以“張香帥”稱之,這位張香帥又是洋務改革的先鋒人物,和我們原淮軍總帥李中堂並稱南張北李,就是他辦了漢陽鐵廠及槍炮廠等實業……”
幸虧王得標在北洋的淮軍做過軍官,對朝庭政體有全麵的了解。
江文遠聽後,也對眼下時局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不知為什麽,這夏竹林極聽不得別人說張之洞好,沒等王得標說完,就指手過去氣憤道:“虧你還做過李中堂嫡係,竟然如此稱讚他老人家的對手!”
王得標道:“我可沒你那膽子,我現在還在衙門裏當差呢!除非我不想要這個飯碗了。”
眼夏竹林氣憤到要和王得標吵起來,江文遠連忙岔開話題:“夏老哥息怒!息怒!聽你所說,你對那槍炮廠定然十分了解了?”
夏竹林按下氣憤的語氣:“這是自然,我在那廠裏呆過一個多月呢!”
江文遠說:“不知道夏老哥能不能抽空帶我去那裏看看?”
“江先生去那裏看什麽,一零廢鐵有什麽好看的!”
江文遠道:“槍可真是個好東西,將來我們興武幫也想造槍,所以想先去參觀一下!”
夏竹林“嗯”聲沉吟一下:“江先生造槍也並不是不可以,隻是……”
江文遠臉上一喜,又急切問道:“夏老哥說我們也可以造槍,隻是什麽?”
夏竹林道:“隻是江先生要請我入幫,之後要扶持我先建一家自己的鐵廠,再建自己的造槍廠!”
江文遠一時疑惑:“請你入幫?”
點了點頭,夏竹林道:“要造槍,必然要有更好的鋼材,我出過國,知道洋人的冶鐵技術,能造出更好的鋼鐵,自然就有希望建成自己的槍廠!”
“哈!”王得標一邊拉動鐵搓,又嘲笑一聲道:“張總督的官府鋼鐵廠和槍炮廠都留不住你夏狀元,難道總領幫能留住你?”
本來隻是王得標的一句玩笑話,這夏竹林又動起怒來,雙眼瞪向了王得標:“那張總督能和江先生相提並論嗎?江先生把一窮二白的興武幫變得富有,把地貧人稀的江心小島變得繁華,而那張總督算什麽,把官府的千萬兩銀子投入進去,結果隻是一零廢鐵,一個喜大不喜實、喜名不喜利的清流偽士而已,和江先生哪裏有半點可比性?”
還以為他兩個真要吵起來,江文遠連忙岔開話題,取出懷中的防箭甲圖紙遞過去:“夏老哥看看我這個東西你能不能做?”
接在手裏,夏竹林細細看了幾眼說:“也虧得先生找到了我,像這種極細的鐵絲,恐怕也隻有我能完成,這個東西的金屬部分我能完成,隻是棉花和布料的部分我卻做不來!”
江文遠點頭道:“這樣就好,棉花和布料的部分我再去找人做,隻是夏老哥需要多長時間能做好,我要做三百件!”
“三……三百件呀?”吃驚一下,夏竹林又在心中估算了時間:“做一件就需要五六天的時間了,三百件少說也需要小半年時間吧!”
聽到這話,江文遠又急起來,十八家山堂已經打了自己的主意,恐怕時間上怎麽也等不及,便道:“夏老哥能不能隨我去太平洲做,我讓幫中兄弟給你打下手,那樣也能做得快些!”
夏竹林道:“正好江先生可以請我入幫呀!之後再扶持我辦鐵廠!”
“原來你是認真的呀!”王得標又插口道:“老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鐵廠是誰想辦都能辦的嗎?漢陽鐵廠是朝庭用多少白銀堆起來的,這個你應該最知道呀吧?”
夏竹林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但是那張總督的方向都是錯的,本就沒有能力生產鐵軌,卻一直在這上麵鑽營,以至長期不營利,才導致朝庭不斷往裏投錢,我所辦的鐵廠規模不需要太大,卻要以生產工具為主,或者是農具,也或者是機器零件,保證短時間內能賺到錢,這樣就能一邊盈利一邊擴大規模!”
雖然夏竹林說得平靜,王得標仍然叫出聲來:“那前期也要很大投入,你也應該知道從洋人那裏引進一座高爐要很多錢吧?”
夏竹林也提高聲調道:“那是你不知道高爐的價格為什麽高,是因為購買過程中的層層回扣,從國內的督辦、會辦、幫辦,再到洋行裏的買辦、采辦等等,沒有一個人都拿著高額回扣,我在國外呆過,知道一座高爐不過是幾萬兩白銀的價格,但是到了大清,就會增加至百萬兩。”
聽到夏竹林說出這些國外采買的內幕,王得標也瞪大眼睛,拉搓的手都停下來了,嘴裏不住喃喃道:“蛀蟲誤國!蛀蟲誤國……”
也沒心細聽王得標的話,夏竹林接著道:“洋行裏有我一個朋友,他就能幫我弄到高爐,不過才兩三萬輛銀子,而且我們不需用全部買,除了爐板、爐膽之外,其他的耐火磚我們自己就能完成,最終的價格不會過萬,如果能湊巧買舊的使用,價格會還會更低!”
“好吧!”見夏竹林這樣執著,王得標也不再爭辯。
夏竹林又道:“而且總領幫會水力驅動水碓的技術,同樣也能應用到煉鐵爐上,這樣也就不用再建電廠了,也能省下一筆錢。我就是不服氣,離了他張總督,我也能辦成鐵廠!”
說著,這夏竹林又重重喘一口粗氣,似乎壓抑了很久很久。
江文遠心中猜測,到底那張總督和有他什麽樣的矛盾?竟讓他這麽較勁?
“唉!”王得標歎了一聲,因為他和夏竹林要好,平時,夏竹林也向他談起過和張之洞的矛盾。
原來,這夏竹林留洋歸來之後就一直在張之洞手下做事,眼見張之洞的鐵廠、槍炮廠一直投錢不見盈利,夏竹林就提了些建議:與其一心求大,不如求小,生產一些民間用的東西,既能降低投入,又能短時間內見效益。
張之洞不但不聽,還出言相責,說他沒有男兒誌向,像個小腳女人。
這夏竹林一時受不了委屈,頂撞著和上司吵了起來,更加惹惱了張之洞,不顧清流形象的惡語相向,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到他頭上了。
夏竹林也因此憤然離開,在泰州開了一家鐵匠鋪,但心理卻和張之洞較上了勁,一直夢想著開一家鐵廠,今天看到江文遠,似乎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