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誰之計高
他睡得很熟了,手還是怕我痛一樣,拿著暖爐靠在我的小腹上。
其實不痛了,他還是擔心。
手指劃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樣子,我細細地看著,灝,我愛上你了。
我知道,要用什麽方式來愛你,縱使有一天你不愛我,我還會記得今天你對我這般的用心,那就夠了。
梅花開過,會凋謝,就算它不再開花,曾經的美,也會映在心底,殘香還留在心深處。
不妙的是,第二天醒來,灝早就去上早朝了。
卻還作惡,脖子上讓他咬了少下的紅痕。無論是誰看到,都知道發生什麽事。他就喜歡這樣,向人宣示著我是他的。
平日裏一本正經,尊貴無比,骨子裏卻是個大孩子,霸氣十足。
宮女侍候我梳洗,恭敬地說:“修儀主子,皇後娘娘派人來請修儀主子到清善堂。”
請到這裏來了?我著急地問:“什麽時候的事?”
“皇後娘娘身邊的影姑姑大早就去了湘秀院,再折到正清宮,等修儀主子醒來之後到清善堂。”
都天大亮了,遲就遲了,急也沒有用。
我點頭,還是用了早膳才去,至於準備的那藥。
我瞧瞧宮女,她倒是一本正經地說:“皇上說要看著修儀主子喝完。”
上朝了還是放不了這些小事,我捏著鼻子喝下去,真是一個苦,然後宮女又捧上一個小碗,是香濃的牛乳,加了些蜂蜜,極是好喝。
清善堂是供著無相朝的皇後,還有一些著重的妃嬪之位,每月,都由皇後親自帶領,美人以上的女子去參拜,還得聽道一般。其用意,就讓後宮的女人,在某些方麵,能修心養性,不爭寵於後宮。禮教,多是提倡清心寡欲。
身子不幹淨的女人,是不能去的。如果我這樣說了出來,那我在正清宮裏過夜,那不是犯了後宮的大忌了。
皇後,就急著想要將我揪出來處理一番了,不敢明著來,因為皇上護著我。也不敢露了是禦醫那邊的底細,還是正清宮的,皇上如若知道,豈是小事。
皇上的宮女卻催著我進去,明明她們也知道啊,硬著頭皮,去就去吧。
宮女引著我走進去,我竟然發現,太後也在。
我的進來,讓她甚是不悅,冷厲地看我一眼,又認真地聽道。
沒有了蒲團,我總不能站著,隻好跪在地上聽著。
三月的地,還冰涼得很,從腳上透上來的寒氣,到上身子。
司棋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朝她一笑。沒什麽的,到時不就可以說忽然而來月信就好,我想的,還是簡單了。
等了大半天,跪是二腳發抖,才講完。
太後卻直直地看著我:“青修儀,你入宮可有多久了?竟然不知道宮中的規矩,是得了皇上的寵愛,就不知天地了。清善堂的拜思,聽道,可是每月之事,後宮女人,還從來未敢來晚過,就連哀家,幾十年,也沒有破過這例。皇上封了你個修儀,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說到氣憤,一手還拍在那木質椅上,在這靜寂的地方,沉悶作響,
我伏下身:“是臣妾的錯。”
“何止一個知錯便得,剛出了頭,就開始顯耀,當初,哀家就不主張你留在宮中,皇上道這是一個錯,非得讓你回來,端的是一個禍亂之人。”凝重的眸子看著我,帶著無情的冷意。
禍亂後宮,我還沒有這個本事吧。
皇上看我的眼神說,為什麽你是青薔。
青薔怎麽了?青薔代表者亂嗎?無風,何亂。
“請太後娘娘恕罪,臣妾不知何來的禍亂,臣妾身子欠佳,皇上讓臣妾在正清宮裏抄些禮佛之事,奈何晚矣,皇後遣人來請,臣妾安敢不來。”呆呆地讓她治我罪嗎?誰知是什麽呢?搬出皇上來擋擋也好。
她看著我,越發的冷厲:“仗著皇上的寵愛,就對哀家頂撞了,你倒是說說,什麽是禮教,一個小小的修儀,竟敢當堂對哀家這般說。別的且不說,今日裏,錯了認個錯,思個過倒也沒些什麽,再次還敢直言相撞,敢情是讓你來,是委屈你了。”
“青薔沒有這個意思。”而是她句句說歪。認個錯,我剛開始就乖乖地認錯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司棋說,是太後讓我出宮,許配給袁修純的。袁家本來是皇親,先祖太後一去,慢慢地袁家就不得重用,道袁修純這代,就屢屢派往邊關長年駐守。這其中必是有些緣故。太後對袁家很不滿,如果她說我是禍亂的話,就是想把這禍亂扔到袁家,好讓袁家更衰落吧。
每人一進宮,生辰八字就會交到宮中,必是我八字不好了。
“太後。”皇後說話了,溫和地安撫:“青薔入宮,確實是受了些委屈,曆往以來,也沒有這般的事,出宮了好幾天,必是落下了功課沒學好。太後莫與她較真,這事臣妾會讓人好好教導她。”
“皇後你掌管後宮,哀家是放心。就是你的仁心,讓她們不知所謂宮規,仗著皇上的一些寵愛,就無法無天。正清宮乃是皇上休息的地方,任何妃嬪不得待到四更天,擾皇上的安眠。”她雖老,但是中氣十足,說話一句比一句氣惱而又淩厲。
空寂的清善堂裏,震震的回音,表明了她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
我是不太會說好話的人,淡然地說:“皇後娘娘不必為青薔求情,是青薔錯了,還請太後責罰。”
太後看我一眼,冷厲地說:“有錯就得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次不罰,還如何管製後宮了,來人啊,把她拖到暗房裏去思過七天。”
暗房,是一個代表著黑暗的地方,黑暗,便可以掩著很多私底下進行的事。
大道事如此吧,要罰我,怎麽逃得過去。
偏這時,青鸞尖聲叫出聲:“皇後娘娘,不好了,青修儀流血了。”
這一叫,讓眾人都看著我,這麽久,當然會滲透出來。
太後更是氣得臉色烏黑,微微地發抖,咬牙切齒地說:“我清善堂是乃幹淨之地啊,汙穢身子也敢入來,安的是什麽心?”
宛太夫人忽然輕柔地說:“太後,別太生氣,女人之事,忽然而至,是乃常有之事,有時,也是讓人難以防備的。”
我倒是不明白了,為什麽女人的月信,是汙穢,本來女人就要受這之苦已是不幸,男人這般說,是刻意的把女人身份降低,而女人呢?卻用此來嚴令自己,難道牌位上的曆任皇後,妃子,就沒有月信之事嗎?
青鸞會叫並不出奇,聽太後的話,不會是暗房如此簡單了,皇上在乎我,我定能走出暗房的,但是她現在要致我於死地的意思,一死,才能對得起這些靈位吧。
她滿眼殺機,欲置我於死地。
我垂下眼:“太後娘娘還請聽青薔說,新年那夜刺客刺殺,驚嚇到身體不得安寧,皇上憐惜臣妾受驚,讓臣妾在正清宮裏相伴,隻是刺客沒有抓到,也是心有不寧,忽然月信臨置,實則無奈。”
談到刺客,她眼神中的恨,卻越發的大。
難道刺客不關她的事嗎?我相信皇上會任性地去問個清楚的。如果與她有關,她吃了這個啞巴虧,必然不好說些什麽。
但是我看到的,卻是憤恨堆積成的火苗在燃燒著:“倒是理由挺多的,哀家最恨別人欺騙哀家了,一時說抄禮佛,一時說相伴。”她盡挑著我的刺。
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那刺客之事,倒是讓她的火氣挑得更大,我慘矣。
“皇上駕到。”清涼的一聲叫。
我頭垂得低低的,眼裏卻有些笑意,我倒是要看他如何幫我解圍了,
他寵愛我,他就要知道,這樣的事,就不會少,我想到了,他必然也要想到的。但是現在很是棘手了,我愜意地等著看,他會怎麽樣。
“這倒是何事啊?”他輕鬆地笑道:“母後怎麽一臉不快啊。”
太後冷聲:“你的好修儀啊,皇上,後宮可不是民間,由不得亂來,今兒個,哀家可是由不得你護著她了。”
司棋上前,輕聲地告訴他。
他倒吸口氣的聲音讓眾人都聽得清楚,然後出其不意地過來,將我抱起來,萬分緊張地問:“薔薔,你沒事吧?”
連我嚇了一跳,他當著大家的麵這樣關心我,要唱哪一出戲啊。
“皇上。”太後氣得站起來叫:“後宮之事,還由皇後處理,豈能再相互。”
他朝我憐惜地看看,一手抓緊我的手,一臉的痛苦。怪哉,我還看著他,忍著笑呢,他那樣子,我感覺我似乎就像垂死在他懷裏一樣。
皇後站出來:“皇上,青修儀身上汙穢,皇上還是放下,莫髒了身子。”
“是啊,皇上,青薔姐姐身上流了血啊。”青鸞又在裝模作樣地叫了。
我看到他的臉上一臉的氣憤,朝眾女子看來一眼,似乎很恨一樣,緊抱著我:“你們可知道她是有了身子,有了朕的骨肉,讓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多久了?流了好多血,好,朕倒是讓人看看,要是有什麽差錯,皇後你就掂量著。”抱了我就出去,剩下一室驚愕的吸氣聲。
他說起慌來,倒是有模有樣,那般的境地,還能出一口惡氣,我真是佩服他。
埋頭在他懷裏,我輕聲地說,你放我下來吧,我回湘秀院裏。”
“你這女人,就不懂得曲折一點嗎?”想來是在生我的氣。
“我能怎麽樣,說什麽也是一個錯,這境地,你亦知,我亦知,我不喜歡。”我掙紮著下來,看著柳枝如絲,輕飛曼舞,椋著這等的好春光。
他脫下外衣,給我紮在腰上:“我知,但我不想放開你,我就是要寵你,回正清宮吧,慌說了,不圓下去,如何行。”
“什麽話你也敢說,我看你拿什麽來圓,都是你的錯,我看來啊,這其中有些是你參與的。”白他一眼。
他蹲下身子:“我背你回去,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不會讓你為難了,一回到正清宮我不就馬上趕來了。”
我是爬滕類的薔薇,隻有他是我的樹,他一旦不在,我就隻能倒下,他一旦不愛,我也隻能倒下。
“別擔心,一切,我都會安排好的,這個慌說的正是時候啊,不然我怎麽才能讓你自在呢?我自知你生性所喜。”他自信滿滿。
我趴在他的肩上,有些歎氣:“你告訴我,為什麽太後說完是禍亂之人?”
“沒有的事。”
“行,你可以瞞著我,我也不會再問,但是你別惹我,讓我到湘秀院裏去,我也不要修儀的號,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惹出來的事啊。”賭氣地拉他的發。
“有女青薔,亂後宮,擾君心。”他似嘲笑地說了出來。
我尖尖的下巴放在他的肩上:“你讓我出宮好了,百事都沒有了。”
他放開雙手,我差點滑下他的背:“你背好一點啊。”
“朕不想再聽到你再說此等話,朕不信命,這些江湖術之話,朕更不信。如果是真,那倒不如什麽也不做,就讓聽他們的來治天下了,那天下豈不大亂。”他氣惱地說著。
其實我也不信命,倒不知是誰說的,怪不得太後容不得我在後宮。嫁給袁修純,倒是想我禍害他了。
我笑,原來,每個人的心裏都是這麽自私的。不過皇上的理論,倒是不錯。
“唉,我倒是好,九哥要是知道了,不知怎麽個心痛,小產啊,我的天啊。”我輕笑,他真是奸猾的一個人,什麽都想得出來。
“別給我提青錦臣,他對你,可不是一般的好。”他不悅。
這個自然是不必說的,他對我的好,世上是無人能及,連灝也比不上。但是這話可不能說。
我輕鬆地說:“那不是嘛,要不然,你以為你能看到這樣的青薔啊,早就嫁給別人了,一直都是他護著我長大,教我很多東西。”
我倒是不知道,我會禍亂後宮,怎麽個亂法呢?端的是以為,精明的皇上,會獨寵我一個而讓後宮多事。
他見我不太開心,叫嚷起來:“我的女兒,我的帝姬,跪一跪,竟然就沒有了,小產啊,我心裏痛啊。”
就會耍花樣鬧著我開心,我捂著他的嘴:“別叫了,陳公公聽著呢,你不想想,這是皇宮啊。”
“奴才聽不到。”他趕緊撇清。
灝一腳往他的方向踢過去:“離遠點,還說聽不到,那不是全聽了去。”
“沒臉見人了。”我趴在他的肩上也叫,跟他一合一唱。
“真沒聽多少。”陳公公甩甩腦袋,我們樂得笑出聲。
他背著我,快步往正清宮去。
他就是要後宮的人看著,他就是寵我,讓人不得找什麽碴。他十年來,多的是親信,要說什麽事,便是什麽事。
宣布了我的小產,明裏是為了安撫我的悲傷,將我封為昭儀,賜住獨立的薔薇宮,免了我的請安,還有去清善堂的事。
這是後宮從來沒有過的事,太後再有話說也不敢說什麽,畢竟他現在是火氣在頭上。‘失子之痛’啊,誰敢給他潑冷水。至於後宮的女人,倒沒有人敢騎在他的頭上吭出聲。我倒是看出了,他的手腕這般的高端。把後宮的所有人,糊弄得又驚又怕的。
反過來,他還責罰皇後,嚴詞勒令,讓她修善其身之類的。
我有些愧疚:“別責怪了,本來就是假的,還弄成這樣,心裏都不安。”
他卻搖頭:“你安知,此次不開個先例,難保有人再會來找你麻煩,你以為這一次是恰好嗎?女人的臉上,笑魘如花,看不見的恨,你不知道而已,朕要不去,一杯毒藥,足以了結你。生氣的是太後,賜死你的,是太後,而傷心的是我,太平的是誰?”
“你該對她好一點的,她也不容易。”皇上對她,似乎怨言很多。
他卻看著我歎氣:“你心太過正直了,此事是對她多有不公,這些是朕的事了,朕隻要你能獨得自己的清靜,不讓後宮的俗事煩擾到你。”
“謝謝。”我輕輕地道。
他指指他的臉,我如他所願,輕親了一下,他又如大孩子一樣,樂得直笑。
薔薇宮不是很大,卻是很精致,想來早就在著手準備了,種上的薔薇很漂亮,隻待到時花開,引得蝶紛飛。
薔薇宮,也遠遠地離開了湘秀院,從白玉雕成的扶欄往下看,入眼的是清澈的水,夏天到的時候,可以望到一片開得芬芳的荷花。很美的地方,但是有些失落,這樣一般,離無垠就很遠了,離我的過去,也越來越遠了。
他的琴聲,再幽怨,也沒有人聽得懂。
有些留戀這個地方,之桃正看著眾人搬東西,新的地方,自有新的,我卻比較念舊,有些東西還是覺得舊的好。
無垠送的畫,還有,愛笑的木娃娃,收拾的時候還發現,無垠那邊拿來的書還未曾還給他。
大家都忙,隻有我空閑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拿了這些東西,就順便去找無垠。
他在山坡的亭子上撫琴,琴音幽然。
風吹得衣袂作響,發絲四散,我等著他彈完一曲。
春天了,這裏也變得綠意萌然起來,枝芽飽滿的枝丫含著無垠的生命力,隻要給它一些土,它會度過嚴寒天氣,春天一到,就會開出個一片綠海嫣波。
真好聽的琴聲,錚的忽然就停了,無垠淡聲地說:“就要離開嗎?”
“不是離開,隻是搬了個地方。”怎麽離開,也離不開這個皇宮。
他笑,笑聲中帶著哀傷:“我這人,注定一生沒有朋友。”
“無垠,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再搬,搬的不過是地方而已,朋友,是割不斷的。”深宮之中,怎麽會有我說不的權力。
我坐下,陪他多說會話,他太寂寞了。
他淡淡地說:“我是一個質子,或者,我不會帶著一份低賤的自傲,這樣會讓我過得自在一些。”
我搖搖頭,看著黑發飛揚,眼裏有些歎息:“命運總是會作弄人,無垠,是質子也好,是貴客也好,你有沒有這種承受壓力的能力,我相信,你有,這麽多年也過來了。終究,人是要活下去的,你看著冬天一片蕭條,可也有春天啊。”
他苦笑轉回頭看我:“青薔,你安知,我是大月朝的皇子,從七歲起,就送到無相之朝。一個人麵對這裏的跌跌撞撞,冷冷熱熱,我沒有一天不想著回到大月朝,可是我被放棄了。”
那眸子如死水一般的哀歎,我輕聲地問:“怎麽了?”
“大月朝和無相朝,可能要打仗。”他簡短地說。
我一驚,也就是,大月朝將無垠給放棄了,要是打起來,無垠就不會再留著。
別過臉,心裏湧滿了苦澀和心痛,越發地讓我難過。
一心一意想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無日無夜的不盼望著,換來是這樣,怎麽的一腔傷啊。
我抓住他的手,臉上卻滑下冷冷的淚:“無垠,不要難過。”
他看著我哭,眼裏的哀傷,慢慢地染上了笑意。
雙眼迷蒙地看著遠處:“不要為我難過了,我一直都有這個預感,青薔,我會記住你的眼淚,是為我而悲傷的。我甚少服什麽人,對無相之朝的人我卑躬屈膝,但是我腦裏從來不會佩服。青薔,說不出來的東西,就在心間,隻有你能懂我。這世間,隻要我想要的,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會得到。我認得清楚,縱使你是我所追求的女子,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份,那麽的遙不可及。我終究是道了出來,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不想帶著這些,永遠地離開。如果你想起我,我會很高興,但請你不要難過。無垠有你這麽一位紅顏知己,已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