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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話說不明和尚用罷早飯, 換了一身半舊的僧衣直奔昌文公主府。不走正門, 拐彎去了姑太太的小院。管事將他請入客房, 沒認出這是四當家。半晌, 範姑太太素衣來見。


  和尚合十行禮,含笑道:“貧僧想請範施主出趟門,去個地方。”


  範姑太太亦含笑道:“求問何處?”


  “去了自知。”薛蟠道, “不帶奴仆。”


  範姑太太微微偏頭:“孤男寡女?”


  “阿彌陀佛, 和尚既著僧衣, 無有性別。女菩薩隻當貧僧是個中性人便罷。眼下京城的風氣確實對女性不大友好。如若方便, 女菩薩可更作男裝。”


  範姑太太想了想:“也好。師父乃得道高僧,想來必有教導。”


  不多時, 打扮成一位儒生重新出來, 還貼了兩撇胡子。


  薛蟠搖頭:“胡子貼得極不專業。如今許多儒生也不蓄胡須, 摘掉的好。”範姑太太撇脫摘下。


  二人出門上馬, 走了兩條街。薛蟠拉韁繩停駐半晌東張西望, 不好意思道:“貧僧記性平平, 瑣碎事時常混亂。”


  範姑太太好笑道:“師父欲領我去哪兒?”


  “找我們家的大鋪子。”


  “哪個大鋪子?做什麽買賣?”


  “隨便。啊,我想起來了。這邊有一個。”和尚抖韁繩便走。


  遂領著範姑太太兜了半日,尋到一處大木材行。他前陣子剛來過, 夥計們見了都打招呼喊“東家早”。


  薛蟠“咦”了一聲:“宋管事是在這兒做事吧。”


  夥計答“正是”,吩咐小夥計:“去喊宋管事。”


  “不用不用。”薛蟠道,“領我過去, 悄悄的別驚動她。”


  小夥計答應一聲, 頭前帶路, 將二人領到宋管事辦公室門口。


  屋中靜悄悄的,長案上鋪滿文書。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立在旁邊雙手撐住案子,眉間緊鎖來回查看——正是宋真真。半晌頭也不抬道:“有事說話,莫在門口杵著。”


  “阿彌陀佛。”薛蟠笑眯眯走了進來,“宋管事何事煩惱。”


  宋真真依然不抬頭道:“東家來看這張圖表。西邊的杉木料子怎麽驟減得如此厲害?”


  “啥?你問我?”薛蟠幾步躥到她身旁,“咱們倆誰是學水文的?前幾年黃河發瘋你又不是不知道。毀了多少林木。殘餘雖也砍伐了幾年,到這一兩年自然就跟不上了。”


  宋真真怔了怔:“哎呀,我沒想起來。”


  “我說,水生木這種基本常識還用得著想?”薛蟠拉把椅子往她對麵坐下。“哎,學了這麽久專業知識,差不多了吧。你還真打算當幹一輩子木材行啊。”


  宋真真遲疑道:“正經學之前,我總覺得自己挺能耐的、天賦也足。誰知越學越不成。”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成日對著文書,連木料原材料減少都聯想不到,再多耗下去也不會有太大長進。”薛蟠正色道,“我想替你找個地方實習。”


  “哪裏。”


  “廣平府清河縣。新任縣丞姓陳名琮,乃當世難得的治水奇才。此人慣於深入現場。你跟著他打下手,正好彌補實際經驗不足的問題。而且你這幾年官方數據積累甚多,與陳大人可謂相輔相成。該縣水路在淮河流域極為要緊。如能治理好,不知救下多少百姓身家性命,貧僧先謝謝二位。”


  宋真真聞言當即將手中的炭筆一撂:“好。”


  “咦?不更興奮點兒?”薛蟠眨眨眼,“大學畢業要實習了哎。”


  宋真真也眨眨眼:“興奮非得蹦起來麽?我心裏興奮不行麽?”


  “假裝鎮定吧。切!別的本事沒學到,光學到裝模作樣。”


  “裝模作樣的本事我在金陵便已純熟。”


  二人擊了個掌。宋真真開始收拾案頭文書。收拾了會子,手中文書往空中一灑,蹦起來歡呼:“哦~~”薛蟠鼓掌。


  宋真真直蹦了半盞茶的工夫才停下,揮揮拳頭大聲喊:“下、現、場——”


  薛蟠接著喊道:“為人民服務!製服淮水、製服黃河、製服長江!天下無水患——”


  宋真真不覺跟著喊:“天下無水患——”


  二人又齊聲歡呼。半晌宋真真道:“倘若真有一日,如東家所言成立治水大學,就將這五個字刻在校門口。”


  “宋女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


  “又沒說我要建立此校。”宋真真橫了他一眼,“我還差得遠呢。”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人總得有點誌氣。”


  宋真真歎氣,略頹喪道:“初學三年,翻江倒海;再學三年,寸土難移。稍有不慎便是浮殍千裏,我擔不起那麽大的責任。”


  薛蟠拍拍她的肩膀:“既能有這份責任心,就強似許多屍位素餐的水部大員。”


  宋真真點頭:“東家說的是。我有心總勝似他們無心,我不貪墨總勝似他們貪墨。”


  “這就對了。”薛蟠嚴肅道,“不爭的結果就是讓強爭的惡人上位。越是良善之人,越不可出世。”


  “隻是善人有底線、惡人沒有。”


  “故此才需要你們東家這樣不擇手段的好人。”薛蟠笑眯眯比了個“V”,“那些沒底線的王八孫子交給貧僧去對付。”


  宋真真深施一禮:“如此多謝。”乃互視而笑。


  範姑太太全程靠牆圍觀、不出一聲。那二人也權當沒看她。


  又說了幾句話,薛蟠揮揮手告辭。走出辦公室大門,薛蟠告訴道:“她本是我們金陵一個夥計,專職賣假古董的。有回在忽悠客戶的時候,因客戶是個河道官員,貧僧才發現她對治水極感興趣。便將她派來京城,請工部專家教導她。如今已學了將近六年,從無到有、差不多可以實踐了。”


  範姑太太默然片刻道:“我觀她年歲,當有二十多了。”


  “二十三四吧。”


  “不嫁人?”


  “她若想嫁隨時可以。她不想嫁、或是還沒找到想嫁的男人,難不成隨便拉個公的就拜堂啊。”


  範姑太太一歎:“師父果真不忌男女、隻愛人才。”


  “貧僧也不是對女性有什麽慈悲之心。”薛蟠道,“貧僧是個商賈。士農工商,商居其末。最好的人才讓朝廷挑走了,次一等讓王爺皇子挑走了,再次一等讓你們範家之類的大族挑走了。貧僧就算想撿漏——因各種原因不能參加科舉的,比如被同學舞弊牽連的賴先生,跟了四皇子,東瀛死士計名垂青史。所以你看,貧僧隻能從女人當中挑人才。”


  範姑太太點頭:“原來如此。”


  “範女士,您的私人選擇貧僧本來是不打算管的。昨天貧僧的一位女大掌櫃來議事,貧僧忽然想起,她的事貧僧就沒管。要是早些催促或點破她,也許她和另一位朋友就不會糾結這麽多年。事實上,不管多明智的人,都會有看不清自己或大局的時候,需要外人稍加提醒。”薛蟠引著客人往木材行深處走,不知不覺走到後頭的大木料坪。拐個彎子,來到一個高木架底下。“上頭挺有趣,敢不敢?”


  範姑太太挑眉:“如何不敢。”


  “行。我上這邊你上那邊。”


  二人順著架子兩邊的木梯往上爬。此架有將近三層樓高,頂上是個半丈見方的小平台。乃扶著欄杆瞧出去,一方方木料堆積如山。


  範姑太太道:“何處有趣?”


  “光是排列方式就很有看頭了,我們使用了現代倉儲模式。範女士你眼力平平啊。”薛蟠鄙視道,“原來也不過簷中燕雀。”


  “師父方才的話沒說完。”


  “嗯。貧僧覺得你很可惜。”薛蟠正色道,“因為範家是個規則完備的百年世家。依著你寡婦姑太太的身份,這輩子不論如何做不到範家頂端——他們真的不缺男性人才。但你為慣性所束縛,察覺不出自己還有別的選擇。比如丈夫。你若真依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誰,也難保不會後悔。畢竟當世婚姻製度是偏向男性利益的。你看宋管事。不嫁、和不許嫁,是兩回事。範女士的年齡還不算大——我知道你自覺比半老徐娘都老,而事實上你確實有機會另找合適的伴侶。貧僧有幾個推薦地點。”


  範姑太太默然良久,咬了咬牙:“師父請說。”


  “第一,上海。你沒去過,真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女性的自由程度和男性接近。第二,東瀛。百廢待興的殖民地。隻要是人才必能大放異彩,不論男女老少、什麽出身。第三,嶺南沿海。早年南安王爺事實掌控那一大片海域,當地水軍極其懈怠。如今他去了東瀛,官兵三五年的哪裏緩得過來?正處在海權真空,乃發展走私和海盜事業的黃金時期。彼處有個天然良港曰香港,白癡才會放過不開發。我家已暗中修好基礎設施,預備大幹一場。範女士有沒有興趣?”


  範姑太太噗嗤笑了:“原來師父是來挖牆腳的。”


  薛蟠點頭:“正是。跟海盜和走私販子打交道的人,不能太過良善、更不能沒有手段。您實在合適。”


  “你不怕我把好處送給範家?”


  薛蟠微笑道:“這就是範家的弊病了。牢牢抓住田地不放,得機會就往死裏兼並。就算你提醒他們工業時代已經到來,他們也不會相信。因為他們隻相信經驗。而工業契機並不存在於農業時代的經驗中。範女士。你受的委屈,範家能給的補償隻有這麽多。而你,遠遠不止值這麽點。”


  範姑太太輕輕皺眉,良久道:“師父並不知道我是何等人。”


  “同僚的私生活貧僧不感興趣。”


  範姑太太側頭一笑:“我若說我夜夜笙歌呢?”


  薛蟠聳肩:“夜夜笙歌並非壞事。貧僧覺得,像妙容道長那樣才能算夜夜笙歌。明麵上假裝成一個清心寡欲的寡婦,何必呢?”


  “師父不在意?”


  “為什麽要在意?範家倒是在意。天底下姓範的那麽多,離開京城他們管得了麽?若覺得白白替他們做了幾十年義工不劃算,弄筆錢走便是。朋友,有句心靈雞湯貧僧覺得很有道理。”薛蟠站直了腰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手從下往上指,“還有未知的遠方。不離開大樹,怎麽知道你不是雄鷹?”


  沉思良久,範姑太太道:“那地方,貴府原本是如何安排的。”


  “有兩位負責人。一位是佟大掌櫃。他本是個農人,為了替一飯之恩的大嬸報仇,二十多年搜羅證據。眼睜睜看著惡人從初入官場到官居知府,終於讓他給扳倒了。”


  “農人,扳倒知府?師父哄我。”


  “他借了夥盜賊橫行江南的機會,讓錦衣衛誤以為仇人是盜賊之主。就是賈璉之前的那位鬆江知府於大人。佟大叔的恩人乃其結發妻子。因為要當官、嫌棄老婆不是官宦女兒,光明正大給下砒.霜毒死了。”


  範姑太太皺眉。


  薛蟠長歎道:“最可怕的,就是‘光明正大’這四個字。”


  半晌範姑太太道:“另一位?”


  “另一位黃女士也是個寡婦。精明靈巧,長袖善舞。女兒今年是七歲還是八歲?好不活潑可愛。他倆居嶺南多年,熟絡風土人情。但都沒有主持過大項目。同時調配多種資源,實力不見得夠。故此貧僧把主意打到範女士頭上。你們都在三十到五十歲之間,年富力強、有一定社會閱曆和辦事經驗。”薛蟠挺胸道,“相信我。香港絕對是個好地方。去了不吃虧、去了不上當。”


  範姑太太想了許久才笑道:“我還當師父要同我說煤礦的事兒。”


  薛蟠也笑道:“煤礦又不是你們一家有。人才可比礦要緊多。對了,敢問範女士大名?”


  “詢問女人閨名作甚。”


  “這項目肯定能做成。範女士可願在香港建城紀念碑上鐫刻你的大名?還是——”薛蟠合十垂頭,“範氏族譜的角落裏,寫下望門寡女兒範氏。”又抬頭笑道,“等你上了香港建城紀念碑,名字絕對會寫在範氏族譜最前排的位置。甚至比你哥哥都前排。因為他正在逐漸落後於時代。而後人永遠是最勢利眼的。就拿你們範氏來說,範仲淹可不是長子。你知道他哥哥叫什麽?”


  “不知道。”


  “卻又來!”薛蟠攤手。


  二人互視而笑。


  又站了會子,範姑太太道:“師父當真不怕我挖你的根基?”


  這就是答應了。薛蟠微笑道:“當真不怕。”黃女士便是先秦淮河畔的錦衣衛花魁謝嬌嬌。貧僧不信你有本事瞞得住她。乃伸出右手,“歡迎入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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