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見鬼 78
在找林昭的路途,很多景色悄然發生了變化,唐昭昭越看越熟悉,丁柔卻越看越陌生。
很多地方忽然變成了三年前的樣子。
唐昭昭問,“你怎麽確定這是三年前?”
丁柔頓住腳,指著不遠處的雜貨鋪小吃街,“因為我轉學的那天這些連排房就拆除了,蓋了新的商場……我們有次在這後麵的商場見麵的,你記得嗎?”
這樣一說,唐昭昭也想起來那次跟溫翎去明太找記憶,這裏是高樓大廈。
“那這些怎麽回事?是幻象嗎?”
摸上去確是真實的觸感。
有人真的在逆轉世界。
林昭的舊房子離明太高中部並不算遠,是她母親林柔的舊居,此時卻顯得無窮無盡起來,石瓦磚塊紛紛從牆上掉落,原本的建築像是被撐破的模型,從裏麵鑽出更陳舊的斷壁殘垣。
眼前的畫麵光怪陸離,破舊的路燈在寬闊的馬路中間鑽出,緊接著原本空曠的左右行道變成了成排的舊房屋。
世界正以奇異的方式快速退化,直到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熟悉,變成了唐昭昭記憶中的三年前。
進入樓道前,背後有人喊她,聽聲音像是丁柔。
唐昭昭回過頭,原本緊隨她身後的徐判和丁柔消失不見,寂靜的走道隻剩下她一個人。
周遭安靜的隻剩下風聲,那一瞬間她就明白,是什麽力量強行分開了他們。
樓梯上亮起了昏黃的燈,像是有人在等待她。
在這種環境裏,唐昭昭能想到的隻有林昭,是林昭故意讓他們分開,也許林昭隻想見到她自己?
進入房間的瞬間,撲麵而來是一股濃鬱的潮濕陳腐的氣息,像是壞掉的食物堆積在一起,腐爛後染著塵土的失位,而每走一步,腳下濕滑的苔蘚和汙垢都會在鞋底粘連出黏膩的水聲。
越往裏走,環境越暗,整個房間處處是斑駁的痕跡,飽經歲月的牆壁已經微微脫皮,溫度濕冷。
這是曾經堆積滿食物充滿煙火氣的房間在久經風霜後的味道。
房間安靜到隻有唐昭昭自己的腳步聲,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重一拍,孤寂的腳步聲仿佛落在她心上,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她想逃,逃離這個地方。
逼仄的環境讓她渾身產生不適感,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快速逃離,潛意識告訴她,她在這裏曾經遭受過非常不好的過往,可浴室門裏微弱的橘黃色燈光傾瀉而出,像是擠破皮流出的橙汁。
澄澄的暖光仿佛在告訴她,真相就在裏麵。
那裏像潘多拉的魔盒,隻要打開,一切秘密與罪惡都會出。
短短的距離被唐昭昭走出了漫長的感覺。
終於,她的手碰觸到了破舊的木門,隨著吱呀一聲,浴室的大門被打開。
唐昭昭很痛苦,那種痛苦來自於直覺,來自於隔了一層霧靄的朦朧過往。
覺得浴缸有一層泛黃的塑料隔水簾,因為時間過久無人居住,瓷磚的角角落落已經長出了苔蘚,遍布蛛絲遍布天花板,即便沒有人洗澡,這裏的空氣依舊潮濕,鏡子上附著一層厚重黏膩的汙垢,像是蒸騰的水汽遇到冰冷的鏡麵產生的水霜,讓她看不清鏡子中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
在那破舊的拉簾之後,隱約可以看到有人抱著腿浸泡在水裏。
那是一個十分恐怖的畫麵,水麵之上隻浮現出一雙眼睛,其餘的部分全在渾濁的水下。
女人散著長長的頭發,厚重的劉海遮住額頭,漆黑無光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她。
渾濁的水波一圈一圈蕩開,讓人感覺她在顫抖,仿佛唐昭昭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洪水猛獸。
“林昭?”她輕聲問。
這是唐昭昭第一次直麵她的臉。
林昭的臉。
她整個人浸泡在浴缸裏,皮膚灰白發皺,雙目空洞姿態警惕,隻需一眼就知不是活人。
像極了童年看過的恐怖片。
唐昭昭鼓起勇氣,緩慢的朝她走近,“林昭,一直是你在向我求救?”
可這樣的舉動明顯驚動了水中浸泡著的人,她像一隻驚弓之鳥,每靠近一步就猛地瑟縮一下。
“你別怕!”唐昭昭舉起手,“我隻是來問你一些問題!”
明明她才是女鬼,卻要唐昭昭安撫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昭昭感覺她若有似無的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她隨著林昭的目光看向後麵,什麽都沒有。
再回頭,林昭竟然已經從水裏站了出來,渾身瘦得像一副骨架,皮膚泛白發皺,那張臉與她在夢中看到的無二,隻不過一直以來,她都把這張臉當作了徐瑞麗。
“林昭,為什麽你會是這個模樣?”
林昭對她的話毫無反應,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她。
跟當初那個不斷向她求救的女鬼看起來也不一樣了。
“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然而,接下來無論唐昭昭說什麽,林昭都維持著站立的模樣,直勾勾的看著她,什麽反應都沒有。
直到唐昭昭問,“你對溫翎做了什麽,讓他忘了一切?”
林昭猛地一怔,瞳孔縮成針尖。
這樣的反應落進唐昭昭眼裏,她立即追問,“為什麽要他的靈魂?為什麽要把世界變成這樣?”
林昭終於有了反應,她先是抱住自己的肩膀,在唐昭昭的逼問下又捂住耳朵,依稀隻能聽見她微微發狂的低喃,“他們該死,他們都該死……”
“誰?誰該死?”
微小的聲音成了突破口,唐昭昭感受到了林昭的鬆動。
她開始發抖,重新回到了水裏,仿佛那裏能讓她感到安全,回到水裏的林昭再次捂住耳朵,上下唇不停的張開又閉合,像在與什麽抗爭。
似乎隻有提到溫翎,她才會有反應。
“他到底怎麽了?溫翎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年他究竟是怎麽死的?他的死跟你有關嗎?”
“沒有!”
林昭猛然抬起頭,尖銳的反駁她。
“不想讓你想起來的是他!偷走記憶的也都是他!”
唐昭昭一愣,“你什麽意思?”
“是他自己要忘的!靈魂是他自己跟我換的!他從我這裏換的!”
尖銳的聲音仿佛金屬摩擦般刺耳,唐昭昭皺眉捂住耳朵,與此同時癲狂的林昭從水裏撲出來猛地抓住她,表情猙獰,幾乎要貼到她臉上。
“求求你,放過我,他也放過我!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騙他!”
她被嚇到了,冰冷的感覺讓她覺得恐懼,唐昭昭受到驚嚇後猛的後退一步,腳下濕滑的苔蘚讓她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後倒下。
下一秒,麵容猙獰的林昭就撲到了她身上,言語瘋癲的低吼,“還給我,回來,你是我的……”
身後的腳步聲很輕,卻如驚雷般在林昭耳鼓炸開。
腕間的冰冷五指死命收緊,止不住的發抖,唐昭昭渾身的汗毛都因腕間驟然傳來的疼痛倒豎,蜷縮著身子向後掙,卻看見林昭強忍著懼意看向她,眼神中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她灰白的嘴唇上下無聲開合,那口型,隻有唐昭昭能看見,“我把記憶給你,你可以救我嗎?”
“為什麽是救你?”而不是救溫翎?
可這個疑問卻沒能等到回答。
林昭猛然鬆手推開,躥進了浴缸沉浸在渾濁的水中,隻餘漆黑的長發水藻般飄蕩搖曳。
唐昭昭感覺到極輕微的風掠過耳畔,有人在她身旁蹲下,護住她的背。
“你為什麽不問問我?”
那個聲音很輕,也很近。
輕柔到像一聲歎息。
唐昭昭的手腕被骨感漂亮的手輕輕握住,憐惜的擦拭掉上麵留下的水漬,手的主人在做完這一切後並沒有放開她,而是順著手腕滑下,握住了她發涼的手指。
那一刻,她有種被抓包的感覺。
溫翎依舊溫和,表情略微苦惱,“小餛飩可能要涼了。”
“溫翎,我…… ”
“沒關係,我可以幫你加熱。”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黑瞳在碎發後若隱若現,像微微折射著月光的寶石,“先起來吧。”
唐昭昭睜著眼睛,任由溫翎扶著她站起來,仿佛他們隻是在一個尋常的早晨醒來,談論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借著小餛燉的名義支開了溫翎偷偷跑出來的,這一刻在溫翎溫柔的注視下,她產生了一種背叛他的負罪感。
“你想知道什麽?”
溫翎注視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平靜又溫柔,卻讓她更加緊張。
甚至不由自主產生一絲懼意。
“我隻是想知道,琴島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琴島。”他輕聲重複,動作輕柔的捏了捏她的指尖,“你想看看嗎?”
“看?”
溫翎點頭,抬起手指觸上她的太陽穴。
“對,親眼看一看。”
那一瞬間,冰涼的感覺順著指尖接觸的地方竄入腦海,唐昭昭感覺自己意識在拉長變形。
身體變得很輕。
溫翎說讓她看一看,是真的讓她回到了過去,俯視著這一切,從頭到尾把事情以上帝視角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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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夏令營因為溫翎的加入而炸開了鍋,瞬間也把夏令營提升了幾個檔次。
作為學生學習競賽順帶放風旅行的活動竟然還能獲得公開注資,幾個K12教育集團公開讚助明太質優班夏令營。
這無疑給參加這次夏令營采風的青春期少男少女們澆了一把火。
他們的目的地是風景優美,陽光明媚的琴島,不少女生帶了泳衣相機,想要留住這美好的青春,唐昭昭跟隨眾人,卻背了個巨大的畫板,與輕裝上陣的人們格格不入。
她本來也想遊泳的,但在前幾天的康複訓練中因為逞強想要嚐試慢跑而意外扭了腳,所以體育項目隻能作罷。
而且出發的時候也沒跟溫翎一起,他有事提前飛來琴島,據說是預投項目提前考察,這樣可以空出時間陪她,可就因為這短暫的分離,學校裏那些盼分不盼和的八卦隊伍竟然傳出了他們兩個感情不合分手的謠言。
一路上八卦滿天飛,隻有當事人唐昭昭和當事人的好朋友丁柔不知道。
從機場出來就換成了豪華巴士,又是一陣大呼小叫,有人上了車後表情變得精彩,不住朝外麵的人遞眼色。
唐昭昭上車的時候,一車女生蠢蠢欲動,頻頻向後看去。
最後麵,溫翎閉目養神,戴著耳機。
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身邊的人急於挑選靠窗的好位置,有人路過時撞到了她的畫板,徐判就站在唐昭昭身後,一幅英雄救美的架勢護住了差點仰麵倒下去的唐昭昭,露出一口森森大白牙。
“學妹,小心點呀,沒我你可怎麽辦?”
那一笑油到了唐昭昭,卻在某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心裏留下驚鴻一瞥。
當時的唐昭昭並不知道身旁丁柔的心理活動,如果知道一定會覺得匪夷所思。
忽然,她對上了那雙清清冷冷的眼眸。
溫翎摘下了耳機,抬眸看了過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魔力,讓所有人在聽到他說話的瞬間噤聲。
這也導致了所有人聽清他說的話。
他先是語調平靜的說,“徐判,鬆手。”
接著放柔了聲線,“昭昭過來,我給你留了位置。”
頓時,一車人麵麵相覷,徐判發出哀嚎的聲音,
“翎翎,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坐!”
溫翎扶著唐昭昭坐下,下一秒眼神泄露出殺氣,微眯著看向正欲強行擠進來的徐判,“你坐最前麵去。”
“為什麽!”徐判發出抗議。
溫翎卻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從紙袋裏拿出果汁和三明治一樣一樣遞給身旁的唐昭昭。
徐判還想再拉扯一番,忽然聽到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
“學、學長,我這邊還有空位,你要不要坐?”
低頭看去,一個女生正弱弱的看著他。
徐判抿唇,一臉嫌棄,“不坐。”轉而一屁股坐在了溫翎前麵的位置,又開始咧著嘴邊對著他笑邊找話題。
丁柔失落的垂下眼睛,壓住心底的悸動。
徐學長,怎麽笑起來那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