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庄懷菁回了府,也沒和府中人說別的。第二天早上辰時,果真來了位老御醫。
這位老御醫姓張,身量不高,但醫術高明,從前是先祖帝身邊的御用太醫,見識頗廣,少有他不認識的藥物。
六年前致仕回府後,也沒閑著,開了家濟世救民的葯堂,以前還能請出診,現在人老了,千金都難請動。
庄丞相從前隨先祖帝征戰時,張御醫跟在先祖帝旁治病,他們時不時都會見面,算得上是老相識。
張御醫同樣是嗜酒之人,兩人還約過酒館斗酒。
他的手指隔著層布,搭在庄丞相的手上,替庄丞相診完脈之後,摸著長長的鬍子唉聲嘆氣,搖了搖頭。
一旁的庄懷菁心驟然縮緊,以為庄丞相要不好,太子說過庄丞相的毒要是不解,活不過三年。
張御醫慢慢收回把脈的手,拿出藥箱里的診具,擺出一排乾淨銀針,開口說:「庄相,看來你以後得戒酒了。」
庄丞相嘆氣搖頭。
庄懷菁站在庄丞相後面,開口問道:「張御醫,父親這毒能解開嗎?他現在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動筆寫寫。」
要是解不開,便只有三年來活,軒兒現在才六歲大,哪離得開父親?
張御醫拿出幾根銀針,讓庄丞相把兩邊的袖子挽上去,又吩咐下人準備蠟燭,隨後對庄懷菁說:「解不解得開我倒說不準,但緩一緩還是行的。如果當初被下毒的飯菜還在,說不定能更好些。」
庄懷菁眼睛一亮,回他道:「我聽說大理寺查魏公公那個案件查到了不少藥瓶子,其中就有父親中的毒。」
「太子前段日子給了我,不著急,」張御醫搖頭問庄丞相,「我就是想問問庄相吃了多少,要是吃得太多,現在能活著就已經是運氣,治好就有點難說了。」
庄丞相拇指和食指相合,做了個小圈,示意自己只吃了一小口。
張御醫看見了,點了點頭。他拿銀針在燭火上燒了燒,眯著眼睛小心翼翼在庄丞相手上找穴位,捏著銀針慢慢扎進去。
「得虧我這眼睛還沒花,要不然看都看不清。你這毒是埋身子的,要是不仔細些,都看不出來,太醫院那些毛頭小兒沒見過,他們肯定沒和你說別的。」
庄懷菁問過太醫院的太醫,都說治不了,至少嗓子是肯定保不住,活命倒還可以活。
庄丞相的手臂上扎了一排針,張御醫讓他們等一等,然後站起來,去面盆架邊的洗水盆凈手,再用上面的巾帕擦乾淨。
他放回帕子,捶了捶酸痛的老腰,旁邊的小葯童慢慢扶他坐回去。
庄懷菁給他倒了一杯清茶,抬手敬給他道:「有勞張御醫。」
「不敢當不敢當,」他連忙擺手說,「大小姐可是未來的太子妃,這我受不起。庄相的事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
庄懷菁眉眼彎彎,笑得好看道:「您救父親一命,便是對莊家有恩,沒什麼受不起的。」
張御醫倒也再沒拘泥,受了她這杯溫茶。他喝完之後,便開始拔針。
光亮的銀針細尖部有淡淡的黑色光澤,每拔一根都差不多,張御醫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等銀針都拔下后,他才道:「我便說這東西不簡單,你要是再多吃那麼一點,或許就已經不在人世。往後飲食戒辣戒酸,味道重的不能吃,尤其得戒酒,你這幾日是不是又喝了酒?」
庄懷菁看了眼庄丞相,庄丞相慢慢放下挽起的袖子,沒太敢看她。
她皺眉道:「父親當真喝了?大夫吩咐過要您戒酒,是誰給您帶的?」
庄丞相假裝沒聽見,庄懷菁看了眼後邊的小廝,小廝嚇得頭冒汗,支支吾吾道:「以前相爺書房裡就藏了酒,不是我們給的。您和夫人只吩咐不許給相爺酒,沒說不能讓他……」
庄懷菁的眉越皺越緊,小廝趕緊住了嘴,不敢再狡辯。
張御醫收起銀針,訝然道:「庄相膽子也太大了,這毒嚴重點的話,能要命,我可沒騙你。」
「多謝張御醫,」庄懷菁道,「往後必定讓人多看著父親。」
張御醫提了一句可千萬別再喝酒,隨後拿筆寫了個方子,對庄懷菁說:「先照這個方子熬藥,熬十天,每日早午晚飯後喝,十天之後我再看效果,如果這幾天肚子不太舒服,不要擔心,是正常的。」
庄懷菁點了頭。
「太子殿下既然找了我,我便不會辜負他的期望,」張御醫看了一眼庄懷菁說,「活命沒事,毒先清著,若是無事,我得先去向太子殿下稟報了。」
庄懷菁讓人看好庄丞相,親自出去送他。這張御醫醫術確實高明,一眼便看出庄懷菁有些體虛。
他臨出門前對庄懷菁說:「大小姐這幾個月是不是喝了一些不入流的葯?最好還是停了,往後切記不要再喝,要是傷了身子,治也治不回來以前的好。」
庄懷菁頓了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她喝過避子湯,只是頷首應他:「我往後會注意一些,多謝太醫提點。」
「現在養養倒不是難事,在安神葯的方子里加上半兩百年人蔘,一兩柏子仁,睡前熬來喝,約摸就可以了。如若怕苦,也可加味小紫仁。」
庄懷菁是喝安神葯就睡半天的身子,近來睡得不好,熬劑安神葯也剛好。
……
張御醫從相府出來后便去了東宮,太子殿下來了雅緻,正在亭台水榭中彈奏琴樂。
太監領著張御醫過來,他手便停了動靜。
張御醫被小葯童攙扶著,他向太子行禮。太子讓旁邊太監扶他起來,問道:「庄相爺的病怎麼樣?」
張太醫說了句謝太子,又回道:「他中毒不深,還有得救。庄相運氣也是真不錯,就吃了一口飯,要是劑量再大點或者再多吃那麼一口,便是華佗在世也保不住人。」
太子頷首,他的手指修長,按住琴弦,開口淡道:「確實。」
張御醫又說:「莊家大小姐身子有些體虛,殿下說的那方子的確適合她,我便直接和她說了。」
他去之前太子便就直接提了句庄懷菁體虛,提了個方子,讓他和庄懷菁說。他們是快成婚的夫妻,張御醫也沒多嘴問太子怎麼知道。
太子出生時身體寒毒,出宮養身,張御醫奉命私下為他醫病。他以前是見過不少次庄懷菁,不過她那時才幾歲大,身體也不太好。
到了庄府後,發覺庄懷菁身子雖好了些,但眉眼間又莫名有種淡淡的虛弱氣,也不知道誤喝了什麼東西。
人蔘偏陽,可以驅驅寒,補陽氣。
張御醫讓自己身邊的小葯童上前,拱手對太子說:「這是我的小孫子,在家排行最小,不愛讀書,但醫藥天賦高,我已經離宮好幾年,陛下哪兒也說不到話,不知殿下可否幫忙引薦入太醫院,讓他進去向諸太醫學學。」
得太子引薦進的太醫院,比他一個離開許久的御醫要好許多。
太子抬頭看了一眼這小童。
他半大的歲數,可能還不到十歲,人看著機靈,手有磨繭,是個能吃苦的。不過膽子有些小,攥著張御醫的袖子不願放。
「孤會給大醫院御史寫封信,皇宮內院多有忌諱,」他拔動琴弦,發出錚的一聲,「若是做不到守口如瓶,便最好不要進去。」
張御醫忙謝恩道:「殿下放心,這孩子有點好,就是不愛說閑話,定做得到您要求的。」
他拉了拉那小葯童,那孩子也趕緊向太子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