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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話說範姑太太的管事被賊人綁架, 驟聞他們要殺公主的小姑子,嚇得直蹦了起來。偏五娘子已中激將法, 拍案道:“便是公主都敢, 遑論什麽小姑子。”


  幾乎同時管事大喊:“哪位公主?”


  四當家豎起大拇指:“五娘子果然巾幗豪雄!”又扭頭看管事一眼:“人家還沒告訴呢。橫豎有錢。”


  五娘子皺眉:“搭理他作甚。他是如花大哥剛抓來的行貨。”


  四當家眼神登時鄙夷, 嗤道:“偏是你們倆作天作地,又要吃魚又不想沾葷腥。行貨之流,手起刀落極妥當。還解釋個鳥緣故。”


  五娘子道:“讓他們死個明白, 莫做冤鬼滯留。不然又該招惹和尚道士了,沒的煩心。”


  “我那地方宰的人比你多。”


  “如花大哥性子單純, 沒你們那麽重的煞氣、壓不住。再說也沒有鎮堂法寶。哎,你們一家要那麽多法寶作甚?分我們兩個如何?”


  “想都別想!”


  京城怪力亂神的事兒並不如江南那麽多,最近的“法寶”也就是不明和尚大戰血魔使的那串佛珠, 如今在馮紫英媳婦手中。管事琢磨著, 不明手裏興許還有別的法寶,可能求來一兩件替自家主子鎮宅?

  正胡思亂想呢,五娘子已擦完刀,走到管事跟前從頭到腳打量。管事後背冰涼:她這眼神, 像是屠夫在瞧一頭待宰的豬。忙喊:“五娘子、四當家,有話好說。世道艱難,小人清楚。小人說句真話,二位別嫌難聽。您二位都是棒槌,半點不通行情。那老道姑得的少說七千兩!”二人一愣。管事一瞧有門兒!“隻給你們七十兩銀子。拿你們當冤大頭使呢。且尚公主的人家焉能是尋常小戶?姑奶奶婆家也不好惹。來日翅子窯鷹爪孫追查下來, 你們直送出去頂罪, 老道姑獨得六千九百三十兩!您二位可冤不冤枉?”


  這番話還真把兩個賊人給震住了, 眼神遲疑不定。


  管事接著說:“我家主子也認得三五個貴人。隻需知道公主的小姑子是誰,小人立時可估量出其價錢。二位英雄,你們且想:一場酒席都得七百兩銀子呢!一條性命焉能不翻個十倍?”


  二賊麵麵相覷。半晌四當家道:“如今也隻知道她嫂子是位公主,歲數卻是不小。”


  管事心裏咯噔一聲。一位女人若非閨中小姐,提起身份通常是某家的太太奶奶,豈能拉扯上嫂子?唯自家主子,因沒有婆家、娘家跟著兄長,才會說“公主的小姑子”。莫非如此湊巧?天不亡主子!“可還有什麽消息?”四當家搖搖頭。管事又問,“誰想害她?”


  四當家道:“如今各處碼頭章程嚴密,風絲兒都不透。既有人不惜重金要其性命,必是得罪人了唄。要麽奪錢財、要麽偷男人。”


  管事思忖著,口裏喃喃道:“使的都是自家的錢財。”


  “那就是人家想要她的錢?或是她覺得使了自家的錢,人家覺得她不要臉、花人家的錢。”


  管事一激靈,神情變化。


  五娘子瞧了他幾眼:“難不成你認得?”


  管事抬起頭:“求問五娘子可知道如花大俠方才去的是哪戶人家。”


  五娘子撇脫道:“他武藝高強,連何時出的門我都不知道。”又瞧他幾眼,“你這廝莫非為了活命,拿話哄騙我等?”


  管事苦笑,潸然淚下:“小人區區賤命算什麽?我隻怕,你們說的那買賣,是我家主子。”


  話音剛落,四當家擊掌笑道:“瞎扯淡,沒有這麽巧的。五娘子,此人刁滑無疑,快些結果他性命。”


  五娘子道:“明兒再動手,肉新鮮才好賣。”


  管事拱手道:“二位不妨聽小人幾句話。若當真是我家主子,小人篤定,七十兩銀子你們冤到西天去了。”


  二賊互視幾眼。五娘子思忖道:“你且說來聽聽。”


  管事滾落滿臉的淚:“我主子苦啊。”


  原來他主子原本不用守望門寡。彼時年紀小,婆家壓根沒那個意思。家中已娶了位郡主,與當時的太子親近。誰知太子越看越岌岌可危,倒是康王隱隱有上位之勢。因盤算著替她哥哥求娶親近康王的昌文公主。為造勢,逼著女兒困鎖閨門。作為補償,除去在外頭裝出節婦模樣,其餘她愛如何如何。範姑太太起先也曾以淚洗麵,後來便破罐子破摔,花天酒地無所不為。這本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如今時移世易,難保有人嫌棄她有辱門楣、或是奢靡太過。


  聽罷經過,四當家思忖道:“貴府老爺老太太自覺虧欠於令主子,隻因為她終究是親妹子親閨女;外頭嫁進來的太太奶奶等可跟她沒半文錢感情。令主活著便是膈應人,若死則舉世太平。仙姑作法無聲無息,本是極好的。”


  五娘子道:“既然她跟著兄長,當年之事、嫂子自然知道。女人心疼女人,依我看不是。”


  管事搖頭道:“我們家那位公主不會心疼小姑子的,連老太太都是……”忽神色大變。二賊都瞧著他,他隻閉口不言。


  四當家道:“這廝說一半咽一半,撓得人心癢癢!你不說明白,我們又不知甲方是誰,如何猜去?”


  五娘子皺眉:“果真是為活命胡扯的。先送到廚房去。”上前要動手。


  管事急忙喊冤。四當家貪財,催促管事說清楚些。這管事平素不過替主子安排內宅瑣事,並未經曆外頭的風雨。二賊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終於給套出了痕跡。


  範姑太太跟後媽素來不合。為著置氣,竟然與同父異母的二老爺私通。先頭二太太氣得落下個成型的男胎,大損身子,年紀輕輕便沒了。昌文公主生範大爺有些遲。那孩子倘或能保住,便是範家長孫。事情過去太久,新二太太也頗得婆母歡心、並生了孫兒,逐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老太太不過假裝撇下舊怨,心裏依然膈應,也不是沒可能。


  半晌,四當家齜牙冷笑:“貴府好生小氣。與王爺皇子的親近公主結親,無法是給兩件東西:錢財或名聲。貴府隻因不舍得給今上錢財,唯有送他名聲。姑奶奶的終身幸福全然不在考慮範圍。”


  五娘子道:“短視得緊。這姑奶奶若嫁個有本事的人家,少不得替族中謀得好親戚。”


  管事立時昂首道:“我們主子自打在閨中便稱女諸葛。如今雖已不過問小事,大事皆要她首肯的。老太爺和各府太爺都覺得,她嫁給外人於本族有損。”


  四當家點點頭:“故此望門寡不過是個名頭。”範老太太早先說不定使過別的法子,奈何本尊能耐不小、盡皆失敗。“貴主猶如千金馬骨,擺給諸位姑奶奶瞧。凡肯為族中犧牲的女兒,族中不會虧待於她。”因歎道,“犧牲得人家自願才是。”


  管事眼圈兒一紅:“主子心裏苦,外人那裏知道。”


  “一個寡婦權柄忒大,難怪人家看她不順眼。有錢能使鬼推磨。縱然我們不接這買賣,旁人少不得會接。”


  管事又哭:“如何是好。”


  五娘子思忖道:“除非弄清楚甲方。”


  “甲方也斷乎不是小人物。”四當家搖頭。


  五娘子冷笑道:“尋個靠譜的賞金獵人封下密函。就說寡婦一旦死於非命,密函立時公諸於眾。哪怕封張白紙,對方必有所顧忌。”


  四當家忽然清醒似的:“哎,咱倆仿佛讓這廝牽著鼻子走!”二賊眼神又疑。


  管事道:“二位英雄都是老江湖了,看不出來小人可曾扯謊?”二人互視躊躇。“縱然把小人上下百來斤賣了,能抵幾個錢?”說著往懷中一摸,驚喜發現自己還沒被搜身。忙取出幾塊碎銀子來。“聽聞綠林中有遮掩雙方來曆傳遞東西的法子。”


  “有。”


  “如此可好。”管事將身上的錢悉數摸出來,有個二十來兩銀子。“這些隻當是小人的買命錢。小人性命雖不抵什麽,主子實在艱險。”他倆對主子都有幾分憐憫。“二位可給小人個法子,小人明兒送去七百兩紋銀。”


  那兩位眼睛登時直了。“多少?”四當家大喊,五娘子也渾身一凜。


  “七百兩!”管事嗓門大了幾分。“若小人不曾食言,還望二位好漢休接那七十兩的買賣。”叫如花的傻大個武藝確實高,自家主子怕防不勝防。“若能假裝接下、幫我主子拖延個把月——”個把月足夠主子查出什麽甲方。“小人再送七百兩。”


  二賊呆若木雞。半晌,四當家伸出七根手指頭數了數,收回去再伸七根接著數。“一千四百兩?”


  管事負手微笑:“一千四百兩。如何?抵好漢幾單買賣?”


  四當家刮風搬把椅子到他跟前,滿臉堆笑:“客官請坐請坐!”管事哈哈大笑。


  哥譚客棧十二個時辰不歇業,五娘子動身去租鐵匣子。四當家耐心細致教導管事使用方式,順帶科普如何找賞金獵人。一時五娘子回來,給了管事一把鑰匙。四當家說聲“得罪”,蒙住管事的眼睛嘴巴耳朵,扛著他出去。


  也不知在街上胡亂跑了多久,四當家放下管事、掏出其耳中棉花輕聲道:“此處是朱雀大街。客官自行動作,我走了。”遂聽腳步聲如風。管事誠心等了許久才拉下眼上的黑布。環顧四周,確為朱雀大街無疑。長出一口氣——性命保住矣。自然半分不知如花大爺就在離他不遠的牆頭坐著。


  此處離公主府還挺遠,夜裏沒有車馬可租,管事費了許多工夫才走回自家。府裏發覺他憑空失蹤,已鬧了個人仰馬翻。忽見從門口回來,都嚷嚷說“可找著了。”


  管事奔回書房,向姑太太雙膝跪倒哭道:“奴才險些再見不著主子了。”因避開閑雜人等,一五一十備述經過。


  姑太太聽罷心底冰涼:她也覺得那宗買賣的目標必是自己無疑。至於甲方——當即安排人手,悄悄查問本府和二老爺府中近日可有人聯絡道姑。


  道姑進府本不是什麽機密事,門子、領路的小廝等俱清楚。天明後不久,老太太請仙姑祈福、仙姑被師父調走兼介紹師叔的經過可謂洞燭其奸。姑太太靜坐良久,心裏明白:告到族裏也不過是打馬虎眼罷了。想動那老東西,一如她對付自己得從外頭請人、自己對付她也得從外頭請人。乃命管事送七百兩銀票進鐵匣子,穩住昨晚二賊。又請大侄兒。


  因田稅變法,範大爺早已忙得七竅生煙。可姑媽有要緊事,他不敢不來。範姑太太請他到茶室小飲,巋然如山。範大爺見此架勢不敢則聲。吃了半盞茶,範姑太太拍兩下手掌。管事從屏風後出來,垂著頭從如花說到道姑。範大爺麵如生鐵。


  姑太太道:“我也不難為大侄兒。這個道姑若不成事,人家難免去尋別的道婆。大侄兒可否替姑媽尋個有本事的僧道、我請他居於客房?”


  範大爺苦笑。有本事的僧道必然不能久居自家,嘴不見得嚴實。“侄兒與不明師父有些往來。他處想來還有法寶。”


  姑太太一歎:“也罷。”安靜會子又說,“淑荃還活著。”


  範大爺怔了怔,扶案立起失聲喊:“什麽?”


  姑太太茫然:“什麽什麽?”


  “淑荃還活著?”


  “大侄兒糊塗了?”姑太太詫異道,“淑荃已沒了多少年。”


  “姑媽將將說淑荃還活著!”


  “我何嚐說過?大侄兒聽錯了。”姑太太款款的吃了口茶。“故人夭夭,夢縈魂牽。大侄兒,忘了吧~~”


  範大爺又不是傻子。姑媽的意思是,淑荃確實活著。若自己沒幫上要緊的忙,姑媽半個字不會透露。可他總不能去傷老太太性命。進退兩難。乃站起身深施一禮,失魂落魄的走了。


  姑太太依然吃茶。半晌,那管事忍不住問道:“主子,淑荃姑娘當真還在?”


  姑太太笑了:“本是我親自下的手,連棺材都是我親眼看著入的土,焉能還在?骨頭早都化作了泥。”


  “那主子方才跟大爺說……”


  姑太太悠然道:“我方才不是跟他說他聽錯了麽?你沒聽見?”


  “奴才聽見了。”管事再不敢則聲,悄然退出去。


  姑太太接著吃茶。許久,笑靨如花。“我既不快活,誰也別想快活。”一時又淚流滿麵。“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房梁之上,如花大爺竟掩麵不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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