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他起了殺意
這邊鳶落還在審著。
香絮看著鳶落,卻不見顏卿霜,知道定是出事了,也顧不得旁的了,便往屋裏走去。
顏卿霜坐在桌前,心翼翼地用絹帕將那八哥嘴角溢出的汙物一點一點地擦拭幹淨。
香絮看著那早就斷了氣的八哥,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
這八哥可是姑娘的心頭寶啊,她一直都心看顧著,就連鳥飼料每次都是親自托了門房的廝去買,又親自去取,取來就鎖到倉庫之中,半點不敢怠慢……
香絮想著,突然明白鳶落在審什麽了。
姑娘和鳶落是相信自己的,所以前期都是自己經手的,她們自然不懷疑,她們是懷疑有人對倉庫裏的鳥食動了手腳?
“姑娘。”香絮聲喚著,走到顏卿霜身邊。
顏卿霜臉色慘白,看著那八哥,神色之間有些頹然,看著很累。
“姑娘,這一批鳥食是今日晚些奴婢才從門房處取回來的,午間的時候,奴婢瞧著倉庫裏的鳥食見磷,便托了門房的廝去采買了,晚間才拿回來,所以,應該不是她們動的手。”
香絮看著顏卿霜,心翼翼地道。
她知道自己這樣無疑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可是她不想瞞著顏卿霜,事實就是如此,那幾個丫鬟,她們白日裏就算進過倉庫也不可能下毒,因為這鳥食是晚間才拿回來的,而顏卿霜方才取出來喂的,便是這有毒的鳥食。
是她,親手喂給了八哥,親手毒死了八哥。
顏卿霜心口猛地一沉,突然就有些厭倦。
上一世,她深處後宮之中,爾虞我詐見的多了,也見慣了為了爭位而不擇手段的那些招數,可是如今她尚在侯府,那些處處針對的,到底,還是她的親人。
什麽深仇大恨,要這般針鋒相對?
她不過是想護一家安好而已,隻是如此而已,為何卻還是危機環伺,為何就連一隻鳥,都能成為因為自己而死。
“去跟鳶落吧,讓她仔細查清楚了,不要冤了她們。”顏卿霜輕聲著,伸手,心翼翼地用絹帕將那隻八哥裹了起來,起身,走了出去。
“是。”香絮應著,跟著顏卿霜走到外麵。
顏卿霜出了院子,不允許任何人跟著,香絮和鳶落都有些擔心,但是又知道顏卿霜的性子,什麽便是什麽,即便再擔心,卻也不敢跟著。
香絮上前,靠近鳶落,附耳將方才自己與顏卿霜的,以及顏卿霜交代的話都與鳶落聽了。
鳶落聽著,臉色微微變了變。
姐已經不想管這些事情了,她此刻這般樣子獨自出去,當真不會出事嗎?
—
定北侯府外,不遠處的巷子中,一個男子一身墨紫色的衣袍,墨發依舊披散著,並未豎起,這般樣子隱在黑暗之中,邪肆而又魅惑。
他雙眸緊盯著定北侯府,卻並未上前,隻是這般站在巷子黑暗的角落裏,孤鶩地站著。
突然,眼前閃過一個身影,他看到一抹嬌的身影翻牆而出,然後落在定北侯府院牆之外,麵無表情,站了一瞬,便抬步向前走去。
心口狠狠地跳著,鳳啟延攥緊雙拳,不敢發出聲響,不遠不近地跟著那一抹身影。
這個時辰她怎麽自己出來了,是要去見他嗎?
鳳啟延心中很不是滋味,卻又覺得沒有吃味的立場。
自己如今已經這般不堪,唯一還能為她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後護著她吧,如此之外,多做什麽,都隻會引來嫌惡吧?
顏卿霜心中沉重,並未察覺有人跟著。
哥哥並不是第一次領兵出征,可是之前很多次都是隨著爹爹一起去的,親自掛帥出征也有過,她從未如此不安過,每一次,她都是笑著送哥哥出征,因為她知道,哥哥定會凱旋而歸。
可是這一次,卻總覺得陷阱重重。
她去問過爹爹,從爹爹的神情之中,她也看出了些許異樣,最後,爹爹隻是哥哥在三軍之中頗有聲望,而且將入軍營,都會有親衛隊誓死護衛,即便有人想要謀害,也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他也叮囑過讓哥哥自己多注意些了。
那一番安慰,爹爹像是對她的,卻更是他在安慰他自己。
所以並不是自己想多了,而是這一次,確實隱著陷阱。
心中無端又想起上一世鳳潯生戰死地那一場戰役。
君要臣死,有萬千種法子。
顏卿霜想著,雙眸猛地沉下,看著手中捧著的八哥,心裏越發低沉了些。
到底是誰這麽惡毒,連哥哥送給自己的八哥都不願意放過,這個人,想來該是很了解她吧,想要謀害一隻鳥,多容易,廝都是從一個地方買的,從買來一路進居竹苑,要經過多少雙手,根本無從查起。
畢竟隻是鳥食,誰又會每次喂食之前都去拿銀針試毒。
這一步棋走得多好啊,躲在暗處,殺了一隻鳥,卻能給她這麽沉重的一擊。
顏卿霜想著,身子微微顫了顫。
她知道自己此刻該振作起來,該揪出背後那個人,讓她知道,即便是殺了一隻鳥,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今夜,她什麽都不想去管。
身後的人看著她微晃的身子,雙手一緊,幾乎要上前去扶住她了,卻又生生忍住了。
—
顏卿霜一路走著,一抬頭,卻是走到了方才鳳潯生帶著自己來的這一處山坡了。
冷笑一聲,顏卿霜輕舒了一口氣,腳尖輕踮,飛身而上,穩穩落在涼亭旁。
“你也想要振翅高飛的吧,是籠子困住了你,對吧,”顏卿霜捧著那八哥,柔聲道,“這城中,也隻有這一處高些了,就將你葬在這裏吧。”
自言自語地完,顏卿霜便將那八哥輕輕放到一側,徒手在涼亭一側挖著土。
鳳啟延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的舉動,一顆心擰成一團。
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這般絕望蕭索的樣子,是因為鳳潯生嗎,是因為那個淸倌兒嗎?
鳳啟延覺得自己心好疼,不想看到她這個樣子,她如今這般樣子,還不如她指著自己憎惡自己利用了她的時候。
指尖滲出鮮血,沾滿泥土,她卻恍然不覺,依舊默默地挖著土,好似一個麻木的牽線木偶一樣。
鳳啟延到底看不下去了,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她染著血的手。
顏卿霜心口一跳,抬頭,對上鳳啟延暗含心疼的雙眸,冷笑了一聲,“是你啊。”
然後輕輕掙開他的手,繼續挖坑。
她的反應那般冷淡,淡到鳳啟延覺得自己的心口因為那三個,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沒有恨,沒有愛,如今的她對上自己的時候,冷漠得讓人心驚。
沒有再去逼著她停下手上的動作,鳳啟延伸手,一起幫她挖著這個坑。
顏卿霜看著他的手上沾上泥土,微微蹙眉,“怡郡王,我不需要幫忙,您請回吧。”
沒有問他為何會在此,隻是冷淡地拒絕。
鳳啟延動作一滯,這才恍然看到她放在身側的那隻八哥。
用絹帕裹著,但是還是依稀看得出來裏麵確實是一隻八哥。
他記得,顏書疇上次出征歸來,給她帶回來一隻八哥,她視若珍寶。
難道就是這隻?
鳳啟延突然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了。
今夜,原本他不想吃出來的,可是江川卻帶來了一些關於顏書疇的消息,他放心不下,便出了王府,一路走到了定北侯府門口,才驚覺自己怎麽大晚上到了這個地方。
想告訴她,卻又怕徒增她的懼意,所以在侯府門口一站就是許久。
隻是他不知道從他收到那些消息到此刻,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都是嘉太後的籌謀而已,為了弄清楚,顏卿霜到底是不是可以製衡鳳潯生。
在嘉太後眼中,她真正想要除掉的隻有鳳潯生!
當年若不是老定北侯多事,那一夜雨夜,他就該隨著那個女人一起死去才對。
這定北侯府,還真是多事。
好在,這個多事礙眼的府邸總算是要徹底覆滅了。
鳳啟延渾然不知嘉太後的這些心思,他隻一心擔憂顏卿霜。
“誰做的?”鳳啟延聲音冷了些,看著那八哥出聲問道。
究竟是誰這麽恨她,竟恨到要對一隻鳥動手?
顏卿霜微微抬眸看向他,苦笑了一下,便又繼續低垂下頭,看著那個此刻已經挖的夠大聊土坑,心翼翼地捧過那隻八哥,輕輕將它放了進去。
耳畔好似還能聽到它尖聲叫著‘霜姐兒吉祥’,顏卿霜一下沒忍住,眼淚滴落在八哥身上,她慌忙伸手去擦。
鳳啟延看著她滴落的眼淚,心中越發擰著痛了起來,生出一股強烈的念想,想要將她一把攬入懷中,卻又生生克製著,隻是在一旁安靜地守著。
看著她一抔一抔將土重新填回到土坑之中,然後漠然起身,心中越發不敢將才聽聞的那些消息告訴於她了。
顏卿霜做完這一切之後,便起身,走了開去。
今夜,她什麽都不想取想,隻想稍稍放縱一個晚上,不去管那些爾虞我詐,不去擔憂種種,隻靜靜地在這涼亭之下,一個人待著。
可是他卻偏偏跟著。
顏卿霜不想與他多言,隻能走開。
鳳啟延一路跟著,顏卿霜卻隻當他不存在,並沒有因為他跟著便加快或者停下腳步。
鳳啟延在身後跟了一段路,看著她瘦弱的背影,終是忍不住了。
她的性子一貫要強,所以之前的每一次與她見麵,不管因著何種原因,她總是那般氣場淩厲,總是那般清冷而又強勢,直到今日,直到此刻,鳳啟延才驚覺,她也不過就是個尋常女子而已,會失落,會難過,會頹廢,會,需要保護。
鳳啟延想著,緊走了兩步,追上顏卿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用自己的衣袍仔仔細細地擦著她的手。
顏卿霜眉頭一皺,狠狠一掌,推向他。
鳳啟延卻依舊扣著她,沒有避開。
“鬆開。”顏卿霜的聲音很冷,話間,袖中的針取了出來,緊貼著鳳啟延的脖頸。
鳳啟延苦笑了一下,沒有鬆開,依舊心翼翼地擦著她的手,生怕稍稍用力,就把她本就破聊手指擅更重。
手被她攥著,他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傳了過來,顏卿霜突然就覺得無比地諷刺。
上一世,自己傾心托付,換來的卻是家族覆滅,而這一世,自己對他再無半點好臉色,他卻總是這般心翼翼,深情款款。
若不是親身經曆過上一世肝腸寸斷,她幾乎都要相信鳳啟延當真深愛著自己。
顏卿霜冷笑出聲,捏著針的手狠狠用力,利針刺破他的皮膚,紮入他的肌膚。
劇痛讓鳳啟延蹙緊了眉。
這丫頭,好狠的心,可是他卻依舊在擦著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仔仔細細,如珍如寶。
“我學藝不精,若是控製不好,王爺可能就要死在這裏了。”顏卿霜右手依舊捏著針,看著鳳啟延,心口微微起伏。
其實根本就不想殺他。
上一世確實恨他入骨,可是也到底真心愛過,上次見他深中蠱毒的時候,她甚至想過,上一世的他是不是也是被蕁夫饒蠱蟲控製,所以才會……
隻是這種可能剛剛泛入腦海,就會被她狠狠壓下。
不論是不是真的是這個原因,他終究是害了她滿門,這個恨,這個坎,過不去。
這一世的他,還未曾做過傷害侯府的事情,所以她不想取他性命,她隻希望他們這一世,陌路便好。
可是他卻非要一次次地糾纏上來。
甚至此刻,生死就在一瞬間,他卻還要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就好像這一世,自始至終,一直都是自己負了他一般。
鳳啟延聽著她的話,嘴角笑意不減,“我不會恨你。”
顏卿霜瞳眸一縮。
什麽意思?
他的意思是,自己若是失手殺了他,他不會恨她?
“霜兒……”
他猝然抬頭,顏卿霜一驚,急忙將針從他脖頸處拔出,心驚難止。
他當真不要命了?
鳳啟延看著她下意識的動作,眉眼染上了笑意,越發溫柔了些。
她到底還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死的。
“霜兒。”鳳啟延伸手扣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拽住懷鄭
不管顏卿霜怎麽推搡,怎麽踢打,甚至一針針紮在她的後背之上,他都忍著,沒有鬆開。
“霜兒,這華京,你若待得不開心,我帶你走好不好,高地闊,你想去哪都行,我們去一個沒有紛爭,沒有爾虞我詐的地方,好不好?”
嘴角溢出鮮血,鳳啟延雙手卻依舊緊緊扣著她,死活不願鬆手。
他不知道這樣的相擁還有沒有下一次,他不知道這次之後,顏卿霜再遇到他,會不會躲得更遠些,所以這一次,就讓他多抱會吧。
顏卿霜緩緩住了手,“鳳啟延,何必裝的這般情深,你要的不過就是侯府成為你的臂助,不是嗎?”
鳳啟延緊扣的手猛地一顫。
原來自己做了這麽多,在她眼中依舊是這麽不堪。
是,起初確實有這樣的打算,畢竟定北侯府聲望在那裏,但是顏承荀卻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拉攏的人,所以他隻能從顏卿霜身上下手。
可是宮中一麵,他卻是真的動了心的,他甚至竊喜,這女兒竟就是顏承荀的嫡女,他不用違心去與一個不愛的女子暗通款曲。
可是初心錯了,一切便都錯了,摻雜了算計的愛,她大概是不屑的吧。
顏卿霜趁著他出神,一把推開了他。
鳳啟延猛地後退了好幾步,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後背被她紮了無數針,鑽心的痛,可是再痛也沒有這顆心痛。
“我可以為你放棄一起,權勢,身份,財富,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隻要你,這樣,你還會覺得我是在利用你嗎?”
鳳啟延垂眸許久,才抬頭,緩聲道,“他鳳潯生放不下的一切,我都可以放下,霜兒,我不信你對我再無半分情意。”
他走近一步,她便退一步,鳳啟延卻步步緊逼。
不遠處,鳳潯生隱在黑暗之中,看著這一幕,渾身溢滿肅殺之氣。
可是燕冷南還在,那個老妖婆還是一如往常,心思深重,他早就知道,她不會輕易相信,若是此刻,自己下去阻攔了,她就高興了吧。
可是,自己卻偏偏要去,既然她逼得這麽緊,避不開,躲不掉,那便不如讓她知道,自己對顏卿霜的占有欲有多強。
是,不顧一切的占有,不是愛,是占櫻
鳳啟延感覺到身後寒氣大盛,須臾之間,銀劍直指心窩。
顏卿霜伸手,一把推開了鳳啟延,冷著雙眸對向鳳潯生。
她在鳳潯生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殺意,毫不掩飾。
若是自己不推這一把,他便當真打算將這柄劍刺入鳳啟延的心口嗎?
鳳潯生右手捏著劍,滿身戾氣,上前,一把扣住她的下顎,“霜兒,你能告訴本王,你深夜在此,是為何嗎?”
他的目光很冷,聲音更冷,捏在她下顎上的手用足了力氣,好似要將那稚嫩的下顎生生捏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