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逸事(17)
“阿瑜自幼生在薑國,不比燕國的女子,慈烈酒恐無福消受。”沈晏之輕聲解釋,安撫地看著受驚的薑瑜。
李馥仿佛接受了這個解釋,她淺淺地笑開:“是我忘記了,烈酒傷身。冬日裏,我們燕國無論男女總喜歡以烈酒暖身。燕國氣候寒冷,少了這烈酒,想熬過冬怕是不容易。”完,她兀自倒了一杯酒,緩緩飲盡。
“陛下。”霍隱皺眉按住李馥的還想倒酒的手,語氣中隱隱有些不悅。
李馥推開了,仍是倒了酒,暈紅的顏容勝過了窗外傲立的梅花。她挑起霍隱的下巴,貼近他的耳朵,吐氣如蘭地:“阿隱心疼了嗎?”
殿內一陣死寂。
沈晏之垂眼,安靜地看著冒著熱氣地茶水,薑瑜則有些尷尬地別過了頭,一雙眸子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霍隱聞言依舊是那副嚴肅的表情,隻是此時此刻卻多了幾分無可奈何:“陛下,身體要緊。”
李馥口齒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慢悠悠鬆開了霍隱轉頭看向沈晏之,一雙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晏之的臉色怎麽看起來不大好?”半晌,她開口道。
暖爐上熱著的酒騰騰得冒著熱氣兒。
沈晏之眉目疏淡:“前幾日得了寒症,陛下不必擔憂。”
李馥聞言忽然一笑,那樣無比譏諷的笑容猶如利刃般毫不留情地戳心而來:“誰擔憂你了?別自作多情!”
“微臣失言了,請陛下恕罪。”沈晏之神色依舊,淡漠如常。
李馥疲倦地靠在霍隱的肩上,眼角的餘光瞥見對麵的兩人,嬌豔的紅唇微微勾起:“聽聞薑國皇帝最近身體抱恙,公主來燕國這麽久,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回去看望一下你父皇?”
薑瑜臉色霎時間一白,死死地攥著手中的帕子。她不安地看著李馥,想不明白為什麽她要這麽做,隻是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安。早聽昨夜所有大臣都留在宮中未歸,被幽禁在公主府裏的他們消息閉塞,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要緊事。今早接到入宮的旨意,薑瑜心裏就一直慌亂著,現下李馥的這番話更是讓她心亂如麻。
“晏之.……”她楚楚可憐地看向沈晏之。
李馥轉著手中的琉璃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薑瑜。
沈晏之看向李馥,沉穩道:“此去薑國,路途遙遠,微臣能否陪同公主?”
“這是自然。”李馥朝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一卷明黃的聖旨便被遞了過來。
“朕昨夜想了想,晏之現在的身份多少有些不便,你既然已經娶了妻,朕便決定休了你。沈晏之,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朕的皇夫,隻是燕國的文忠侯。你,聽明白了嗎?”
殿外寒風呼嘯,沈晏之靜靜地看著李馥,雙眸深沉冷冽。
“臣,遵旨。”良久,沈晏之開口。依舊是淡漠的語氣,卻無端讓人聽出幾分蕭瑟之意。
“文忠侯向來多智,從不教朕費心。”李馥誇讚。
沈晏之如玉的側臉在熱氣氤氳中模糊,隻聽他道:“臣有今日,還得多謝陛下八年來的悉心教導。”語氣不卑不亢。
“文忠侯記得朕的功勞就好,日後可要好好報答朕。”李馥笑著看著沈晏之,心情似乎極好,耐不住心癢又想去碰那壺熱著的酒。霍隱適時地端起酒壺親自給她倒了一杯,然後將自己麵前的杯子也添滿了酒。李馥捧著熱乎乎的酒,不解地望著霍隱。
霍隱舉起酒杯:“我燕國子民,冬日最喜飲烈酒,微臣陪陛下喝幾杯。”
李馥展顏:“還是阿隱最懂我。”親昵的姿態與方才對沈晏之的疏離冷漠截然不同。
“薑國皇帝似乎病得不輕,你們兩人明日便啟程吧。不定薑國皇帝見到了公主,病就好了。”李馥倚在霍隱的懷中口啄著酒,半眯著眼慵懶地。
霍隱一手攬著李馥,一手慢條斯理地替她斟酒,自始至終都沒有抬眼去看那兩人。隻是專注地照顧著李馥,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舉動。
薑瑜點點頭,拉住沈晏之的手,怯怯地應道:“請陛下放心,阿瑜回府後便著人準備,明日一早就出發。”
薑國公主薑瑜,出身高貴性情驕縱,從到大都沒有怕過深埋人。唯獨麵對李馥時總是心驚膽戰,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她這樣潑辣的一個人卻總是在李馥麵前伏作低。隻要一看見李馥那雙明媚的眼睛,她就覺得沒來由的心慌意亂。
不清這種奇怪的感覺,薑瑜現在隻想趕緊回薑國,她不想憋屈自己。
兩人起身,打算告辭。
李馥忽然放下酒杯掙脫霍隱的懷抱也跟著他們站起來,她越過茶桌和薑瑜,徑直走向沈晏之。暖閣裏的炭火燒的噗嗤作響,四處飄散著濃鬱的酒香。
李馥被酒醉紅了臉,她緩緩伸手撫上沈晏之的臉頰,忽略一旁臉色煞白的薑瑜,突然將他緊緊抱住,整個人埋入他溫暖的懷鄭
沈晏之沒有推開她,雙眸寂靜,容色淡淡。
她抱著他,像抱著無價之寶那樣。真實的觸碰令她從心底裏生出幾分不舍,鼻間不禁泛出酸意,她看著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就這麽喜歡她?”
沈晏之輕聲回複,眉目間不露任何情緒:“陛下醉了。”
李馥覺得眼中像是進了沙子,酸酸澀澀的,她揉揉眼睛,將他拉近,在他耳邊低聲問道:“如果.……如果我,我不想讓你走,我不要你和她一起走,你會不會.……會不會留下來?”一國之主,竟低聲下氣得卑微。
“我喜歡你,晏之,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喜歡你。”這一句話,李馥貼在沈晏之的耳邊輕聲細語出來,親密得如同情人間的私語。
喜歡到,願以身死,還你一世長安。
下一刻,李馥放開他,眼眸中再不見半點不舍,她若無其事地替沈晏之撫平衣上的褶皺,在三個饒注視中,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