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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大闖王高迎祥

  崇禎二年五月,時令本來已經是夏天,應該到處是草長鶯飛的好時光,但這陝北大地依舊乾旱無雨,放眼望去,除了幾棵下半截雪白的老榆樹的樹冠,還在頑強的吐著一點綠色之外,放眼望去,千溝萬壑,到處都是一片荒蕪破敗。 

  即便是在沿河谷地,原本能夠灌溉耕種的土地,由於這半年來發生在這片天地里的兵禍,幾乎全部被撂荒,只有偶爾的幾個神情麻木的老人,在那地里,艱難的翻動著,希望還能尋找到點什麼野菜。 

  荒野里一陣陣乾熱的大風,吹過萬千大山,將沒有半點水分的黃土,吹的滿天飛舞,黃乎乎的,讓人們的視線就停留在不足幾十步的遠近,在這陣風吹過山崗,再吹入谷底的時候,就將一片一眼望不盡頭的營地包裹其中,然後肆虐,掩蓋。 

  在這漫天的黃色里,一個巨大的帳幕前高高飄揚的大幬,呼啦啦席捲開來,一個黑色的闖字就在那上面飛舞舒展,風大旗大,便將那小臂粗細的旗杆彎成了弓一樣,就那麼讓人擔心的在折斷與不折斷之間掙扎。 

  大帳外,一群穿戴還算整齊的義軍士卒縮著脖子,抱著刀槍,在漫卷的黃土來,閉著眼睛,忍受著凄苦,肚子的飢餓,看似盡忠職守的警戒著,厚重的帳簾將這內外世界隔成了兩個世界。 

  大帳里,一股股渾濁的熱浪,混著酒氣汗臭,還有一切你想象的到的和想象不到的氣味,翻滾著,不斷的在風吹起的帳簾縫隙里傳出來,讓那幾個盡忠職守的軍漢不斷皺眉。 

  整個大帳里,烏煙瘴氣,人聲鼎沸,酒氣瀰漫,粗口髒話漫天,一群歪戴著帽子,斜著身子,光著膀子的粗魯漢子端著酒碗,啃著羊肉,互相指責,互相叫罵,不時的,一塊啃得精光的羊大腿飛出去,砸向對手,對手當時就毫不客氣的還一個空碗,那個當然不憤,當時跳起,拉出刀來就要砍人,局勢似乎馬上就要失控。 

  這樣毫無目的,毫無結果的爭吵謾罵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商量的議題到現在也沒有個結果。 

  但上手一人只要輕輕的哼一聲,那兩個馬上就要開乾的袍澤便悻悻的住手,原本一場針鋒相對的火拚,就又歸於謾罵與嗓門的比拼。 

  大帳里幾十人胡天海地,但無論是誰,都不敢對上手的兩個人有半點不恭。 

  上手坐著兩個人,客位上一個乾瘦的老頭,老是把酒碗擋在自己的臉前,無論你吵鬧的如何激烈,只要不過分,就一言不發,偶爾將酒碗挪開一點,露出半個臉來——赫然便是這西北赫赫有名,當初的米脂大戰的盟軍之主——不粘泥。 

  不粘泥在這裡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雖然有上次米脂一戰,沒能得到預想的東西,還折了許多手下兄弟,但在戰後,卻得到卧牛山的錢糧接濟,於是登高一呼,沖著兩頓稀粥,那是應者雲集,只一個冬天夏天,便再次恢復了元氣,手下又聚攏了二萬多人馬,成為現在大帳里第二大實力威望的一股。 

  坐在主位虎皮大椅子上的白袍漢子,就那麼斜著身子,眯著眼睛,腳下踩著一個空空的酒罈子,手裡端著酒碗,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其實,那碗里早就沒有半點酒星。 

  聽著滿大帳里亂鬨哄的吵鬧,頭大如斗。 

  此人,便是在年初起事的高迎祥。 

  在大明的末世里,高迎祥算作是一個梟雄,既然是梟雄,就有審時度勢的能力,在不粘泥等四處聯絡,結起盟軍攻打米脂的時候,身為一個馬匪的他,笑著婉拒了不粘泥老英雄的邀請,就蹲在戰場遠遠的地方看戲,看一場好戲。 

  這場戲的確很有看頭,看的自己眼花繚亂,看的心亂沉迷,看的如醉如痴,最後終於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橋段,那自相殘殺的大好落幕。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高迎祥是個梟雄,是梟雄就不會安分,就不會安心在這個亂世將起的時候,平平淡淡的做個馬匪,帶著自己一幫兄弟只是想著明天的吃食,下一波的肥羊。 

  現在,他腦袋裡想的是帝王將相,想的是山陝大地,想的是大明天下,王侯將相寧有種呼?對,亂世已經來臨,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做為一個心中總是躁動不安的他,感覺到給自己施展抱負的機會來了。 

  正所謂亂世出英雄,那王侯將相也不是天生便有,更有那許多皇帝老子,都是在這亂世里成就百年霸業,高迎祥自認為,自己絕對不比別的人差,尤其現在,更是如此。 

  遍地餓殍,遍地虎狼,那就是自己無盡的兵員基礎,三山五嶽的豪強,那就是自己左膀右臂,團結起來,那就是天地人和,正是梟雄大展拳腳的時候。 

  但既然是梟雄便有梟雄的本事,自己有起事造反之心,但絕對不是莽撞之人,一切都要找准機會,方能成就大事。 

  之所以有了這種心思,卻婉拒了不粘泥的邀請,是因為,他高迎祥認為時機還沒到,現在的邊軍還虎視眈眈的蹲在不遠,不過這隻老虎被另一隻更大的老虎糾拌著,一時半會還騰不出手來,你真就這樣舉起義旗,與找死無異,更何況,就這些實力相當的一群杆子湊在一起,不自己先打個天翻地覆才怪呢,做盟主?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但內訌卻是高迎祥最想看見的,因為,現在自己想成就大事,但自己的實力的確堪憂,與這些幾年,十幾年形成的杆子相比,相去甚遠,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一旦自己起事,不但不能得到他們的臂助,還極其可能觸及他們的勢力地盤,那第一個想剿滅自己的絕對不是官軍,而絕對是這些被侵犯了利益的杆子,現在好了,經過米脂一場內訌,各地杆子徹底的傷了元氣,這下子,撿到便宜,兵強馬壯的高迎祥徹底的站在了前面。 

  高迎祥立刻施展各種手段,或拉攏,或震懾,林林總總手段齊出,一下子竟然聚攏了有上萬人馬,包括原先的盟主不粘泥都成了自己的麾下,當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著一個機會。 

  原本,這個機會是壓在蒙古再次南下,牽制邊軍的時候,自己等真正放炮插旗,但這期間也會有許多變故,可能一個不慎就會讓自己一年的謀划付之東流,但是,老天就好像有意幫助自己,那卧牛山杆子突然舉寨南下,也不知道為什麼,邊軍也跟聞到腥味的貓一樣,整頓大軍尾隨而去,這一下,留給自己的,便是一個空虛的固原,一個糜爛的米脂,一個幾乎空空蕩蕩的邊軍鎮守。 

  於是,高迎祥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登高一呼,從者雲集,當時就灌進了固原,將固原掃蕩成了一片白地。 

  得了固原錢糧百姓,自己的大軍一下子達到了五萬,再經過自己一番作為手段,直接歸自己統轄便有三萬之眾,在這支大軍里,那是絕對的主力,絕對的權威。 

  有了五萬大軍在手,高迎祥趁著邊軍南下,北地空虛,立刻對陝北榆林等地展開地毯式的劫掠,搶富人,搶豪強,更搶百姓,於是,整個榆林固原周邊都成了一片白地,那些被自己等搶的沒了一點生存機會的百姓,就更加踴躍的加入了自己的隊伍,只在短短一月時間裡,高迎祥的大軍就達到了十萬,一時間,天下再無與其相比的杆子了。 

  軍隊大了,就要有個名號,那叫著才響亮,才有號召力,但絕對不能草上飛,叫破天的沒了水準,但讓這些渾人起一個響亮威風的名字,的確比讓他們生孩子還要費盡,於是,就撿現成的吧,一幫兄弟商量來商量去,竟然一致提出,就叫闖王,但是,聽說那卧牛山杆子已經在一個月前就打出闖字大旗,自己再叫似乎不妥,但這個名字的確太吸引人了,這天底下還真就沒有比這個名字更響亮的了,既然如此,那兄弟的部下都可以奪,外人的一個名號更不在話下,於是,高迎祥拍板決定,就叫闖王,不過自己畢竟有雄兵十萬,根本就不是被邊軍打的不知道生死的呂世可比,於是,就在闖王的前面加上一個大字,就叫大闖王,更加響亮威武。 

  正在大家風生水起的時候,好景不長,沒想到邊軍在延川被呂世一衝而過,再沒了追擊卧牛山賊人的勇氣,同時,自己這邊動靜太大,樹大招風,邊軍突然翻身殺回。 

  原本高迎祥等以為,五萬邊軍在延川連一萬多的卧牛山杆子都奈何不得,現在回來清剿的不過區區兩萬,以自己十萬雄兵對兩萬新敗邊軍,那是遊刃有餘,於是就在一丈塬擺開堂堂陣勢,與兩萬邊軍展開堂堂之戰,希望借著這一戰威風,徹底打出威風,徹底的在這陝北站穩腳跟。 

  可惜,這次老天好像是睡覺了,不再照顧自己,十萬對兩萬,結果不過半天,自己的十萬大軍便灰飛煙滅,逃出戰場,清點收攏下來,不過剩下了四萬驚弓之鳥。 

  這一仗輸的不冤,不冤的原因是,自己堂堂正正的一戰,誰都沒有投機取巧,但這一仗卻輸的不服,同樣是邊軍,同樣是杆子,自己十萬為什麼就頂不上卧牛山一萬? 

  高迎祥怎麼也想不通,但無論想通想不通,自己都沒有了後路,陝北是呆不下去了,且不說,這回邊軍是看準了自己這個軟饃饃,就是大軍的兵員補充和糧草的徵集都已經成了問題,因為這陝北已經被自己的大軍吃光燒光,即便是現在應該是春麥子收割的時候,但白地一樣的陝北就根本沒有麥子可收,下一步該怎麼辦,該往哪裡走,這是一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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