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經過不明和尚一番合情合理的誤導,終於讓太上皇覺得其心腹平原侯正傾盡全力算計利用自己的兒女。十三抓了叛徒長虎後沒審問, 隻在地牢裏晾著。直至蔣家開始等死、才和薛蟠一道溜達過去顯擺。長虎鎮定自若。
薛蟠笑眯眯道:“通過容貌對比和幾種顯性、隱性基因查看, 貧僧推測你和李太太不是兩口子。李大少爺是她兒子,李二少爺是你兒子。所以貧僧昨兒跑去逗了逗你兒子,稍加嚇唬他就招供還有個妹妹。”
長虎眼神微動:“他二人都是李太太的。”
“哦對了, 你和李太太好像都不知道, 兩個兒子偷偷有一腿。”
長虎失聲喊:“什麽!”
薛蟠比了個“V”:“貧僧回頭給他二人下個套試探試探。若確實情真意濃, 就成全他們關到同一個牢房去。”
十三賊笑:“再送點兒用得著的東西, 裝個幾個窺視鏡。有的兄弟好奇男人跟男人怎麽鬼混, 讓他們長點兒見識。”
“太損了你!還不如裝上幾麵西洋單麵鏡……哎?可以找個小宅子,修個四麵都有單麵鏡的屋子。賣票給人看,就跟看戲似的。”
長虎終於臉紅筋暴:“要殺要刮隻管衝我一個人!”
薛蟠奇道:“你這麽一個叛徒,本來就要殺要刮隨我們高興。兩位公子是自願在一起, 又沒人逼他們。”
十三接著說:“再說都是李太太的兒子, 又不與你相幹。”
“對了,你想不想看?讓你做第一批觀眾如何?”
長虎雙眼一黑搖搖欲墜。半晌啞聲道:“你們想要什麽。”
薛蟠假笑道:“那得看你有什麽了。貧僧首先想要郝家的卷宗檔案, 以及你們安插在別人家裏的細作名錄。”
半晌長虎道:“縱然有名錄,她們不會歸順你們。”
“誰說要歸順了。其實我們還挺閑的, 人手也充足, 可以一個個查。棋子們若沒被洗腦, 就打個招呼檔案已銷毀、從今後你們自由了。若心腸歹毒、成日想著怎麽害人,就拆穿給主家知道。樹倒猢猻散才是黑暗組織最好的歸宿。”當然, 遇上跟海棠姐類似的人物兒, 招攬過來甚好。因拍了拍十三的肩膀, “後續枯燥乏味的工作貧僧就不管了。我去郊外找個小農莊,安排李家兩位公子關隔壁。中間那堵牆開個小窗戶方便他們說話。”長虎神情大變。
十三點頭道:“找個機會讓二公子逃跑。”
薛蟠打了個響指轉身要走,長虎忽然說:“不明師父,你是出家人、金剛羅漢下界。依你看這世道可慈悲麽?”
薛蟠啼笑皆非:“你一個惡貫滿盈的叛徒跟貧僧談慈悲?你哪來那麽大的臉!”
長虎閉了會子眼。“二十多年前,王爺認得了蕭四虎。遮掩著不敢見人,然左右都知道他心裏有個‘虎伢子’。”
“嗯。”薛蟠點頭。“你該不會以為這是你吧。”
長虎苦笑:“他們以為是我。”
“他們讓你去勾搭王爺?”
長虎搖頭,悵然道:“我本與翠霞兩情相悅,她老子娘也答應了。他們覺得,王爺雖已移情、依然信我;我若成親、王爺難免厭棄。唯有眼睜睜看著翠霞嫁給那個賊矮子。”
“不是……這位大叔,你邏輯不對啊!”薛蟠拍牆。“整件事全是你上司搞錯了消息、然後欺負你。忠順王爺既沒有愛上你、也沒有強霸你。你難道不應該一怒之下跟王爺說實話,請他幫你找回愛人、順帶收拾黑心肝上司?”
長虎懵了半晌:“那時我已回頭無岸。”
“扯淡!”薛蟠合十頌佛,“岸一直都在,直到王爺和蕭大俠重逢前一秒鍾都來得及。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你白白浪費掉了。放著王爺這麽個有情有義的,去投靠郝家那種沒底線沒本事的。貧僧有時候都想不通,人怎麽會沒眼光到如此離譜的地步。”
“……郝家上頭是太上皇。”
薛蟠茫然攤手:“所以你的意思是,投靠去金兜山金兜洞當小妖精,就能吃到兜率宮八卦爐中的仙丹、位列仙班?因為獨角兕大王是太上老君的坐騎嘛。”十三忍俊不禁。
長虎半晌沒再言語。薛蟠聳肩,大步流星出去。十三同他走出地牢,含笑道:“他什麽意思。”
“不知道。”薛蟠道,“咱們還是查查那個叫翠霞的。”十三點頭,吩咐同僚幾句、轉身回去。
事實上和尚先頭那些話都是胡說八道。李家哥倆乃鋼鐵直男,李二公子也沒招供。隻是其私人物品中發現了給七八歲小女孩的精細物件,詐人家“你妹子在我們手裏”,從眼神看出猜對了。
安排人逃跑什麽的,輕車熟路。
從城郊回來,已有五城兵馬司的衙役在街頭巷尾張貼畫影圖形,找的正是謝翩翩。沒提她乃逃跑的青樓粉頭,隻說朝廷要查某樁舊案、此為先廣州知府之孫女陳氏。
薛蟠咧嘴一笑。翩翩三天前趕著開城門的點兒出京城東門,直奔天津港乘船入海。中途會在膠州稍作停留,換快船南下上海港。安排那次暫停的目的,就是恐怕後續出什麽變故。去半葫蘆島的信鴿已經啟程,翩翩此時應該還在渤海灣上看日出日落海鷗飛。
又見禦林軍盔明甲亮、橫刀揭斧的跑過街頭。跟好事者一打聽,原來要去包圍平原侯府、許進不許出。蔣家十五歲以上男丁已悉數被錦衣衛抓走。那種家族就沒有幹淨的,隻看朝廷查不查。赫赫揚揚的侯府轟然倒塌。雖咎由自取,終不免使人唏噓。
和尚回到王府客院才剛歇口氣,十三過來了。
業已查到,翠霞是府裏早先的一個丫鬟,多少年前便出府嫁人了。她丈夫脾氣不好且酗酒,三天兩頭打得她鼻青臉腫、也時常打孩子。聽街坊說,十幾年前他們家有個小兒子,四五歲說是意外跌死了,其實是翠霞丈夫吃醉酒一腳踹死的。翠霞極老實規矩,從沒跟別的男人有什麽。二十多年以來,多位街坊看見夜裏有人立在他們家門外發愣。起初以為是小偷,後來也沒見誰家丟東西。其形容像是長虎。
自打來了古代,薛蟠早已見多了各種腦回路神奇的古人;今兒實在忍不,“騰”的站起身直奔地牢。
乃定定的看著長虎:“這位施主,貧僧想不通。翠霞是你喜歡的女人。翠霞是你惦記了二十年的女人。你明知道她丈夫虐待她、甚至打死孩子,為什麽袖手旁觀。既不幫她逃走、也不宰了她丈夫。你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
長虎一愣。半晌道:“我沒日沒夜的咒那男人早死,偏他就是不死。”
“你殺不掉他嗎?”
“……那是她丈夫。”
薛蟠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十三向牢房內作了個揖:“能把小和尚氣成這樣的,你算頭一個。”
誰知那和尚蹬蹬蹬的又跑回來了。“不行,貧僧今兒不論如何要搞清楚你的思路。”他沉著臉道,“翠霞嫁給別人之後,就屬於她丈夫了。你作為外人無權幹涉她丈夫對自己的所有物做任何事,不論打死還是打殘。你是這麽想的嗎?”
長虎垂頭不語。
“那你今兒特特跟貧僧說起翠霞,是什麽目的。”等了半晌,長虎不吱聲。薛蟠冷笑道,“既然你不說,那就沒有目的。四十多歲毫無醫學常識。頭部被常年擊打之人根本活不到老,很容易猝死。那個醉鬼方才又喝酒去了。翠霞能不能看到今晚月亮可兩說。”又轉身就走。
長虎急呼:“我知道師父是慈悲人!你連窯姐兒都肯救。”
薛蟠再次回來。“所以你希望貧僧去救她?”
“是。”
“為什麽你身為愛慕者不能救她、貧僧這個陌生人可以救她?”
“師父是出家人。”
“那你為什麽不出家救她?”
長虎一愣,又許久不作聲。
薛蟠扭頭道:“十三大哥你能理解麽?這位長虎大叔明明是個很有本事之人。”
十三道:“不能。”
薛蟠嗬嗬兩聲:“不說明白我們是不會幫你的。”
長虎咬牙:“我起過毒誓。我沒想到出家。”
薛蟠又看十三:“還有這樣的?他利用皇帝公主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十三懶洋洋道:“他還有要緊消息沒說。”
薛蟠聳肩:“不說就算了。”第三次轉身就走。
長虎再急呼:“她家東鄰的瘸腿漢子並不瘸腿,武藝極高,成日與那酒鬼形影不離。我要是派手裏的人,還沒派出去他就知道了。”
“看吧,這多痛快。”薛蟠擊掌,“還有麽?”
“那瘸子的師父是個老道士,住在文思院左近一個小道觀、我不知叫什麽。師父想要的卷宗,他有下落。”
薛蟠朝十三伸出巴掌,二人擊了一下。夜行人今晚要襲擊處已定。
從地牢出來,有兄弟來報,他們跟蹤逃跑的李二公子找到長虎家。這位的另一個身份是常年跑外地的商人,住著五進大宅院,奴仆成群。他老婆便是左近人家女兒,諸事不知,純屬養著的。於是夜行人今晚要襲擊處又添了一項。
偏這會子徽姨喊小和尚。原來昌文公主派了個掌事嬤嬤過來。範二爺跟陳公子鬼混時,公主以為兒子不過是找個相好玩兒、沒放在心上。如今陳公子明擺著對某人利用居多,還八成做過告密之事,自身又失蹤尋不著蹤跡。範二爺整個人都蔫了,吃不下睡不著。公主不免著急。舉世皆知不明和尚大大的有來曆,她便想借去開導開導兒子。
徽姨不能不給堂姐麵子,薛蟠也想趁機探探範家的畫風。遂換了身半舊的僧袍前往。
來到公主府門前下馬,進的是西邊角門。薛蟠咧嘴:原著中林黛玉進榮國府的待遇。看來人家公主駙馬隻當貧僧是忠順王府的馬屁清客。這府裏比榮國府大,跟著領路的小廝走了許久才到一處月洞門前。
小廝行禮道:“裏頭奴才不敢進去。”
“為什麽?”
“此處是我們二爺的……外、外書房,他今兒不大高興。”
“你若進去了會如何?”
“二爺不許閑雜人等進去。”
“好吧。多謝小施主領路。”估計不是普通的外書房。和尚抖抖衣衫亮開嗓子高喊,“阿彌陀佛——範小二範小二,你在裏麵麽?貧僧金陵棲霞寺僧人不明,奉命忠順王府明徽郡主之命求見——”
半晌,耳聽腳步聲蹬蹬響,出來個小廝:“是不明師父?”
“貧僧正是。”靠!這小廝的顏值少說高領路那位三個檔次。
“二爺說請您進來。”
“多謝給麵子。”
領路的小廝眼巴巴看著薛蟠進了院門才走。
月洞門內迎麵是一堵影壁,寬約兩丈,漢白玉所砌。繞過後頭方能見小院,四處植著梅竹、香氣撲鼻。廊下垂手立著十幾個小子,皆眉清目秀。薛蟠翻個白眼,腦中冒出土色猜想。
走入主屋——還真是書房。四麵齊齊整整的設著書架書案,瞄一眼書名都很正常。範二爺躺在羅漢床上挺屍,臉朝牆麵。
“啊——貧僧長長的鬆了口氣。”薛蟠合十頌佛,“《中庸》、《大學》、《禮記》、《周易》。《三國誌》、《資治通鑒》。《笠翁對韻》、《全唐詩》。我說範小二,你這書房很正常嘛。為什麽你家奴才跟耗子怕進貓兒窩似的?難不成都是些包著正經書封皮的春宮畫?”
範二爺“咕咚”一聲翻身坐起,怒道:“胡言亂語!我這兒本身就是書房。”
“那人家為什麽不敢進來!”
“他必長得醜!”
“人不可貌相。書房又不是南風館,憑什麽長得醜不能進?梁廷瑞長得醜,不也中了狀元?”
“你……胡攪蠻纏!”範二爺氣得翻身躺回去。
薛蟠嘖嘖兩聲:“保暖思那個什麽。你這屋子暖烘烘的,還能讀書麽?自欺欺人吧。”
範小二不搭理他。
“那邊看茶爐子的小哥,請教一下你們二爺愛聽什麽話?”
小廝垂頭:“奴才不知。”
“哎範小二,你母親聽說貧僧特別擅長奉承人,跟把貧僧借來哄你。”
範二爺又翻身坐起,悶悶的道:“我母親懈怠師父,我替她老人家陪個禮。”
“沒有啊!奉承確是貧僧的一大特長。小範你告訴我,給你多長時間可以忘記那個人。”
他話題轉得太快,範二爺怔了會子才說:“不能。”
薛蟠長歎,凝重道:“小陳多半凶多吉少,你替他預備一口好棺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