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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公主傾國

  精致的華服,貴重的珠寶……十四歲的薑清歌將這些象征身份的物件兒一一除下,柔軟的嗓音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一字一句,落地有聲。


  “父皇,還記得少時您帶著兒臣在禦園裏看花兒,每每見了那些開得格外豔麗的,您總是要忍不住歎息一番。那時兒臣不懂,為何您要去惋惜那些最耀眼奪目的花朵,他們明明就是在綻放最好的風華,是百花中最美的存在。”


  “兒臣一直記得當時父皇說的那些話。世上萬物盛極必衰,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逃脫這個自然賦予的準則。那花開的最盛時,就是她要落土碾為泥的時候。”


  剝落了華服的清歌一身白衫,清素優雅,將一室昏暗照出了幾道光華。


  她膝行上前,絲綢的緞子刮過平滑而又冰涼的玉石地磚,勾毛了緞麵。


  “薑氏澧朝沉浮了幾百年,也曾到達過鼎盛,隻是,世事都有規律,太過荼靡,終將迎來衰敗。父皇,這不是你一早就知道的嗎?”


  薑鏈頹唐的倚著石階緩緩坐下,刻玉鑲金的石階硌的人生疼。


  他抬眼望了望赤燭長燃的金鑾殿,紅柱金龍,張牙舞爪的盤旋在屋頂之上,瞪著南珠做的雙眼,白茫茫的瞧著自己,空洞的近乎恐懼。


  蒼老這種東西,原來真的是不期而至,大廈忽傾,奈何力不從心。


  “孤知道,這澧朝早晚會有那麽一天,隻是沒想過,最後,他是亡在了孤的手上。這些年,孤夙興夜寐,不可謂不用心,再無功勞總有苦勞。但或許在這黎民眼裏,孤不過是一個軟弱可欺的老好人。縱著一幫臣子貪汙受賄,結黨營私。將這大好江山生生蛀出了一個又一個深可見骨的血洞來。”


  “長明河決堤,那樣的大事,孤作為皇帝,天下之主,竟是最後一個知曉的。他們這群人,哦不,他們不是人,堤壩毀了,他們怕人責罰,竟能想出拿活生生的人去填堵這樣的法子。哪裏還配稱作是人。孤的手下,養著的都是一群怪物。殺人不見血,吃人不放鹽……”


  薑鏈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畫麵,一把拽了女兒的手,近乎喃喃道:“清歌,你說,孤的手下養了這麽一幫怪物,那孤呢?或者,孤就是這群怪物的頭頭。所以,所以那叛軍才要打著替天行道的名頭來除掉孤,是嗎?”


  他的語氣慌亂而恐懼,花白的頭發從赤金冠子裏跑了出來,看著狼狽而無助。


  “父皇……”清歌軟糯的語調帶著安撫的能力,將因為挫敗而思緒混亂的薑鏈安撫了下來。


  她輕輕的伏在被抽了生氣的皇帝膝蓋上,細語柔聲換了稱呼道:“爹爹,這一切,不都是您的錯。你溫柔良善,胸懷天下。”


  隻是這樣的性子,並不適合在這泥濘成沼澤的澧朝當皇帝。


  清歌起身,提薑鏈解了發髻,細細梳理,心內也是唏噓。


  她年歲尚小,可也瞧清楚了如今的局勢。


  謝承的隊伍還在遠處,但眼下這百姓的心是向著他的,若是一直這般下去,他要打到皇城,奪下這江山也不過數月罷了。


  而這澧朝,也實在沒有人拿得出手能與其對抗了。


  皇子怯懦,兵將生疏,那些個文臣除了罵罵咧咧的指責薑鏈無為外再沒有別的想頭。


  最後一絲亂發被整整齊齊的抿進發髻裏,清歌取了盤龍赤冠小心的固定好後,緩緩道:

  “這一仗,兒臣替父親打。”


  元和八年,澧朝太子薑溥儀率兵出征,容音公主薑清歌女扮男裝混入其中,作為副將協助太子平定叛亂。


  同年,皇帝親選百家少年充作親兵衛,隻聽其一人調遣。


  薑鏈一改往日作風,下令嚴懲天明河事件涉案官員,為首者一律斬首,涉事者發配邊塞充作苦力。


  同時,派遣皇子到各處巡查,監督官員辦案,由文臣隨行記載,另開設匿名官坊,可供百姓不記名申訴,杜絕皇子以官家身份欺壓民眾。


  ……


  言書聽得入神,幾乎都忘了這段過往牽扯的是自己的身世:“爹,聽您這樣說,這前朝皇帝也是個能人,這樣的舉措,若是早些頒布,或者就沒有靖朝什麽事兒了。”


  這孩子,言語之間膽大包天,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


  言琮無奈,搖搖頭道:“我方才說過了,你外公性子隨和,輕易不愛打打殺殺,所以才縱出那麽多無法無天的貪官來。這些措施,聽人說起來,似乎都是你阿娘離開前的諫言。”


  “我阿娘?”言書不信:“你說的是澧朝公主?那個時候她才多少?十三還是十四?”


  這不恭不敬的語氣,一時半會兒怕是改不掉了。


  言琮搖頭,接口道:“十四,你阿娘那時候才十四。”


  “澧朝的潰爛在根本,一時半會兒並沒有好的法子。可好在,民眾要看的也不是根本。官逼民反,這件事的症結在於官。老百姓是最樸實的,若是日子過得下去,還能瞧得見希望,誰也不願意背上亂國逆賊的名頭來造反。畢竟,除了天明河邊那些被血洗的人外,其他的人沒有非反不可的理由。”


  “薑氏執掌澧朝那麽久,在民眾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天家,這一點被你娘好好的利用了一把。百姓恨貪官,那便殺貪官,百姓愁民聲不達天聽,那就廣設官坊,采納良言。貴族民眾相互牽製,雖是削弱了古老貴族的權益,可一時之間朝局也算穩固。”


  “你阿娘說,要想抵製外頭的禍亂,必須想穩固內裏的矛盾。否則,內憂外患,才是真正的死地。”


  這番話,很有見解,言書聽得認真,對這所謂的阿娘有了更多好奇:“然後呢?她跟著太子去打仗,留著老皇帝扯了一幫少年兵來處理內亂,穩定民心。聽著還不錯,但大抵這安穩也隻是暫時的,否則這澧朝怎麽還是沒了?還有,你說那什麽公主城頭驚鴻舞是什麽?難不成薑清歌沒去打戰反而跑去跳舞了?爹,您方才說了吧,公主容貌傾國,或者,她擅長的謀略叫做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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