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是我夫人
雪球鋪天蓋地爭先恐後從山巔滾下,撞擊聲震耳欲聾。無休無止的雪塵漂白一切景物,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道鋪天蓋地。
蘇月躲在一個凹洞裡一動不敢動,而身後一個溫暖的胸膛緊緊護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震蕩總算褪去,隨手撥了一塊石子出去,淺淺的動靜之後外頭寂靜無聲,蘇月才從松茸茸的雪堆里爬出來站起身,被雪塵嗆得猛勁咳了幾聲,清麗的嗓音不滿抱怨道:「我最近是被衰神附身了么?」
身後男子也站起了身,兀自低頭一絲不苟地撣落衣服上沾著的雪和塵土。
蘇月見人不回答,回頭詢問看去:「阿湛——」
語音還沒落下,表情先是愣了一愣:「你……啊!怎麼是你?」
面前這個男子一身黑袍滾著金邊,發冠端正一絲不苟,俊美得極具辨識,如玉般大氣精緻,哪怕此刻又些微的狼狽。
這不正是前幾個日子路過酒肆討了一杯茶喝的男子么?記得那天他身邊還帶了一個隨從,今天就只有一個人。可怎麼會是他護住了自己?姑湛呢?
環顧四周,左右見不到個人,臉百里風間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姑娘還記得我?」男子笑笑挑眉,這問句問得也絲毫不驚訝。
蘇月看了一眼他明亮的眸子,一想到方才在他懷裡後知後覺地待了這麼久,目光莫名有些躲閃:「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可有見到一個銀髮男子?」
「他不會在這裡了。」口氣篤定,英俊眉眼沉穩,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蘇月心中不由狐疑起來:「你怎麼知道?」
「這雪崩就是他引起的,自然早就逃之夭夭了。」
那人漫不經心又帶點鄙夷的口氣在說姑湛,蘇月有些不忿,凍白的臉上泛起點著急的紅暈:「不是他,雪崩是我不小心引起的。」
男子「噗」笑一聲:「你當真以為你拿匕首鑿幾下冰川,這個地方就會雪崩么?」
蘇月一愣,其實她心中也不是疑惑,往日這地方都是結實得很,今日怎的說雪崩就雪崩了。
「走吧。」男子語調好聽地往上一揚,說完卻不等人,一手端於腹前,一手背在身後就往前走去。他肩頭還頑固沾著未曾注意到的小小雪粒,依然一副翩翩不惹風塵的模樣。
「去哪?」
「會和。」
「噯,你這人說話怎麼莫名為妙啊,」蘇月忍不住跟了上去,一邊抱怨一邊還是熱乎套著話:「我叫蘇月,你叫什麼?」
「淵及。」
這名字聽著好像有點熟悉啊,蘇月一時也沒有仔細深究在哪裡聽到過這名字,甚至也不懷疑這人究竟是好是壞,放心地跟在他身後往山裡走去。
天幕漸漸降下來,蒼穹像是一具合攏的棺材,天光遮在厚厚木避外,整個天地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鬼寨凈魂室中。
男子徐徐側過臉,眉目鎮定而閃爍的眸星黎帶點兒訝異。他的掌心相合,中間攏出一個球形,球心裏面的一團火焰越聚越大,映著他的臉龐都隱在昏暗的紫色之中,熟悉的面龐好似隔了一層妖異:「你如何知道我名字?」
百里風間腳步逼近,訝異之餘仍舊鎮定如初,劍眉下一雙醉眸此刻炯炯有神,像是藏著一個漆黑不可見底的黑夜。他暗自穩下心神,在極其短暫的幾步之間分析清楚了眼前的情況。雖然有些匪夷所思,這人和也修長得一模一樣,並且也叫也修,但幾乎可以確定他絕不是迦凰山上那個也修。
這是在千年前,也許是見到了也修的前世。
如此想著,百里風間一步一步試探地走過去,昏暗中視線越來越寬闊,腳步一拐便看到紅衣蜷成一團躺在地上已經昏迷的樣子,而也修手中那一團紫色火焰舔著詭異的光芒像是對她垂涎欲滴。
「我如何知道你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要帶走你面前這個女人。」口氣淡然,卻帶著威脅的意味,是強者生來的從容。
「祭祀給神的祭品,沒有帶走的可能。」也修寸步不讓。
百里風間嘴角浮起一抹篤定的笑容:「她當不了祭品。」
「如何說?」
「看不出來么,她懷孕了,」百里風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微頓后又加上一句:「她是我夫人。」
其實,他也是在賭。大部分祭祀都不可能用孕婦作為祭品,因為孕婦的魂魄帶點兒濁氣。
此刻外頭大概是漸漸入了黑夜,他能感覺到體內靈力在迅速流失。
火焰跳了一跳,昭示了主人在那一刻的訝異,繼而也修穩重道:「既然她不能用了,那正好你能替了她。」
百里風間扯唇從容優雅答道,口吻狂妄:「神且不敢祭我,況且你區區人。」
話音落下,笑容似乎還在空氣中凝聚,而一道玄影這邊已經掠了過來。
也修大概也沒想到這個人的速度如此可怕,正捨棄手中火焰聚氣反擊,而一雙修長的手指已經扼上咽喉,精準而兇狠在眸中一閃而過。
先發制人,這時百里風間一貫的風格,哪怕在極端劣勢的情況下,他也會盡量先佔上風。其實就在他手扼上人咽喉的時候,體內的靈力已經在那一刻蕩然無存。
「放了她,我們可以考慮談和,否則——」百里風間眯著眼,語氣隨意得像是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喝茶談天。
火焰在也修手心徐徐消失。
「好。」也修只思考不過片刻,幾乎沒有猶豫地應承下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也修非常懂得取捨之道。
這個世上,甚至在他都來不及出任何一招就能制服他的人,恐怕是寥寥無幾,所以他不認為硬碰硬可以解決面前這個男子。
「我如何保證你說話算話?」
也修豎起三根手指在臉側,一字一句道:「我以上古神的名義發誓,我會如約放了她,並將你們好好安頓。」
「不需要安頓,帶我出去。」
聽到這句話,也修的口有些憐憫:「這裡沒有人能出去過,包括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