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罵
秦悅上了他的車,副駕駛坐著個容貌豔麗卻氣質清冷的長發美人,便是當天來學校逐個問詢線索的那位女警官。那人透過後視鏡朝自己望了一眼,眼神中無悲無喜,反倒有些嚴肅的冷硬。後排除了她自己還有一位帶著圓框眼鏡,留著個幼齡妹妹頭的男人。
看到她一直盯著自己的頭發看,妹妹頭羞惱地撓了撓頭,連聲說:“別看了別看了,誰還沒個理發翻車的時候,等過兩天我頭發長長了就好了。”
謝珹邊發動著車,邊嘲笑:“不得不說你這個新發型剪得很有水平。”
叮叮索性把謝珹丟在座椅上的帽子拿來帶在自己頭上:“少嘴兩句吧隊長,我都被笑了一天了……”他嘟囔著,“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詛咒你發際線後移三厘米!”
謝珹半點不在乎他這些小兒科的氣話,反倒自信地開口:“到時候你就會發現像我這種風華舉世無雙的絕世美男子,哪怕發際線退到脊梁骨,披著袈裟去少林寺上班,那也是人群中最閃耀的一顆……”
“一顆鹵蛋。”鍾愈接話,然後露出個對他長篇自誇言辭非常一言難盡的神色。
他們三言兩語笑鬧著,秦悅的慌張與驚恐也漸漸舒緩下來。鍾愈看她平和了許多,這才問道:“你剛才跑什麽?”
秦悅被點到,立馬坐直了身子:“啊,我……我看我爸媽還沒來接我,我想找找他們在哪……”
鍾愈道:“不用找了,今天我們送你回家。”
叮叮笑著調侃:“怎麽樣小妹妹,刑偵隊隊長親自開車送你回家,這牛逼可以在班上好好吹一通了。”
秦悅看向駕駛座的謝珹,怯怯道:“你是刑偵隊隊長?”
謝珹點點頭。
“你……是不是很厲害?”
謝珹似乎是笑了一聲,然後果然就開屏似的忍不住開口:“我有多厲害,現有的形容詞還不足以描述出千分之一。要知道,我可是……”他瞥到身旁的鍾愈揉了揉太陽穴,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及時住了嘴,言簡意賅道:“對,我很厲害。”
他撕下中控台上貼著的便利貼:“這是我的號碼,如果你有什麽想說的,本隊長可以提供二十四小時陪聊服務。”
秦悅緊繃著的身體才慢慢舒展,她接過便利貼,慢慢攥緊,書包被她抱在身前,她沒再說話。
車輛開過兩個路口,在秦悅家小區大門前停下。她看了看手表,十點三十分鍾,心頭仍有些害怕。
謝珹沒什麽表情,支著胳膊靠在車窗上,另一隻手玩弄著他那個金屬打火機;叮叮的帽子壓得低低的,拿著手機戳戳點點不知道在看什麽。秦悅左看右看,還是覺得整輛車上隻有副駕駛那位看起來沉默寡言的女警官勉強算得上是正常人。
她傾身向鍾愈方向靠過去,鍾愈頭稍微轉轉便能聽到她說話。小女孩微微顫抖,聲音裏帶著難以壓抑的恐懼:“姐姐,可以送我到家門口嗎?”
她的音量不大,但是車內人都能聽得見。鍾愈轉頭去看謝珹,對方正“啪”地將打火機蓋子合上,接收到她的眼神之後立馬避開,一副屁股被封印在了座椅上的懶鬼樣子:“看我幹嗎?能讓我親自送到家門口的隻有我未來老婆。”
他不知道從哪掏出顆水果糖,看也不看地往後一丟,正好砸在叮叮的頭頂。
“跑腿費。你去送秦悅同學回家。”
叮叮拿起那塊看起來年代久遠包裝簡陋的硬糖塊,懷疑道:“在保質期內嗎?”
謝珹微笑:“快滾。”
他們下了車,走出了不少距離,路燈籠罩著兩條長長的影子。謝珹打開車窗吹了個口哨,在秦悅回頭時笑著問:“輪到你了嗎?”
朦朧昏暗的月光下,秦悅的臉又白了三分。
等人徹底走遠了,他才收回剛才那副笑盈盈的表情,撐著下巴道:“你這方法靠譜嗎?”
鍾愈非常誠實:“我也不知道。”
“嘖。”聽到這麽個含糊其辭的回答,他倒沒有生氣:“看她的反應,肯定知道一些事情,也許真就和你猜測的一樣。”
“不過下次要留就留你的號碼,你當誰都能隨隨便便有我的聯係方式?”
鍾愈從善如流,從他剛才拿糖的地方也掏出個看起來不是很能入口的硬糖來,朝他懷裏一扔:“陪聊費。”
黑色的車停在空曠的場地,兩盞大燈就像野獸的眼睛。黑暗覆蓋著一切,而在光亮麵前又被照得清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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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謝珹狐假虎威借了陳局長的勢,撫雲市公安局大概也沒想到他真敢“假傳聖旨”,果真把霍璿琳放了回來。
鍾愈第一次見到刑偵隊裏除自己之外的女警,生出些難得的好奇。這位謝隊長心心念念好幾回的“金牌調解員”留著一頭酷颯的短發,與之不相符的卻是一雙明亮的杏眼,她笑起來有兩個清楚的小梨渦,看上去就像個高中生。
她一看到鍾愈,便咋咋呼呼上前,十分自來熟地挽住鍾愈的胳膊,一點兒不拘束:“早就聽說來了新同事,我可期待好久了!”
鍾愈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害羞,顯然並不適應和人有這麽親密的接觸,但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推拒,隻好略微僵硬地與她互換了姓名。
霍璿琳:“那我以後就叫你阿愈,你叫我阿琳就行了!”
鍾愈垂眸笑了笑,算是應答。
霍璿琳立刻拿出手機:“加個微信吧阿愈,順便存一下我的號碼,以後節假日咱們可以一起約著出去玩兒。”
鍾愈照做,手機剛解鎖,正對麵坐著的謝珹就咳嗽了兩聲。她起初沒在意,對方又不死心地繼續放大聲音咳起來,一副心肝脾肺腎都要從喉嚨裏嗆出來的架勢,實在讓人忽略不了了。
梁遲煜正從茶水間出來,見狀好心地把茶杯遞給他:“病了?”
謝珹:“你才有病。”他皺著眉看向鍾愈,“把我的備注名換了。”
鍾愈頓時了然,原來是還記著仇呢。“你直接說不就行了,裝咳嗽也不嫌傷嗓子。”
霍璿琳看熱鬧似的湊過頭來,“你給老大的備注是什麽?”
鍾愈點開通訊錄,上麵總共也沒幾個人,一下就能拉到底,X開頭那欄就一個人。
“謝老狗。”
眾人都沒什麽異常反應,好像這才是謝珹的真名似的,甚至紛紛露出個“就這”的不屑表情。
鍾愈抬頭問他:“你想改成什麽?”
謝珹認真思索起來,隨即道:“叫大名太嚴肅,叫隊長太拘謹,不如你就改成‘風華絕代萬人迷’吧,既親切又有禮貌。”
鍾愈十分配合地點點頭,“好的石榴姐,如你所願。”
“等等!”謝石榴姐的腦筋終於轉回了彎兒,意識到了不是每個讚美詞都可以被毫無疑義地輕易使用,“算了算了,就寫‘謝大帥哥’吧。”
鍾愈“嗬嗬”了一聲,然後還是在輸入框裏打上了他的大名,保存時手指頓了頓,想了想又在“謝珹”二字前麵加上了個形容詞,做完這一切她滿意地看著那串號碼一躍至通訊錄頂頭,分外張揚地占據了一長串的空間:【臭不要臉的謝珹】。
“好啦。”她揚了揚手機。
謝珹有些懷疑,似乎不認為她真有那麽聽話:“拿來我檢查一下。”
鍾愈學著他慣有的冷笑樣子,語氣輕蔑地來了句:“能隨便翻看我手機的隻有我未來老公。”
謝珹伸出來的手停在半空,然後他表情怪異地“哦”了一聲,緊接著雙手環住自己往座位上一縮,做了個十分矯情的自我防衛動作,故作嬌羞地尖著嗓子道:“討厭,別想占人家便宜~”
鍾愈:噦了。
與此同時,霍璿琳剛剛了解完案情內容和進展,得知他們已經鎖定了凶手,就差那臨門一腳了,不由得抱怨起來:“老大你也真是的,隊裏又不差人,你還火急火燎把我叫回來。原本我偶像過兩天就要到撫雲市巡演了,說不定到時候我還能看他一眼呢。”
梁遲煜問道:“你哪個偶像?”
霍璿琳是個追星少女,不過是三分鍾熱度那一個類型,一周能換兩三個偶像,牆頭無數,但凡眼睛鼻子嘴長得和諧的,個個都是她的好老公。聽到梁遲煜發問便解釋道:“是宋歸雲哥哥呀,最近在播的那個劇《逢月》的男主!他超級超級超級帥!”
“有句詩怎麽說來著,‘一片歸雲擬亂雲’,就是我們哥哥名字的由來,你們說是不是很有詩意?”
謝珹對於花癡少女的情懷表示不理解:“很有詩意嗎?我的也不差啊。”
鍾愈好奇地發問:“你名字的那個字確實很不常見,是有什麽特殊意義在嗎?”
謝珹熱情解答:“珹,讀音就是成,用我們那邊的話解釋就是很行的意思。加個偏旁呢,字意就變成了美玉,意思就是我這個人啊,不僅高貴英俊,”他挑了挑眉,笑容有些戲謔,拖長了尾調,“還——很——行——”
神經病。鍾愈漠然轉過頭,意識到自己跟他討論問題就是在降智,明明猜到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居然還認真地想聽他能解釋出個什麽花兒。
其他的人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紛紛當作沒聽見謝珹說話。
霍璿琳賣了波安利,就差搖著眾人逼著大家立刻原地轉粉了,然後又十分惋惜地感歎:“他算是一夜爆紅吧,人紅是非多,網上好多人都在罵他,他一沒殺人二沒放火,隨地吐痰這種事都沒做過,但是那些黑粉總能找各種理由來辱罵他詛咒他。聽說他心裏已經有很大的壓力了,精神狀態都受了影響。哎……你們說這世上的人為什麽就不能善良一點,怎麽就見不得別人好呢?”
正說著,手機響了一下,霍璿琳查看消息,又怒道:“這些無良網蛆鍵盤俠,又在造謠我哥哥,靠,不是會打字嗎?老娘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麽叫萬鍵齊發!”
鍾愈盯著她對著手機屏幕劈裏啪啦打字的手,眉頭越皺越深,一句話從腦海裏飛速閃過。
“這個世界最不公平的一點,就在於它總是讓惡毒的人享盡歡樂,讓無辜的人飽受痛苦。”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她迅速起身,衝叮叮道:“查一下兩個死者以及名單上所有人的社交賬號,包括但不限於微博微信□□空間以及學校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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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效率很快,眾人圍坐在會議室看向大屏幕,在金河一中的校園論壇上,ID名為Demystifier的用戶從半年之前就開始低頻率的發布一些與溫妍相關的話題,標題多為“校草級男神賀大帥哥的女友到底是何方神聖”、“八一八高三二班班草的新對象”、“綠茶是怎麽煉成的——溫某的上位史”之類八卦帖子,標題後麵還都亮著個“hot”,實時都有新回複。
早期的這些帖子由於標題裏帶著“當紅人員”的名字,成功吸引了很多學生們的關注,畢竟賀隱帆在金河一中也算是個風雲人物,認得他的人太多了。一個外表出眾成績優異的帥哥,本身就是火熱的話題點。
托他的福,溫妍真真假假的個人消息不斷被各個ID發布出來,起先發布者的言辭之間還有所收斂,而越是最近的帖子措辭就越難聽,蕩/婦、婊/子之類的詞掛了滿屏,下邊的回複更是遣詞造句的災難區,在座的幾個男人看了都連連皺眉。
命案發生之後,論壇主頁就這件事也討論了許多條,但是死亡畢竟是遙不可及的事,遠沒有這種近在身邊的八卦消息更吸引人,熱度持續了沒多久就又被那些“校草女朋友”的相關討論蓋了下去。
謝珹沉聲道:“Demystifier是誰?”
叮叮連打了幾串代碼,而後回複:“裴青青。”
霍璿琳並沒有去過金河一中,也沒見過溫妍,便問坐在她旁邊的鍾愈:“這個溫妍……是什麽樣的女孩兒?這裏的形容似乎很不好?”
鍾愈凝眉:“我和她也隻接觸過很短的時間,不過我並不認為她像帖子裏說的這樣的……不堪。溫妍是個比較內向的人,而且她有社交恐懼症,也被證實了身邊有交集的人不多,這點是無法做假的。”
謝珹附和:“我們那天和她對話,看得出來她還挺有禮貌。不過因為她口供方麵有些明顯的漏洞,本人又和死者有很多衝突點,我們才懷疑她和殺人凶手有關,隻是不知道她的動機是什麽。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因為她受不了網絡暴力所以對這幾個人產生了仇恨心理。”
叮叮補充道:“那天我們去接秦悅放學,她看到溫妍時非常地害怕,後來小鍾問她跑什麽,她也沒直說,倒像是又恐懼又心虛。所以她那時候不敢說,是因為她才是最先做錯的那個人?”
謝珹:“這些ID大多是匿名回複,你能查出分別是誰嗎?尤其是跟在發布者後頭罵的那些。”
叮叮:“當然可以,給我幾分鍾。”
他十指在鍵盤上走得飛快,幾串長代碼之後,他終於抬起頭。
“裴青青、秦悅、鄭淑彤、魏琪、李蘇蘇……”
正好都是他們之前認定有疑點的那群女孩兒。
叮叮念完這些名字,而後頓了頓,“還有一個。”
“朱晨凱。”
話音剛斷,謝珹的電話響起,陌生號碼在屏幕上閃爍,眾人紛紛看了過來。謝珹接通後打開免提,聽到對麵噪耳的風聲下混著個女孩的哭腔:“我,我是秦悅,快救我!救我!”
謝珹正要回答,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陣巨響之後變成了忙音。謝珹疾聲道:“叮叮帶人立馬定位秦悅現在的地址,其餘的人跟我去金河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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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珹:“我的名字是怎麽來的?”
作者:“翻字典隨機取的(*^▽^*)”
匿名ID能不能查出來我其實不知道,但是小叮叮就是最牛的,他說可以就可以~
然後下個單元的主角已經有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