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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不明和尚奉命前往公主府開導範二爺,先嚇唬人家給小陳準備棺材。範二爺直站了起來, 定定的看著他。“師父何以知之。”


  恰逢小廝過來送茶, 薛蟠立起身向小廝合十行禮致謝。小廝連聲說“不敢”。薛蟠坐下,吃了口茶,神態滄桑。“窮舉法。將陳公子可能的境遇悉數盤點, 無有生路。”


  範二爺哼道:“故弄玄虛。”


  “從失蹤當日陳公子的反應來看, 顯然他早先並不知道李老爺上司便是翩翩仇人。裘良說前不久有人去教坊司打聽翩翩, 得知她有個義結金蘭的兄弟,大家都猜是陳公子——兩個人都姓陳。”


  “多半就是。”


  “貧僧是這麽推測的。陳公子也有非常要緊的長輩或者朋友, 死在前廣州知府案中。李老爺拿些線索來騙陳公子、讓他幫著哄翩翩, 說自己有法子翻案平冤。小陳翩翩相信了。這裏得說說他倆的不同之處。小陳是個少爺。雖說寄居親戚家, 他可是有丫鬟小廝服侍的。再加上你這個相好, 日子其實很舒服。翩翩卻是個粉頭。早先在教坊司, 好賴接的客人都是官員、稍微懂點兒禮數。如今到了外頭妓館, 老鴇子純粹將她當成搖錢樹, 什麽髒的臭的陰狠的惡心的客人都得接。翩翩剛開始肯定也鐵心鐵意不惜性命也要報仇。日子一天天過去, 每個夜晚都無比痛苦。她實在太難熬了。”


  範二爺不禁點頭:“她本來也是千金小姐。”


  “那天小陳特意領貧僧去認識翩翩,也許盤算著將來能利用一下。誰知貧僧建議翩翩逃跑!小陳還指望合力報仇呢, 她居然想打退堂鼓。故此向李老爺報信,李老爺派人攔阻翩翩。對小陳而言,隻不過拉住了逃兵;對翩翩而言,卻是將她踢回了火坑啊。牢籠煉獄一般的方寸床帳之內, 麵對渾身肥肉氣味熏鼻麵目可憎的客人, 翩翩情不自禁想到那個背叛自己的結義兄弟。銜悲茹恨山高海深。”


  範二爺長歎:“小陳不經世事, 體諒不著陳姑娘境遇。”


  “此非不經世事,此為自私自利、不把他人的痛苦放在心上。”薛蟠正色道,“貧僧上回建議你換個人喜歡、是認真的。”


  範二爺扭頭。


  薛蟠等了半日,偏頭看他:“咦?你不替他分辨?看來你心裏其實是明白的嘛。”


  範二爺歎氣:“他又不是沒去過秦樓楚館,平素也跟我惋惜過粉頭小倌們命苦。”


  “哦,那就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而是認真掂量之後下的決斷。然而他心裏對翩翩是有歉意的,歉意上橫著一塊遮羞布:一切為了報仇,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得。嗯,別~~人~~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得。”


  範二爺咬牙拍案:“少陰陽怪氣!此事是他錯了,我認。”


  “你認就好。”薛蟠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假笑,眼角瞄見旁邊服侍的兩個小廝互視幾眼、忍俊不禁、還有點兒幸災樂禍。“誰知真相從天而降。他逼著義姐忍辱負恨身心折磨幫李老爺辦事,李老爺卻是他倆的仇人。所以他就崩潰了。咱倆都在當場看得明明白白,是那麽回事吧。”


  範二爺再歎:“……是。”


  “他終究年輕沒閱曆,沉不住氣。咱們倆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跑去李老爺家質問了。然後你派人過去,李老爺說不認識女婿的什麽親戚。事實上那時候小陳興許已喪命。”


  範二爺大驚:“何以見得。”


  “李老爺不過區區百姓;小陳的親戚長輩是大司馬,你母親是當朝公主。人家李老爺傻啊!放他出去讓他跟你和陳大人告狀。此時不滅口更待何時?”


  範二爺閉了眼。許久啞聲道:“他還有活路麽?”


  薛蟠輕聲頌佛道:“抓走李老爺全家的人,和救走翩翩的人,還有告訴貧僧廣州知府案真相的人,顯然是同一批人。這一節你認吧。”


  “我認。”


  “所以翩翩在他們當中。”薛蟠森然道,“你覺得翩翩會放過他麽?”


  範二爺喊道:“他二人是結義姐弟!”


  “你也說了是結義姐弟,又不是親的。一個嶺南一個陝西,相隔數千裏,早年最多見過一麵,能有什麽感情?真要有感情,陳公子也不會舍得翩翩去當粉頭。他既然舍得翩翩當粉頭,翩翩又憑什麽不舍得他死?”


  範二爺愣了片刻,眼神漸漸絕望。


  “再有。陳公子既想平冤,為何不告訴你?你分明是可以幫他的。”


  “不錯不錯!”範二爺委屈道,“為何不讓我幫他?”


  薛蟠憫然,一字一頓慢慢的說:“因為,他跟你客氣。他不想欠你人情。他沒把你當自己人。他並不喜歡你。”乃長聲頌佛,闔目念經。


  範二爺如頭頂霹了個焦雷,呆若木雞。


  三篇經文下去,薛蟠睜開眼,對麵那哥們臉色稍緩了點兒。乃歎道:“你和陳公子緣分不足。”


  範二爺喃喃道:“我對他不好麽?”


  “對他好其實也是一種強迫,而強行打開一個人的心是不可能的。”


  “他堂哥那麽好?”


  “嗯……舉兩個例子吧。甲大叔,和愛人定親、退婚,另娶豪門貴女。多年後得到高官厚祿,納的每一個小妾、青樓的每一個相好,都長得像最初那位。”


  “他活該。”


  “乙大叔身份低微,為了往上爬攀附權貴。權貴因為一點小事讓他跟愛人退婚。多年後富得流油。大老婆小老婆都是美女,容貌秒殺他前未婚妻十八條街。可權貴依然能拿早已嫁人生子、比年輕時還醜的前未婚妻來威脅他。”


  “也活該。”


  “兩位大叔都已人到中年、事業有成,他們喜歡的女人都沒有改變。即使後來的妻子更富貴、更美麗。因為初戀之純淨美好,是權勢、金錢、容貌等無法替代的。”大和尚長歎,“範施主,你比小陳將軍有權有錢甚至有貌——通常情況下一個武將好看不到哪裏去。可那是陳公子最先喜歡上的人。隻要小陳將軍沒有太過傷他的心,後來人難以追得上。”


  許久,範二爺悶悶的說:“那兩位大叔可後悔麽?”


  “據貧僧看,並不後悔。即使重來十次,他們依然會選擇權勢、放棄愛人。畢竟對絕大部分人而言,愛情都不是最要緊的東西。你肯定不這麽想對吧——從你的臉上看得出來。”


  範二爺不屑道:“庸碌鄙人!”


  薛蟠嘴角牽起假笑:“你當然理解不了兩位大叔。就如陳公子理解不了翩翩。俗稱何不食肉糜。翩翩的祖父何嚐有錯,又是何等下場。你敢說這世上隻有一位陳知府?紈絝小哥~~沒有權勢,就意味著你不論做得多好、依然有許多人隨時可以奪走你的一切、連借口都不用找。好好感謝你父母兄長吧。若非他們辛苦支撐家族,哪有你這麽逍遙自在、廊下站十幾個標致少年。作天作地,長得醜還不許進書房,你以為你是埃拉伽巴路斯啊。”乃鄙夷他一眼,“貧僧能說的都說完了,告辭!”拱拱手站起身,作勢要走。


  範二爺怔怔的說:“埃拉伽……斯是誰。”


  薛蟠又鄙夷他一眼:“年紀輕輕不讀書不長見識。世界這麽大,也沒想著去走走。浪費人生!”拿起腳大步走出屋子。


  果然,範二爺追上來了。他的年歲家境,哪裏服氣被人說沒見識?死活拉著和尚回屋,討教埃拉伽什麽斯。薛蟠略帶慈悲講述其生平故事,外加一番評議。範小二不由得心動魂牽。


  薛蟠托著下巴做遐思狀:“記得我先生說,他和薑維是同年所生。薑伯約活了六十多歲,且算死得其所。這位隻來人間晃悠一圈兒、看個熱鬧就走了。”


  範二爺擊掌慨然:“可惜、可惜。他若不做那個皇帝,必能安然自在。”


  “南唐安定郡公李從嘉也一點兒都不想當那個皇帝。”薛蟠瞄了這貨一眼,“有些話雖俗——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範施主也稍微懂點兒事吧。你老二,又不是上麵有十個八個哥哥。誰知道哪天出什麽狀況,比如範大爺得罪了人、不得不出家避禍。這個家族你想不扛也不行。”


  範二爺不在意道:“我哥哥能得罪什麽人!我母親乃當朝公主。”


  “嗬嗬。義忠親王曾是當朝太子,當朝太子府也被甲兵包圍。”


  範二爺啞然。薛蟠頌佛辭去。


  回到忠順王府,下人說郡主等在書房。薛蟠剛進門便聽見世子說:“這和尚又裝腔作勢嚇唬人去了。”


  薛蟠得意洋洋:“Boast是一門技術。”


  世子打量他幾眼:“看來還沒吹炸。”


  “以己之長,對彼之短。”薛蟠晃悠著腦袋,“貧僧又不跟他議論琴棋書畫、經史典籍。先說陳公子,再拋個古羅馬典故,最後蜻蜓點水般兩句勸誡。完美!”


  “咦?我上回提羅馬他半點興趣也無。”


  “哦,我說的是個靠長相上位且貪慕各種美色美酒美器的皇帝,十七八歲死於暗殺。又有故事性、又契合範小二喜好。”


  “奸詐!”


  “多謝誇獎。”


  二人鬥完嘴,徽姨指指案頭。薛蟠一瞧,厚厚一疊全都是朝廷大事,登時頭皮發麻。世子笑眯眯道:“這是林大人從宮中帶出來的,讓咱們出出主意。”


  薛蟠望天:“什麽時候去接阿玉回來?”


  “等郝家殘黨的事兒掃尾。”徽姨道,“你和十三幹脆些。”


  “我倆已經很努力了好吧。”薛蟠嘴上嘀咕著,手還是很誠實的翻開林探花大明宮工作日誌。才看幾頁便後悔了。重臣不是好當的。“這玩意能不能送去榮國府?”


  “不能。”


  “我去找十三大哥商議今晚的行動。”薛蟠撂下東西就走。


  世子閑閑的道:“阿玉成天想些朝堂大事,將來出嫁可如何是好。”


  “嗯?”薛蟠已到門口,“什麽如何是好。”


  “無事。”世子擺擺手,“你忙去吧,不明師父辛苦。”


  薛蟠打起簾子跨出一隻腳又轉回頭:“燕雀之巢安能置鴻鵠。”


  遂回住處換衣裳,略歇息片刻。正吃著茶琢磨怎麽清掃郝家殘部,來了位婆子。薛蟠看她眼熟,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婆子拐彎抹角說了半日的話,薛蟠猛然明白過來:那個幫林黛玉擋了一刀的周姑娘還沒走呢。忠順王府實在大。貧僧住的是客院、周姑娘住的也是客院。客院和客院毫無交集。忙問她們姑娘傷勢好得如何。


  婆子期盼道:“已好了許多,傷處也沒早先那麽疼。王府的藥食實在好。昨兒家裏來了人,說後天就進臘月了,沒有賴在王府過年的理兒。明兒就來接姑娘回去。”


  薛蟠點頭:“也對。你們姑娘有什麽要求隻管提,貧僧欠著她人情。”


  婆子等了半日,見再沒別的話,好不失望。因懨懨的行禮告辭,轉身拭淚:“師父好狠的心。”


  “阿彌陀佛。”薛蟠合十道,“無望之事,留給人家希望才是狠心。貧僧給周姑娘個建議。京城不適合她。借著這回受傷……”他想了會子,“您老稍等。”


  婆子喜之不盡:“好、好!”


  薛蟠進裏屋忙活半日,拿出來一隻巴掌大的粗藍布荷包。荷包上無半點花繡,隻用墨筆畫了幾根竹葉子。荷包口被粗白線縫合得嚴嚴實實。“這裏頭是貧僧給周姑娘的謝禮。可東西不在京城,須得去金陵致和街上的銀河係銀樓取。建議周姑娘親自去取,別讓旁人代取。”


  婆子狂喜,雙手接過荷包下跪磕頭,千恩萬謝的走了。


  薛蟠才剛衝人家背影聳聳肩,冷不丁的屋內有人說話。“給了周姑娘什麽?”回頭一看,十三不知何時從哪個窗戶溜了進來。


  “謝、禮~~”薛蟠斟茶一飲而盡。“如今金陵的民風比京城開放,如此能讓她光明正大回去。”


  “問你裏頭是什麽。”


  “一封隱語信,給掌櫃的。”


  “意思?”


  “五十萬兩銀子。”薛蟠道,“既然是土豪的謝禮,自然不能太輕。”


  “哎呦,難得大方。”十三也斟了盞茶、一飲而盡,走到門口招手喊個小子過來。“去趟榮國府,告訴大小姐。不明和尚替她謝了周姑娘五十萬兩銀子。稍微有點兒敗家,也還行。”


  薛蟠蹦起來:“誰敗家?有你們王爺敗家麽?”


  “你多大臉跟王爺比?”十三揮手,“去!照我說的。”


  小廝笑嘻嘻一溜煙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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