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夢（31）
乘車急馳，踩點到達福運酒店。抬目越過車窗遙望，酒店外一片祥和，內裏卻盡是乾坤。
“上將大人真是讓老朽好等啊!”蘇州市長陳泰起鬢發皆白，推杯換盞間，目中透著幾分精明。
“是薛某的錯，我自罰三杯！”薛凜正坐在陳泰起對麵，連倒三杯烈酒，一飲而盡。
陳泰起見狀，討好的嘴角浮現了一絲淺淡的笑，臉上有褶皺引起的漣漪，“薛大人氣度不凡，佩服佩服。”完，也倒了杯酒，豪爽飲下，就著袖口擦了擦嘴，“聽聞薛大人來蘇州有特殊任務，不知是什麽.……”
薛凜眼中劃過一絲暗影，確有特殊任務，但不知陳泰起是友是敵，不便輕易相信：“軍事機密，請恕……”
陳泰起截斷薛凜未完的話，“你們年輕人話總是有所保留，我就直言了，我打算和孟統帥合作！”
杯中掠影，薛凜一臉平靜，三杯過去，穩如泰山，又接著道：“蘇州乃富庶之地，無數軍閥盯著這塊肥肉虎視眈眈。這一回你想在蘇州做什麽，我都可以助你一二，隻希望到了瓜分蘇州這一，孟統帥能護著蘇州萬千子民。”
薛凜晃著手中的酒杯，酒杯醇香濃烈，這種態度，他無需客氣了，冷哼一聲，目光如電投向陳泰起：“薛某憑什麽相信你？”
“就憑你昨日弑殺族親，非法占據薛府。”陳泰起不愧是個老江湖，一言直中要害，“我蘇州城中的護軍可不是白吃幹飯的。”
杯中酒劇烈搖晃，薛凜砰地放下酒杯，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陳泰起，想威脅我？”
“不不不？老夫可不敢！上將大人，聽我一言，和我合作，老朽保證你會事半功倍！”陳泰起親自為薛凜斟酒，賠笑道。
“好！”薛凜並不願在查找間諜一事上花費太多時間，既然有人送上門來求他合作，又有何不可呢？
陳泰起哈哈笑了兩聲，舉起酒杯，滿臉的皺紋擠在一起，“上將大人果然豪爽！”
“那麽上將大人來蘇州究竟為了什麽？”陳泰起問道。
看著手中澄澈的酒，薛凜緩緩道：“四年前孟統帥曾遭遇劫匪突襲，經查明，是手下人泄露了孟統帥的行蹤，但是這些年來，我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這個幕後黑手是誰。”
陳泰起認真聽著，不時詢問：“那你們為何來了蘇州？”
薛凜回答：“我曾抓到過那間諜的手下，百般用刑後，那手下聲稱間諜在蘇州一帶居住。”頓了頓，薛凜不可察歎了口氣，遺憾道，“可惜這個手下咬舌自盡了。”
陳泰起又問：“蘇州與沈陽相隔千裏，這.……這間諜不太可能在蘇州！”語氣裏含著懷疑。
薛凜：“這便是他的厲害之處，我們都以為他是孟統帥身邊之人，結果卻是他將自己的手下偽裝成了孟統帥的下屬，相隔千裏，卻能清楚知曉孟統帥身處何地，甚至謀劃著什麽。”
陳泰起作了然狀：“如此，必須盡快除掉此人！”
“沒錯。”
陳泰起眼露精光，心生一計，沉吟道：“上將大人，您看不如這樣，城中皆盼著大人結婚，那麽你便結一個試試。”
薛凜搖頭，不讚同：“陳市長，你想做什麽？婚姻大事豈容兒戲？”
陳泰起賠笑解釋道：“薛大人，您要明白，您想除掉間諜，間諜難道不想除掉你嗎？你在城中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讓間諜以為你忙於婚事放鬆了警惕……”
“你想甕中捉鱉？”薛凜眉峰蹙起，“可以一試。”
與其漫無目的地尋找，不如讓他自投羅網。
陳泰起麵露喜色，“上將大人，什麽時候開始準備？”
“再等等。”薛凜背靠在椅子上，酒香迷人，不知梨花釀是否也會如此醇香，“總得先把親事定下來。”
“做戲而已，不必當真嘛~”陳泰起滿不在乎道。
“我當真了！”窗外幾縷暖光透過繁密葉間縫隙灑進來，薛凜眉目宛如畫成，目光相接處，仿佛寒雪霜降。
回府後薛凜一直待在書房裏，副官從門外進來，難得有些局促，支支吾吾不知道想什麽。
“怎麽了？”薛凜將自己從兵書裏抽離，問道。
“大人，聽聞您有一副極為珍貴的王羲之的仿真字跡，屬下想借用幾日。”話間不太利索，臉上飛起了幾片紅霞。
薛凜放下書，站起來走到書架旁，隨意拿起一卷，丟給副官，副官寶貝似的接住。薛凜道：“我當是什麽急事，你想要送給你得了。”
“謝……謝過大人。”副官不好意思地低頭道謝。
薛凜拍拍副官肩頭，“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去吧，放你半假，去討你喜歡的女孩子歡心吧。”
喜出望外，副官還想著該找個什麽理由請假。現在不用了，喜悅外又有了幾分被人看破的羞恥，副官慌忙道謝，拔腿箭似地跑遠了。
看著副官錯亂的腳步，薛凜笑了一瞬。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到副官的青睞。
副官急匆匆跑到蘇府，一直等到了夕陽西下，蘇婉趁興而歸。
終於，他捕捉到了那抹倩影。
少女黛眉細長，目光明亮，張揚豔麗，人群裏格外引人注目。
他緊張地走到她麵前，蘇婉驚訝地看著把字畫捧道自己眼前的副官，“副官大人，這是什麽？”
副官打開卷軸，一幅臨摹巧妙的《蘭亭集序》緩緩呈現，恣意狂放，酒氣狷狂，蘇婉喜不自禁，她沒什麽別的愛好，除了喜歡欺負蘇暖，便是極愛收藏名家字畫，“送給我嗎？”
副官點點頭，羞怯不敢言。
“薛凜送的？”語氣中夾雜著幾分被人重視的喜悅，蘇婉道。
臉上一抹黯然悄然走過，副官並沒有否認，他想，蘇婉應該是喜歡大饒吧，若是是自己送的，她會不會就不喜歡了？
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卑微，低到塵埃裏，心翼翼。
那日初見，紅衣少女貼在書房外偷聽蘇盛與薛大饒談話，一雙眼明眸善睞，看見守在門外的他，竟毫不露怯，淺淺一笑作了個噓聲的動作，娉婷嫋娜。
不知怎的，他頭一回心軟了，沒有本分地拎走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既心又大膽地偷窺著門縫裏的另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