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失憶心機美人 77
出手便是玉石俱焚天崩地裂
慕容泠,果然非同一般。
三皇子一直在京中蟄伏,並不似別人所說早夭。
倏然多了個活生生的皇子出來,朝中大臣麵麵相覷,可老皇帝眼神慈憐,看著那三皇子的眼神充滿懊悔歉疚,眾人便不得不信。
隻是這三皇子,分外像一個人。
蟄伏京中之際,三皇子早已斷了太子所有消息,使他的勢力無法抵京,京內驟生變故,少了殺手榜鉗製,重臣們霎時倒戈,徹底斷了了他的勢力。
那日東嶺關的重重鐵騎,韜光養晦的鮮卑族人慕容氏,以及養在京中,散布各處的暗衛,霎時間反將太子團團圍住,直直逼上城門。
危樓之上,太子孤身而立,至死掙紮,昔日貴為皇儲,今日竟被逼上絕路。
可太子在這時刻,表現越來越怪異。
他似乎極其難耐,額上青筋暴起呼吸漸漸急促,雙手不停在渾身上下摸索尋找,甚至解開衣服,舉止詭異瘋狂。
衣衫脫落的瞬間,眾人清清楚楚的看到太子白皙的胳膊上滿是斑塊潰爛。
最終恍惚之際,被得了聖上授意的張都尉一箭射下城牆。
後經太醫查驗,才發現太子服用寒食散異毒已久,人不人鬼不鬼。
“哢嚓”一聲,雲昭咬開一粒瓜子。
早在攬月樓那次相見,她就已經察覺太子在吸食某種東西,而且身體消瘦一日更比一日,上次夜間再見時覺得他如同鬼魅,當時以為是心理害怕所致,現在想來,當時太子便已經受了寒石散的毒,病入膏肓了。
如此驚險宮變,時隔已久終於醒來的聖上竟隔日便咽了氣。
三皇子此番奪嫡,也是京中唯一剩下的皇儲,可先前沒有人見過他,現在見他隻覺得分外眼熟,卻不能讓人信服,朝中一輪紛紛,皇位擱置,眾說紛紜。
在一片喧鬧中,三皇子卻未登皇位,以身子不適為由,說要回皇家道觀靜養。
走之前,卻另推賢人出來。
推舉之人竟非皇族血脈,舉朝再次嘩然一片,看起來溫潤寬厚的三皇子卻同他的兵馬護衛一起,不管提出異議的事何人,一律格殺勿論,不然就是灌下異毒生不如死,竟比那墜樓而死的先太子更加陰狠恐怖。
天下之主易了姓。
那登基的小少年她是知道的。
第一次在河邊,她饒他一命,第二次在沅城,他扮貓嚇人,被容泠抓走。
沒想到竟搖身一變,變成了天下的主人?
雲昭有些回不過神來。
“怎麽樣姑娘,精彩嗎?”
雲昭翻了個身,忽然在軟榻上躺下,“還行,不聽了,我有些困了。”
小雜役轉到她正麵去看,女孩果然閉上了眼,鵝蛋臉上褪去了些肉感,顯出了玉質的美,他默默退了半步,給她放下葦簾。
遊廊上的光茫隱去,女孩鞣在陰影了,半夢半醒。
“那我去釣魚,今晚給姑娘做魚吃。”雜役退後半步,試探性的問。
雲昭懶洋洋應了一聲。
得了她的應,雜役小小聲地離去,一溜煙兒跑出了門。
葦簾吹動,日影搖曳,光波在眼皮上流轉,忽明忽暗。
雲昭本想睡覺,卻被這日光晃的睡不著,翻來覆去,索性直接坐起來,蹬上了鞋襪在遊廊裏踱步。
這處宅子很大,製式仿照汝城那做大宅子,裏裏外外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應有盡有,用料也都講究上乘,是費了心的。
往往在這裏遊蕩,她總有種回到汝城的感覺。
漫不經心的在遊廊上走動,無意間卻見廊下露出了一個圓圓的竹編筐,裏麵放著魚竿漁具,還有一罐罐封好的餌料。
東西都沒拿,那還怎麽捕魚?
想到小雜役無功而返的畫麵,雲昭露出點幸災樂禍的笑,往回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事關自己的晚餐,就笑不出來了。
給他送過去?
她猶豫的看著竹筐,最終還是彎下腰抓起了框上的背帶。幹脆就好人做到底,親自走一趟,順便問問今晚的食譜是什麽。
趁著小雜役剛出門不久,雲昭追出去,往河的方向走,沒走了兩步被鄰居的阿婆喊住。
“昭昭姑娘,你要去釣魚呀?”
雲昭提提桶,笑著說,“為我院裏的雜役送筐,他要釣魚來著。”
“你們家的小雜役呀,他往那邊走了呀。”阿婆手一指,隻向了另一邊。
彎彎繞繞的林間小道直通荒丘,那裏沒有人煙,雲昭也並未往哪裏去過。小雜役為何會去哪裏?
不會是發現忘帶桶去沒人的地方哭了?
後山樹木高大茂密,陰影遮天蔽日,在林間走動隻能看到重重樹影,莫說尋人,恐怕尋常人進去都會迷路。
離了阿婆的視線,雲昭足尖一點,徑直躍上了樹冠,一陣風襲來,葉片撲撲簌簌作響,高處看荒丘的全貌徐徐展開在眼前。
茂密的水林盡頭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再往下地勢赫然變低,後麵的景色全部被樹林遮蔽阻擋了視線。
雲昭仔細搜尋者,足尖在枝椏點躍,終於找到了穿著那身慣常灰袍的小雜役。
她眉眼含笑,剛想開口喊他卻噎住,震驚的發現自己與這小少年認識那麽久,卻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叫什麽。
無法,她隻能從樹冠飛躍,可是跟著跟著,發現了一絲不尋常。
這雜役明顯不是進來閑逛,也不是迷路了,而是很有目的性,腳下沉穩的朝某處走去。
心生疑竇,雲昭斂去聲息悄悄尾隨其後,看到雜役七拐八拐,並沒有去所謂的河邊,而是繞到了山後的一片竹林。
這是剛剛在樹冠上被遮住的丘壑處,剛開始以為這裏會像前麵那樣是一片又一片連綿起伏的荒蕪山丘,卻不想進來後發現這裏別有洞天。
這裏不但不是一片荒蕪,反而有一處雅致奢靡的寬大宅院,甚至比自己現在住的那座宅子還要大上許多,連門洞都透出一些低調的氣派。
越過大門可看到裏麵精致模樣,雕欄玉砌閣樓水榭,修建的式樣甚至布局竟都與自己的宅院如出一轍,若不是這個院子更大一些,她險些要以為有人把她的宅子憑空搬運到了這裏。
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小雜役,為何會來這裏?
雲昭滿臉錯愕,一時不察覺,竟踩斷了一個樹枝。
小雜役猛的回頭發,發覺了遠處的她後,竟嗖一聲鑽進了叢林裏隱匿去身形,雲昭立即追過去,卻怎麽樣都找不見。
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無法喊人,她懊悔至極,眼睛卻被一座閣樓吸引。
這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院子,仿佛在宣告什麽,雲昭整顆心忽然狂整,怔忪的推開了低調古樸的大門。
吱呀一聲,院裏靜悄悄的。
幾乎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鋪上了柔軟的絹布,甚至所有尖銳處,桌角、石凳、玉階、甚至遊廊的扶手,所有有棱角的地方全被打磨成了圓潤的弧形,就像家裏有頑皮的孩童要防備著撞傷一樣。
雲昭是在無法按壓住快要跳出心髒的怪異感,抬步踏了進去。
自己的鞋子在泥濘的林間跑了半晌,落在柔軟潔白的絹布上,一步一個腳印。
她有些擔心自己的猜測是多餘的,冒犯了這家主人,卻忍不住一步又一步朝裏麵走去。
叮鈴一聲,雲昭腳下一絆,竟帶起了一串鈴鐺脆響。
低頭看去,這才看到腳旁的石板間有一條不甚明顯的紅線,上麵綁著串小小的鈴鐺,路過時並未察覺便會碰的這些鈴鐺叮叮作響。
一時間,清脆的鈴鐺聲環繞在靜謐的庭院中,她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突然造訪冒犯了這裏的主人。
卻聽到高處傳來門窗推開的聲音。
裏間雅致的閣樓上,穿出一道溫潤玉質的問詢聲。
“送過去了嗎?”
而這淺淺的一聲疑問,生生釘住雲昭的腳。
嗓音清潤如山泉滑過溪石,令人心生寧靜。
雲昭卻險些因為這聲音落下淚來。
她步伐遲緩,想怕驚擾這個易碎的夢。
閣樓的式樣與她院裏的大致無二,木紋上的年輪一圈又一圈,古樸中夾雜許多故事。
“雀枝?”
許是無人作答,他覺得喊錯了人,於是改口。
“山蓮,是你嗎?”
話音剛落,嘩啦聲響起,有什麽被碰落在地,撞在絹布包裹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悶悶的響。
雲昭沒有說話。
她飛身而起,輕盈的落在閣樓最高層的玉欄上。
麵對著她的,是坐在倚榻上,一身白衣的少年。
看那雙昔日墨一般漆黑柔潤的雙眸,像蒙了塵,失焦的視線越過她落在空氣中的某一點,像是發呆時放空的模樣。
他手上握著一柄木簪,擦的幹幹淨淨,是上了釉加固過的海棠木,她頭頂也有一隻。
地上泅濕了一片,茶盞打翻,墜落在地。
自他恢複記憶以來,鮮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山蓮?”
見人不應,他蹙起眉,又喊了一聲。
她站在容泠對麵,容泠卻看不見她嗎?
雲昭走過去,拾起地上的茶盞,又拿出帕子,握住他冰冷的手,將上麵不慎沾上的水擦幹。
剛碰到他,玉箸般的手指便猛的顫了顫,容泠猛地抬起頭,像被嚇到了,但那雙漂亮的眼卻無法對焦,視線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雙瞳難以抑製的抖動。
她凝望他良久,輕聲道,“我竟不知自己還有個如此絕色的鄰居。”
頓時,他渾身僵硬,一動不動的任由她扯著手擦拭,像個斷線的傀儡。
雲昭仔仔細細的擦幹了他每一根指縫,又將他的衣服理好,靠在他身旁,脫力一般輕聲問。
“阿苓,你怎麽看不見我了?”
她的聲音帶著疑惑,聽起來卻還算平靜。
容泠卻收緊了手指,飽滿幹淨的指甲因用力呈現出青白色,心底泛出綿密的痛。
他看不見,所以並不知道。
咫尺間的女孩麵上滿是徹骨的哀傷,淚水無法抑製的往下流,一滴滴落在柔軟的絹布上,變成一灘灘小塊的陰影。
怪不得這個院落如此奇怪,設計巧妙精良雕欄玉砌,卻在所見之處都鋪滿布絹,桌椅石階的邊角也都磨成了圓的。
想來是因為他眼盲無法適應,山蓮擔心他撞傷了自己。
“什麽送過去了嗎?”她問。
容泠抿緊了唇,似響抵抗她,可手背卻悄悄的碰了碰她的頭發。
柔軟的觸感讓他幾乎無法抵抗,思念如跗骨之疽,侵入四肢百骸,可在接近她的一刹那像被治愈了一樣,得以喘息。
沉默良久,他答,“魚。”
雲昭微微笑了出來。
“就知道是你。”
她和容泠之間好像從來沒有特別熱烈過。
感情來的如同絲線纏繞,似水若霧,濃烈的讓她分不清方向,一頭跳了進去。
容泠也是一樣,隻是他總想的那樣多,總用他以為的方式對他好。
若不是病入膏肓,他怎麽會推開她?
“昭……昭?”
他聲音平靜,卻含了不易察覺的顫抖。
似在確認,似不敢相信。
溫柔的讓她心碎。
“嗯。”她拉過他的手,頭枕在他的雙腿上,“是我,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