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聖樂 眾心臣服拜新皇(上)
空氣就此似凝固一般,麵對我的咄咄叱責,當事人李隆基竟能保持緘默,他雖垂首難見表情,但看胸口起伏的強烈,可知他內心此刻是何等激動。
武攸暨誤以為我是在李重茂的麵前作秀,急忙對我附耳道:“隻為釋陛下疑心,何必要下重手!”
陳玄禮緊張的直吞口水,少頃,他也開口勸道:“公主息怒!此番能順利的鏟除韋黨,臨淄王他一馬當先,勞苦功高。現隻看管了韋家眾人,未殺一人!您該明白,韋家世代豪族,各房各支豢養的家奴苑丁數目不可小覷,我們不得不防啊!”
內心深處,其實這一掌令我無比後悔,並非因我打的是旭輪的兒子,隻因李隆基即將開啟一個屬於他的時代,我理應克製任何對他的不滿情緒。
知道主動道歉於事無補,而且旁人都認定今日開始我在朝中的地位將舉足輕重,如果我此時向李隆基道歉,反而會讓人覺得怪異,便幹脆對李隆基視若無睹,轉而向陳玄禮詢問李裹兒和她兩個兒子的下落。
“罪婦武李氏已被斬首,二逆子依律伏法。未知公主可還有其他吩咐?”
意外的,竟是那個年過半百的陌生男人代陳玄禮向我回答。
坦白說,我對他沒有任何的好感,隻看他被李隆基留下親自看管李重茂和陸氏,便知李隆基對其非常信任,也足以說明此人是真有大本事。再看他這高調做事的派頭,難保不是第二個如李昭德一般追逐權勢的臣子。
陳玄禮被人搶了話倒不生氣,隻替他擔心,連忙為我引見,簡短的介紹了其人其事。
“劉先生真真是好手腕啊,竟能在一夜之間連發百餘製令!”。我話裏有話道。
聽出我對自己的不滿,劉幽求卻仍不卑不亢道:“身為臣子,理應為君上分憂。”
已安靜許久的李重茂忽咯咯發笑,譏諷道:“朕的朝堂何曾有你這位臣子!你今不過冀州一白身罷了,你分的該是臨淄王的憂!公主,依我看,雖已除了韋黨,但你的憂患絕不會就此而止!”
這時,殿門口出現了旭輪的身影,由於體內的毒素尚未除淨,他臉上仍無血色。才邁過門檻,他撩起喪服的下擺,麵向李重茂跪地請罪。速度之快,似飛鳥墜地一般,實在讓人擔心。
李重茂不答,也不請旭輪起身,而是一步步的走向他。李隆基注視著李重茂的一舉一動,手緩緩移至腰間,悄悄的按住了佩劍。
“受驚?嗬,禍國的韋氏已被堂兄斬首,我的親叔父、姑母都來侍奉左右,我又何來驚怕?相叔,我已一夜未能合眼,我實在累了,相叔可能允我和皇後往偏殿暫歇片刻?相叔在此,我想接下來,無論是賞賜還是懲罰,我在與不在,不甚重要了吧?大行皇帝正看著你,有話,都講給他聽吧!”
旭輪沉默著,身子又低了許多,伏地不敢起。李重茂輕蔑似的冷笑一聲,甩袖離開了正殿,陸氏隨即跟上,而李隆基的視線則牢牢的盯住了她。
我們以為旭輪會起身,卻沒想到,他身子仍一動不動,我暗說不好,忙去扶他的肩。他微微揚起臉,我的心驟然似被人用力捏住,疼到難以呼吸。他在哭,他努力的壓抑情緒不敢教人發覺,但臉頰的兩行清淚卻是騙不了人的。
我站在他的麵前,遮擋了眾人的視線,他緩緩的以袖拭去眼淚。
“為何?”
他向我發問,輕易能聽出語氣中的怒意,還有眼神中不可觸碰的傷心。如果當初沒有瞞他,他會阻止,這場宮變就不會發生。他就不必去麵對原本相安無事的李重茂的敵意。
大概是第一次,他對我說話的口氣如此嚴厲,但這並非是他的錯。
我靜靜看他,語氣和緩:“我沒有法子。怪隻怪是韋氏步步緊/逼,我不想死,更不想看到你再出事。如今,韋氏已死,這把龍椅根本不會再屬於李重茂。你登基稱帝,實乃眾望所歸。”
推開我,他走向巨棺,跪下,背影頹廢,默默無語。李隆基和劉幽求二人對視一眼,後者輕輕搖頭。我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而自己也沒有留下陪伴旭輪,我最後一個邁出了太極殿。
關門的這一刻,我忍不住對著殿內大聲喊道:“往事不可追!大唐社稷,叔侄之情,孰重孰輕,還望相王深思!”
午時前,李隆基派人請回了李重茂和陸氏,又以李重茂的名義下旨宣見諸大臣、親貴。李重茂死死的盯著誌滿意得的李隆基,想也知道他恨不能殺了後者。
縱觀此時的太極殿,再無韋黨,幾乎盡是多年來忠心支持旭輪的官員。薛稷看我臉色不佳,遂關心的小聲問我原因。
我瞥著李隆基,沒好氣道:“無事,隻擔心臨淄王此次出力過甚,傷了身子!”
薛稷輕’哦’了一聲,明白了我的意思。
“何必過憂?宋王才是相王的嫡長子!”
待眾人到齊,旭輪再次向李重茂跪地謝罪,李隆基也緊跟著出列跪地,一句’臣未將舉事啟明相王’,便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李重茂本不甘就這樣讓出江山,想要當眾斥責旭輪父子,可看薛稷等人都心向旭輪,自知無力回天,隻道了一聲’相叔辛苦’便作罷了。李隆基喚了崔日用,請他將韋黨各人結局還有長安城內的現狀一一稟明天子。
金吾衛把守宮城及皇城,左右二衛把守了長安內城、廓城的各門,以防餘孽逃出。萬騎則於城內的大街小巷內嚴密搜捕諸韋親黨。
韋妙兒的堂兄韋溫本在家中安睡,驚聞宮變的消息時,自家府邸已被嚴密監守,他逃不出,隻能等待處置。
與韋溫同宗的韋巨源不信事真,他不顧家人的阻撓,不止大開府門,還喝令街上的兵卒,他自陳身份,旋即被斬於刀下。
‘兵部尚書’韋嗣立本是京兆韋氏的遠宗,曾被韋妙兒拉攏。考慮到他往日從未作惡,而且他的妻子劉氏是李成器的姨母,現隻被押送到刑部監牢。
‘尚宮’賀婁氏、’散騎常侍’馬秦客、’國子祭酒’葉靜能、’殿中監’張涉等韋氏走狗均被梟首,而韋妙兒的屍體則被掛在東市的市署外示眾。
前兩日奉旨巡視外州的記處訥和張嘉福也已分別派人去追,依律當殺。
“宗楚客何在?難道竟被他逃了出去?”。我直問崔日用,宗楚客卑鄙成性,令人憎恨。
崔日用笑道:“公主放心,宗楚客已死。此賊身著斬衰、跨黑驢,本欲逃出,卻在通化門下被萬騎認出了,當場斬首。其弟晉卿亦被殺。”
“唔,好。”
崔日用又向大家通傳了韋氏一族’餘孽’的情況,韋溫等人的親眷和家奴多被殺於府內。他又請李重茂寬恕自己,因為韋曲與杜曲毗鄰,他手下的軍士可能’不意’冤殺了一些杜氏族人。
包括我在內,誰都沒有對此提出異議,有些是覺得塵埃已定,多說無用;有些便是不敢說,誰都清楚,崔日用絕不敢擅自行動,這命令怕是出自我或是李隆基之口。
唉,已經死了很多人,而將要死的,卻遠遠多於他們。
這時,隻聽皇後陸氏冷笑,話裏有話道:“崔侍郎辛苦!臨淄王。。。做事雷厲風行,婦人好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