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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薛蟠冒險上魏家去見許公公, 通知老太監太上皇命送他回京,還哄騙人家預備在回京的路上救他。二人遂閑聊片刻。薛蟠不留神裝了個逼,又把天聊死了。忙好奇問道:“許公公,老聖人年輕的時候可曾喜歡過什麽人?”


  許公公微怔:“喜歡?”


  “真心實意的喜歡。比如說先皇太後?”


  許公公搖頭。


  “魏德遠老大人?”


  許公公嚇了一跳:“什麽!”


  “戲裏說的。您老看過《團圓玦》沒?”


  “不曾。”


  “五星推薦, 好戲啊。《佛殿緣》呢?”


  “亦不曾。”


  “同樣五星推薦。《團圓玦》裏十分隱晦的講了老聖人和魏家兩兄弟的愛恨糾葛。橫豎我看完覺得老聖人愛的是魏老大人。”


  許公公啼笑皆非:“哪兒來的胡言亂語。他二人少年結交罷了,絕無他意。”


  “哦……”薛蟠惋惜道,“如此說來, 老聖人從沒喜歡過什麽人?好可憐啊。”


  “可憐?”


  “晚輩覺得, 人活一輩子如果沒有真心實意喜歡過誰, 是非常可惜的。”薛蟠認真的說, “喜歡和被人喜歡還不一樣。我是指動心,由衷的喜歡,隻要想到她就會很開心的那種。”


  許公公不覺遐思,悠悠的道:“倒也有一位。”


  “咦?”薛蟠雙眼冒出八卦之光, “男的女的?”


  許公公橫了他一眼:“老聖人不好龍陽。是景陽宮的那位主子。”


  “哦。”薛蟠想了想,“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根據後世多次遊覽故宮的記憶,“景陽宮很偏僻哎。他把喜歡的人放到那麽偏僻的地方去啊。”


  許公公詫然:“你竟知道這個?”


  薛蟠摸摸下巴:“進紫禁城溜達過幾回。”


  許公公看了他片刻, 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微微一笑。薛蟠也不知他如何腦補的, 隻管裝憨。許公公乃道:“那位主子喜歡清靜。”又冷笑道, “李淑妃沒事便彈那位主子愛奏的琴曲, 扮作自己湊巧也喜歡的模樣。不過東施效顰, 連靜貴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哦~~原來如此。”看來李太後上位未必是立過什麽大功, 而是模仿了老聖人的白月光。“這位靜貴人肯定沒兒子, 不然今上就是她兒子了。”


  許公公一歎:“靜主子沒有兒女福。早年在太子府小產過兩回,便再沒懷上。”


  薛蟠磨牙:“有沒有先皇太後的功勞?”


  許公公搖頭:“沒誰有本事在太皇太後跟前玩那種花招。不過是她身子弱罷了。”


  “好吧。”薛蟠又想了想,“靜貴人初次小產時,會不會年紀很小?”


  許公公掐手指頭算了半日:“不足十六。”


  “嘖嘖真可惜。”薛蟠連連搖頭,“那個歲數的小女孩子本來就很難留住胎兒,也容易給弄成習慣性流產。太沒有醫學常識了。”


  想知道的已問了,想說的也說了,薛蟠朝外張望兩眼,告辭開溜。許公公叮囑道:“出去小心。河北之事若不便就作罷。”薛蟠點頭。許公公闔目假寐,薛蟠沿遠路撤退。


  翻牆離開魏家,他戴上大鬥笠走得飛快,穿街過巷到了城北。金陵城不小,難免有些空宅。薛蟠早已挑好一家無人的小宅,事先撬掉了人家的鎖、另換新鎖套上。遂掏出鑰匙迅速打開,回頭張望片刻溜進去,直接上了房梁,屏息凝神預備好外掛。


  等了許久,久到薛蟠以為自己運氣極好、不曾驚動魏家的高手時,有個人悄然摸到後窗外張望片刻,推開後門。隻聽“砰”的一聲,火.槍響了。那人胸口中招應聲倒地。


  四皇子此時還賴在甄家,魏家隻有四個王者級神人。魏慎身邊至少要跟一個,其餘三個不可能派兩個出來跟蹤“小嘍囉”。饒是如此,薛蟠又等了兩刻鍾毫無動靜,方跳下房梁。乃先找到子彈收起,搜了搜那人懷內的物件,找到了錦衣衛的魚鞭信票揣走,其餘皆不要緊。又往屍首彈孔處補了兩刀;將子彈落地打壞的那塊磚頭挖出來,敲下被磕壞的那塊打包,其餘丟在後院角落。


  乃鬆了口氣,薛蟠並沒卸妝,隻脫下外頭的衣裳取火盆燒了——碳是昨兒預備好的。也已在這宅子裏藏了身細布袍子和另一頂鬥笠,換上後提了個小包袱從後門溜走了。


  這回去了一處龍蛇混雜的暗窯子。拍暈窯姐兒,卸了妝換上小包袱裏的衣裳,留下兩把銅錢。從暗窯子出來薛蟠便是個尋常農夫了。隻是這農夫穿著軍靴,靴子裏偷偷藏了三塊增高鞋墊、薛農夫比進來時足足高了四寸半。


  回去後將經過告訴小朱,小朱皺眉:“你閑的!不怕死啊。”


  薛蟠拍手道:“你想啊!老聖人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偷偷摸摸做一項隱蔽工程,中間沒有出什麽錯,忽然發現這個工程竟然從一開始就打錯了地基——老忠順王爺自己就藏起了兩個兒子!可以算是敗得很奇葩了。難免灰心喪氣。這個點兒想見許公公,說明他的情緒無處可發。我想提醒那老太監,消消老聖人的雄心壯誌,消消他追殺孫子的念頭。萬一成了呢?”


  “做白日夢!”小朱橫了他一眼。


  “至少咱們知道了他有抹白月光叫靜貴人。”薛蟠興致勃勃道,“給京城放鴿子,讓徽姨和明二舅查查他們王府的檔案庫去!”


  遂又麻煩了鴿子一回。


  魏家護院失蹤,直過了三日才開始尋找。薛蟠化妝後的模樣上了海捕公文貼滿大街小巷,隨即衙役依著其行跡尋到空宅子發現屍首;又費了許多力氣才找到那暗窯子。那兒的龜公倒是記性好,可誰能想到有人進屋之後就長高了?遂失了線索。而此時薛蟠打包帶走的那小塊青磚早已碎成更小塊丟去了數處亂石崗。隻是押解許公公進京之事嚴密了許多。因薛蟠自稱進過紫禁城數次,錦衣衛開始懷疑禦林軍了——魏德遠當年便是從禦林軍調走的。


  待京城書信回來,出乎眾人意料。本以為靜貴人是個娟娟秀女,誰知她竟形容妖冶、性情活潑。此女姓喬,父親是位翰林,娘家已沒落了。在太子府時兩回小產皆沒人摻合,可最終沒了性命卻是老聖人他媽所為。太皇太後起初還挺喜歡她,兒子登基後便瞧這位不順眼了。緣故很簡單。此女琴技絕佳。平素景陽宮時常響起高山流水梅花三弄,皇帝跟前她卻愛撫著琴唱靡靡之音。


  薛蟠打了個冷顫。“我知道太上皇為何喜歡她了。”


  小朱抬頭:“為什麽?”


  “一個皇帝平時壓力已經夠大的了。回到後宮還要聽高雅嚴肅的音樂,還讓不讓人休息了。”薛蟠道,“靜貴人很貼心。嘖嘖,皇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乃想了想,“老聖人的白月光,娘家竟然會沒落,總覺得不大可能。托徽姨他們查查吧。”


  正說著,揚州傳來喜訊:璉二奶奶昨日分娩,母女平安。日子果然正是七月初七。賈璉喜不自禁,林海亦大喜。因賈赦早已寫來書信拜托林海替孫女取名字,林海看窗前茉莉花開得甚是香甜,遂替孩子取名賈莉。薛蟠看信後神色十分古怪:這名字不但像後世的,而且俗。早知道還不如貧僧來取。


  金陵的消息傳回京城時正趕上中元節。忠順王爺本是個不忌鬼神之人,趁機命十三上喬翰林家蹲點去。


  喬家兩代翰林,如今這位乃靜貴人之幼弟,小了她八.九歲。中元節除去祭拜已故的老翰林,也祭拜了如今封作太妃的喬氏。祭拜中規中矩,拜完人便撤了,隻留下個老眼昏花的婆子看著。十三一眼便瞧出古怪來。喬老翰林牌位前隻有一組祭品;靜貴人牌位前的祭品分了三組,且最薄的便是喬家的。


  順藤摸瓜查其餘兩組,竟查出了大事。那兩組分別是京城孫家、即孫溧他叔祖父家,和皇後娘家送來的。徽姨聞報思忖片刻,命查老喬翰林。尋到喬家一位老嬤嬤,將事兒套出來了。


  老喬翰林曾任江寧縣令,在任時與本縣才子孫大少爺交好,便是如今的孫家老太爺。喬縣令夫妻二人成親多年沒有孩子。可巧孫大少爺連得三女,遂將幼女讓喬縣令抱養了。兩口子對孩子愛若珍寶——這便是靜貴人。後喬縣令調入京城,數年後官至翰林。喬太太一病去世,老喬翰林娶了續弦生下小喬翰林。新喬太太待前任抱養的女兒能有多好?靜貴人必經曆過頗為艱苦的幾年。如今老聖人沒給喬家什麽好處,大概有這個緣故。


  當今皇後的小姑媽便是靜貴人身邊的執事大官女,如今早已放出宮外、靜養於家廟庵堂。


  金陵得到消息後,薛蟠連念了數聲“阿彌陀佛”。如今看來,太子妃換成孫家女兒並非皇後母子心急、容不得杜禹的孫女多混幾年,而是暗暗討老聖人的好。皇後也必從她姑媽處得到了不少太上皇的喜好,丈夫上位成功她功勞極大。乃搖頭道:“皇帝身邊所有人都忙著鑽研其性情、琢磨其愛好,喜歡的女人死去多年依然被拿來花樣翻新的利用,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很可憐的。”


  小朱沉著臉道:“杜禹老大人為朝廷鞠躬盡瘁,那家子竟舍棄他孫女、扒拉著老匹夫心頭好的娘家女兒。可知其心不公。”


  薛蟠聽見“老匹夫”三個字翻了個白眼,道:“這就是家天下的壞處。終究決定繼承人的是皇帝個人,討好皇帝比為國為民更能得利。就算你們家義忠親王能上位,也未必好到哪裏去。”乃站起身來。


  小朱淡然道:“你可是去留香樓?”


  “對啊,跟夏婆婆手裏的資料對一對。準確的說是跟魏德遠那老頭肚子裏的資料對一對。”


  “決意擁立司徒暄了?”


  薛蟠想了想道:“一半吧。橫豎比太子合適。再說,我們不論想打高麗還是東瀛,都必須找塊端出去像樣、不惹人起疑心的招牌。他比旁的鳳子龍孫合適。四皇子那廝好日子過習慣了,並不合適打江山。”


  小朱皺眉:“司徒暄……有些功利。”


  “拜托了大哥!”薛蟠嗤道,“姓司徒的爺們,除了明二舅,你給我找一個不功利的出來?我倒是願意擁明二舅啊,他自己願意麽?陶瑛要是願意也行啊,他願意麽?”


  小朱想了半日,擺擺手:“罷了,我個欽犯擔心什麽。”


  “可不?”薛蟠走了兩步回頭道,“司徒暄若能上位,我保他替你們莫家洗冤昭雪。司徒小四就未必敢了。他有一個控製欲極強的母親。”


  小朱怔了。良久,往藤椅上癱倒:“隨你便。”


  薛蟠望天:“懶是種傳染病。”聳肩走了。


  出了房門,心裏有點發顫:小朱方才的模樣,打冷眼看有點子像明二舅。論理說他們倆這堂叔侄已經堂了兩三代,不該這麽像才對。難道司徒家的Y染色體在遺傳時都不基因交換的?


  及見了夏婆婆,薛蟠徑直問道:“煩勞您老轉問魏老大人一聲,靜貴人他知道多少。”


  夏婆婆一愣:“靜貴人?不是死了多少年了?太上皇登基後不到兩年她便沒了。”


  “臥槽!”太皇太後好利索的手段。“老魏知道她不?”


  隻見魏德遠幹脆從外頭走進來了,道:“不知。”


  “啊?您老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都不知道?”


  魏德遠道:“錦衣衛監管百官,後宮不與我相幹。再說靜貴人沒時我還在禦林軍呢。”


  “好吧……”薛蟠撇嘴,“從甄瑁他祖母那兒套來的消息:太上皇這輩子隻喜歡過一個女人,就是靜貴人。差不多是魏慎喜歡三爺他母親的那種喜歡程度。”


  魏家伯侄倆麵麵相覷。魏德遠詫然道:“小和尚,你竟能套到那老妖婆的話!”


  薛蟠牙齒發冷:“老爺子!老妖婆這詞兒有點曖昧!”他猶豫了一下。“額,老妖婆覺得,李淑妃能當上淑妃乃至太後,有一部分原因是模仿靜貴人彈琴。”沒提孫家。一則不方便解釋;二則他怕司徒暄如法炮製,真把孫家哪位姑娘給娶了。那便成了邯鄲學步。


  魏德遠納罕道:“模仿靜貴人彈琴?莫要閑扯,靜貴人之琴可遏流雲,本是絕響天下的。旁人縱然想學也學不了。”


  薛蟠腦中忽然想起了一事:賈元春擅琴。原著裏頭她得寵後宮,會不會也是聖人和皇後兩口子演戲給老聖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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