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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趙茵娘去公主府找範小二, 範大爺趕了過來。茵娘朝他擺擺手打招呼。範大爺乃問起昨日她在自家大門口,是否察覺到不妥。


  茵娘立時皺起眉頭, 半晌道:“我未曾學過法術, 也不通靈。純粹覺得——”她手指東北, “一股怪異之氣自那邊襲來。”


  範大爺倒吸口冷氣。“姑娘能尋到源頭否?”


  “不知。”茵娘道,“早先沒做過。可以試試。”


  “煩勞姑娘。”


  範小二昨日也聽說了忠順世子的事兒,睜大了眼。看他哥哥引趙茵娘出門, 忙跟上去。


  前範二奶奶梅氏畫過精準範府地圖,茵娘記得清楚。依著線路往東南而行, 一路七拐八彎的來到一座院落門口停了下來。向範家兄弟道:“就在裏頭。此院應當是不大開門的吧, 我個外人不方便進去, 你們自己查吧。”一壁說一壁看著台階。


  範大爺順其目光望去,見階上隻中間處無有苔痕,暗驚這小姑娘好眼力。腦中不由自主打了派個族弟娶進來的念頭,又飛快停下:不明和尚的性子,顯見不會答應。乃命兄弟領趙姑娘回去, 自己留下。待旁人走遠, 獨自輕叩院門。


  及見姑媽, 說如此這般。姑太太啼笑皆非:“不過是個小姑娘, 大侄兒過慮了。”渾不放在心上。範大爺內裏咯噔一聲:老太太想要她性命, 她如何雲淡風輕的?必有所隱瞞。他知道姑媽非比尋常女流之輩,未敢懈怠。稍加斟酌便出了門。


  京中高僧高道雖多, 這哥們還是去了忠順王府——不明和尚終究能比趙二姑娘強些。才到門口, 門子便神情古怪的打量他。範大爺含笑道:“在下衣衫不整否?”


  門子訕訕的道:“倒不是……範大爺此來尋哪位主子?”


  “求見不明師父。”


  門子登時“啊”了一聲, 連他身後的小子也滿麵好奇打量範大爺。門子忙打發小子進去通報。不久有兩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人笑嗬嗬出來,跟門子打招呼,看見範大爺也眼神奇怪的打量。範家的奴才猜到興許有事,便拉一位麵善的賬房打聽。


  原來賬房們方才來時,恰逢門口有個道士。額頭長著三顆痣,自稱曾與不明和尚相會於黃山飛來石。他卻不進去,隻托門子傳話。說他也是得西域的傳話,待會兒有個客人會來找不明。煩勞不明再托客人告訴位婦人,人家神神秘秘送你個箱子、告訴你裏頭是好東西、姑娘千萬不要相信。門子讓他繞糊塗了,偏他說完就走、眨眼不見蹤跡。幸而兩個賬房聽得明白,替門子解釋良久。三人同入內見不明和尚,跟他也掰扯半日才說清楚。如今見來了個客人,門子賬房同時想到方才的三顆痣道士。範大爺心想:自家姑媽不就小姑獨處的婦人麽?

  到了書房,不明和尚果然也詫異,重新說一遍方才門口之事。因道:“此道貧僧在南邊見過。”遂隱去蒼月公身份,隻說一個老頭找貧僧買地、他讓貧僧別賣兼提醒避水、替老頭算命指引人家去太湖、老頭淹死湖中、他又尋上應天府尹孫謙給貧僧留信,整個經過。


  範大爺點頭,又道:“師父可知道西域有什麽人物?”


  薛蟠遲疑道:“西域貧僧隻聽說過六爪神龍教。多年前京中各府曾查出數枚背雕六指禽爪的竹製骨牌,裘良大人還以為是個什麽秘密組織。其實是個宗教,拜西域六爪神龍、癡迷如傻子。貧僧後來在江南尋得其主教蹤跡。那人有些本事,貧僧鬥不過。”他笑嘻嘻道,“但他單純好騙。所以貧僧把他一頓忽悠,哄得他率眾回西域去了,百年內當不會再涉足中原。”


  範大爺大驚:“原來那件事竟是一教!”


  “咦?你也知道?”


  “其骨牌何意?”


  “具體不清楚,代表教徒在教中的地位。東南西北四麵風是四方巡教使。條子和餅子都是小嘍囉,但條子比餅子大。順便問一聲,範施主你身上沒有官職吧。”


  “沒有。”


  “那就好。貧僧答應瞞著官府,裘良到現在都不知道呢。”和尚衝範大爺擠擠眼。


  範大爺秒懂:這是托自己轉告裘大人,微微一笑。“師父可曾告訴過旁人?”


  “有。具體就記不得了。”


  範大爺不再提他姑媽,撇脫告辭。


  往自家走到一半,又折返去五城兵馬司,先將六爪神龍教之事告訴裘良。裘良聽罷罵罵咧咧,說和尚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這事兒早該有法子傳給本官才對,害得本官費了許多心力去查。若非今日,他再想不起來的。


  稍稍躊躇,範大爺又藏頭露尾說了“三痣道士”。裘良一驚。原來他兄弟愛搜集些誌怪小文,孫謙當日所著便在其中。範大爺當即趕去景田侯府索要文章來看。見那道士自稱三百年多年前跟不明見過,不明全然記不得。此道修為怕是在和尚之上。


  乃返回自家,再見姑媽,講述方才經曆。範姑太太亦不免驚異。可老太太殺心既起、焉能銷去?唯有先殺之方可自保。至於西域之警言——人家魯仙姑清清楚楚告訴了,箱子就是個件殺人法器,並沒哄自己是好東西。遂依然扮作不明所以。換做是旁人,範大爺早撂下臉讓搜檢了。偏這位他奈何不得。


  因實在不知“神神秘秘送你個箱子”究竟何物,範大爺愁得一宿沒合眼。天明後,這哥們咬咬牙,終是再去了忠順王府。


  他到得甚早,薛蟠還在打拳。煩勞客人稍等片刻,做完功課二人尋個淨室坐下。廚房送早飯過來,他倆邊吃邊聊。


  兜了半日圈子,範大爺終提起自家姑媽、並趙二姑娘察覺她院中有怪異之氣。


  薛蟠“哦”了一聲:“想讓貧僧看看是吧。貧僧這幾天累得緊,未必找得出根子。不過能確定是否有邪祟。”


  範大爺拱手:“如此多謝。”


  遂同去範家。因不想讓和尚看見姑太太院中奢靡陳設,範大爺尋了個花園小閣,請姑媽過來。範姑太太一身素衣,果真像個寡婦。


  薛蟠看見她便長歎。“範施主。貴府對不住你姑媽,且沒有盡心。”


  範家二人微愣。範姑太太欠身道:“師父此話怎講。”


  薛蟠道:“替範小二那兒子和兒子的母親弄出個合理身份,對你們家可謂輕而易舉。同樣的事,如何就沒想到替閨女做呢?女孩兒久居不嫁其實就那麽幾種緣故。你們家的家風當然不會是本人不願意——順便說一句,姑太太你口上的胭脂沒擦幹淨。手指上也有戒指痕跡、一看就是剛剛摘下去的。”


  範姑太太毫無異色,笑道:“竟瞞不過師父的法眼。”


  薛蟠合十,接著說:“要麽為了虛名,什麽守節之類的狗屁。要麽你們自家害死你心上人,看你並不哀傷、想來不是。要麽範女士你是個人才,他們不願意你嫁給外姓。貴姑侄都目光低垂,可知果然沒有例外、讓貧僧說中了。”


  範姑太太譏誚道:“原來皆是慣例。”


  “極端的製度造成可以避免的悲劇。守節名聲是虛的,守個兩年就可以病故嘛。然後換個長得很像的遠房親戚名頭進京、做太太義女多方便!這招本是常使的。”


  範姑太太一愣。範大爺硬邦邦道:“是麽。”


  “是啊。想留人才也一樣。選個父母雙亡好姑爺,你們這麽大的人家肯定找得到。讓他過繼到範家某位老頭名下。姑奶奶變身成侄媳婦,一樣能認太太做幹媽。都是尋常流程,比準範二奶奶那故事簡單得多。不是想不到,而是沒去想。半分沒把姑娘的幸福放在心上,貴府真的很無情很冷漠。”


  範氏姑侄默然,範大爺有些尷尬。半晌,姑太太幽幽的說:“不是想不到,而是沒去想。”


  薛蟠長歎。“更可怕的是,在貴府泱泱上百年的曆史中,不知多少這樣的事。因為沒去想,耽擱聰慧女兒終身;因為沒去想,犧牲壓根用不著犧牲的子侄幸福或前程。範兄,貧僧後來回想一下,前幾天你那個神情……縱然身為嫡長孫,依然沒能娶到喜歡的姑娘吧。其實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隻是貴府慣於讓你們犧牲自己,也就懶得想辦法了。每一個人,都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放縱出了一大群五嬸娘那樣的人。”


  範大爺搖搖頭:“隻有一個五嬸娘罷了。”


  “拉倒吧,隻程度深淺不同罷了。”薛蟠看著二人,“先師的話若沒錯,貴府其實並不如明麵上那般富貴。”年前範大爺攔著他母親花式作錢、昨兒對範小二的那聲輕歎。


  “尊師何言?”


  “當一個家族不再保護孩子,則隻為族、不為家,弊病叢生。一個弊病叢生的家族,奢靡花錢的必然比辛苦賺錢的多,入不敷出。無非是外頭架子不倒,內囊卻也盡上去了。”薛蟠正色道,“這是個普遍規律。不單你們家,各家皆如此。貴五叔肯忍五嬸娘,還不是讓族裏逼的。再看五嬸娘娘家。”他拍手道,“太子對大姑奶奶不好,出家、把太子摁死。二姑娘想開學校隻讓她開去。小杜姑娘也已離開京城這個傷心地,她父親連官都不要。若非太子妃精確推測出朝局,杜家其實是太上皇一死必然完蛋的結局。”


  範大爺硬著頭皮道:“太子妃不也獨守空房麽。”


  “那是人家還沒找到如意郎君。找到了即刻假死。”薛蟠指了指範姑太太。“這是你姑媽,為族中犧牲大半輩子、已經足夠對得起範家。範兄,你現在是否能想個法子,讓她依自己的意思過後半輩子。”


  “這個,我做不得主。”


  薛蟠聳肩:“我能做主。範女士,你不論什麽時候想離開範家,隻需給貧僧傳信、貧僧幫你。你若有錢,管保在太子妃隔壁住得逍遙自在。”


  範姑太太苦笑:“多謝師父。隻是我已作繭自縛,離不開。”


  薛蟠合十頌佛:“貧僧最後勸說幾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極愚蠢的做法,且容易被小人利用。那個暗藏惡意的箱子,還是打開查看一下吧。二位明顯在遮掩什麽。切記紙包不住火,說不定惹出火災、燒毀屋舍。”


  範姑太太冷冷的道:“若能燒得幹淨,沒什麽不好。”


  “你能趕在火勢滔天之前把屋中的人悉數喊出去麽?終究有許多人是無辜的。”


  “與我何幹。”範姑太太看了侄兒一眼。“上回是我哄你。淑荃早已沒了。”


  範大爺霎時定住了。


  薛蟠眨眨眼:“淑荃是他心上人。”


  “是。”


  “該不會是被你們家害死的吧。”


  範姑太太奇道:“師父何出此言?”


  “因為貴府中陰氣比貧僧想象的還要重,且深縈根基、散不掉的感覺。通常隻有草菅人命的人家會如此,積德也難抵消。”薛蟠朝窗外望了幾眼,“長孫喜歡上身份不夠高的姑娘,不肯另娶。畢竟聯姻是兒女的天職嘛。”


  “不止。”範姑太太悠然道,“麵相、八字都差,還斷掌。”


  “靠!”薛蟠拍案,“這些很容易破解,稍微有點道行即可。而且斷掌跟運道無關,隻是性格倔脾氣急。為了不著邊際的緣故,白白害了淑荃姑娘性命。”


  範大爺微顫著撐起身:“她不是失足落水?”


  範姑太太笑了:“都快臘月了,哪來的閑情逸致遊湖?她身子骨兒本來弱、年紀也輕。冷水一浸,再開兩劑偏方,自然撐不過去。”忽又冷了臉,“大侄兒與她私定終身、竟敢給你嶽父寫退婚書,卻又怎麽說?”


  “……”範大爺張口沒說出話,右手遮眼、滄然淚下。薛蟠垂目誦經。


  一卷經書念完,靜默良久。薛蟠看著範姑太太歎道:“淑荃姑娘家裏想來鬥你們家不過。”


  姑太太淡然道:“原是她父親來謀官。官印既得,還給二百兩銀子。”


  “貴府一頓晚飯都隻怕不止二百兩。”和尚站起身道,“貧僧能說的都說了,二位自思之。”


  範大爺也站起身送他。二人尚未走出屋子,姑太太忽然道:“大侄兒,淑荃墜湖是老太太和公主的意思。”範大爺站住了。“然是我嚇唬攛掇她們定的。”


  範大爺轉回身定定的說:“求問姑母緣故。”


  “沒什麽。”範姑太太道,“看你們倆笑得那麽舒坦,我渾身都不舒坦。自打她死,你再也沒舒坦過,我無端舒坦幾分。這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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