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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石頭

  林常在背過身擦著眼淚,一家人都注意到了她那寬大的手指骨節和變了色的手指甲。無不心疼。


  林常在:昌元你跟我出來,其他人都睡下吧


  昌元跟在林常在身後,出了院子,往山上走。


  昌元越往山上走,越是害怕,就抓了一下前麵林常在的衣角,林常在還生著氣就拿掉了昌元的手,讓他自己走,且越走越快。


  終於走到了山頂,林常在將燈籠照在墓碑上:你給我念

  林昌元:佟冷君愛妻之墓


  林常在:跪下

  林昌元乖乖的跪在墓前

  林常在: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爹葬在山頂上嗎?


  林昌元:為的是站得高,望得遠

  林常在:為的就是讓他看清我們一家人會過起來,讓他看到全家人都平安無事,尤其是為了讓他看到你們兄妹三個能夠健康長大,出人頭地,為楊家爭光耀祖。你明白嗎?

  林昌元:孩兒明白了


  林常在:不,你不明白,你要是真的明白就不會一點懺悔之意都沒有,你要是明白就不會眼裏一滴眼淚都不流。


  林昌元:娘!

  林常在:你給我一個人在這跪著,不跪到天亮你別回家。


  林昌元:娘,您別留我一個人啊!

  林常在:現在你知道害怕了,你殺人家馬時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因為想到這會因為連累到全家跟你吃不上飯而恐懼?

  林昌元:娘,別走。


  林常在:你要知道真正的恐懼不是自己造就的就是自己想象的。在你爹麵前思過吧!

  林常在提著燈籠往遠處走,林昌元因為害怕將頭蓋住腦袋,縮成一團,哆嗦不停。


  林常在熄了燈籠又輕聲輕腳的走回昌元,諾大的月亮就在山的另一頭,借著月光他看到兒子澀澀發抖的身體,聽著他時斷時續的哭聲,心裏如刀絞般難受。


  終於熬到了魚肚白,林常在起身去叫昌元回家睡覺,可走進隻見昌元扶在地上一動不動,林常在這才急了,上前去拽昌元的胳膊,昌元用另外一隻手去拍她的手翻過臉來嘴角還留著口水:讓我睡會,再睡會。一會就能吃到馬肉了!等等。


  林常在一聽這孩子是一點悔意也沒有,夢裏都見到馬肉了。在他胳膊上就掐了一大把。昌元一個機靈起了身:哎呦,親娘唉,能不能輕點。


  林常在雖說還是氣,但仍心疼兒子就拉他回去睡覺了。


  東屋炕上小蒙蒙在姑姑的被窩裏,林常在看著她嬌小的臉蛋,那白皙的小手搭在姑姑的臉上,林常在給女兒掖了掖被子,上前親了她一下,眼裏含著眼淚。


  她昨晚真是氣瘋了才這樣對待小蒙蒙,不但沒抱她,還凶她,她得多想念自己啊!這時她想抱她玩卻不能了,因為她要趕回去上工。


  林常在叫醒了林常德


  林常在:常德啊!起來送大哥回去。


  林常德: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在家陪孩子一天唄!


  林常在:我也想啊,可是不行。現在染坊正是關鍵時期,搞不好要丟工作的。你知道我在那是熬了多久才爭取到這個長工機會的。


  林常德隻好套上牛車,在車上放了一個破棉被讓林常在在路上還能睡一會。


  路上林常在說:常德啊!這趙家是怎麽個人家?

  林常德:聽說趙家大老爺是個明事理的老鄉紳,家裏有3位小姐一位公子哥,那公子哥蠻橫跋扈,是個有了名的敗家子。不但那公子哥一個人,還帶著他的下人一起作。


  林常在:常德,你說這事咱們怎麽解決?


  林常德: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解決才去問您的啊!


  林常在:要我說啊,咱們眼下沒有其他法子就得先給他允出兩袋麵來,其他兩袋立下字據,若無異常,秋後再補上。


  林常德:唉


  林常在:你可得記得要加上“若無異常“四個字。我來看秋前有沒有轉機的機會。


  林常德:記住了。嫂子,你在染坊怎麽樣?我看他家管家不是正經人,那府裏上上下下也沒有好貨吧?

  林常在:嗬嗬,這院裏的門道可多了,你們男人隻管在外麵,不管裏麵的事故。大宅院裏,事情多,我們隻管好自己就行了。


  林常德:那嫂子照顧好自己。


  林常在:叫大哥。


  林常德:嗯,大哥。


  柳林風聲,初夏的日出蓋過了黎明,河岸邊的牛車上坐著一個開啟了在男人圈裏鬥智鬥勇模式的女人。


  牛車趕回染坊,院門前,林常在撿起一塊石頭:常德你幫我把這塊石頭帶給昌元,讓他擺在咱院門前。


  林常德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林常在已經換了衣服進了染坊開工了。


  趙家來人說如果現在還兩袋,秋後還兩代,那麽秋後就要再加半袋才行。林常德做主就定了這事,唯獨有盼著下半年的苞米能有個好收成。這耕地還要老牛,所以就又牽著牛去喂草了。


  刨了麥茬,耕地播種,半袋麵換了兩筐米粒。


  大地上旁人家地裏的苗子已長的老高,林家的種子還沒撒,刺眼的日頭,將土地曬的幹巴巴的。


  林子進坐在壟溝裏被耕地犯起的土灰嗆的直咳嗽:叔兒,我說咱們吭呲吭呲在這幹,可這一直不下雨,種子也下不了地,咱們不是白使勁嗎?

  林常德: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頂著煙,先把坑刨出來,等真要下了雨,咱們就頂雨撒了種子,埋了坑。要是現在不挖坑,雨來了,咱們再刨坑可就來不急了。


  林昌元:是啊!這東北的天就像這裏的人,陰雨晴陽霎那間,說變就變,嘎嘣立脆!

  林常德和林子進聽這話,也笑得彎了腰。


  說時遲那時快,很快天布烏雲。


  林昌元:一定是夏威錦在家給咱做法求雨呢!


  哈哈哈,侄叔三人趁著這陣,很快刨好了坑。不到一個時辰,天降大雨。苞米種子粒粒入坑,這叫一個痛快!

  苞米粒子都埋完了,坑也踩死了,三人拎著空桶趕著牛車回家,還沒出地頭就看到從山頭那邊走來一隊人,男女老少都有,人群中還夾了一輛馬車,一條毛驢,毛驢車上擺著家當,每個人臉上黑黢黢的盡顯疲憊。


  林常德:這看起來又向是逃難的,這一個月裏,已經是第三批了,一定是南邊又鬧災荒了。


  林昌元:北國風光,荒蠻四野!這大東北總有他們安家的地兒。


  過了幾天地裏的種子發了芽,綠油油的,放眼望去,勁是希望。


  林昌元將彈弓子別在褲腰裏,坐在門口,百無聊賴。用石子去仍那追著的鴨子滿街跑的大公雞。扔累了手往身後一靠,手被一塊突起的石頭擱了一下,他回頭一看那不是娘讓叔兒給帶回來的石頭嗎。


  一股子暖意湧上了心頭,他邊思念母親,邊用手去薅石頭縫裏擠出的野草,可試了好幾下,那滑稽的野草也不脫根,他和其他的雜草置氣就去薅平地沙土上長出的草,不費力氣一下就拔出了一大戳。


  林昌元在想為什麽呢?這石頭壓下長出的野草真麽頑勁!


  他又想起那晚娘告訴他的話:他要忍,直忍到有能力反擊,有能力踩別人在自己的腳下。


  如果我要成為那顆小草,我就要承受來自比我重上千萬倍石頭的壓力,直到有一天我衝出石縫,直聳衝天。


  染坊裏,馬管家走在王夫人身邊,後麵跟著小鄧子,王夫人春風滿麵,色露喜歡。


  三人站在坊間,看著又一匹染好的寨子布送去發酵。


  王夫人:馬管家啊!這次你真是有功,要不是你出的法子,召回布匹重新上色發酵,產出質量更優的布匹贏回了主顧的信任,這染坊真就是危了。


  這回你有頭等功,說吧!我該獎你什麽好?


  王夫人故意將話音放緩,聲音放大,為的就是這染坊有一心一意跟著王夫人做事,為她效命的,就少不了他的好處。


  馬六腆著臉:夫人,您和老爺待我不薄,我得的已經夠多了,為夫人盡心,為染坊盡力那是我的本分,哪裏還敢要什麽賞?


  王夫人:這可不行,這染坊夥計們都看著呢,這次功就記在你身上,來給大夥打個樣兒,讓夥計們都記得我們王家是怎麽待下人的,這裏是作坊,獎罰分明是要有的。


  馬六管家:既然夫人這麽說,那麽馬六就和夫人講一件事。


  王夫人:你說。


  馬六:夫人說獎罰分明,那麽咱們就要揪揪上次布匹褪色的事究竟哪個階段出了問題,誰該對此事負責。


  王夫人當然知道馬管家指的是周福來,她雖然不舍,周福來自從接了劉師傅就不斷出亂子,但畢竟他是娘家人送來的,心是朝著自己的。但現在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又不得不兌現。獎罰分明,周來福出了錯就要受罰。


  布匹入窖這事本就是周福來聽了林常在的話和大夥一起操辦的,但現在功頭確讓馬管家搶去了,這還不算還揭了他的短。


  周福來不善辯解,還沒想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就被王家染坊給勸退了。


  馬六管家得意的眼神掃過整個染坊當落到林常在身上時,那眼神多了一層意思——警告。他在警告林常在,在這個王家,誰的氣勢都別想蓋過他管家馬六。


  不留意的,把自己太當回事兒的,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被剔除出去,這周福來就是他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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