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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情殤(二)

  要說這世上,有什麽能叫傅琴動容,大約就是像秦斂這般的鐵漢突如其來的柔情吧。


  許是心緒起伏太大,傅琴走進馬車時連步子都是虛的。


  “隻要你回頭,總能發現我站在那兒……可惜,我等了這些年,看著你越走越遠,越走越偏,我知道,你再也回不了頭了。”


  是啊,再也回不了頭了。


  “老趙。”馬車駛出了沒多久,就被傅琴喊停了:“在前頭路口停下,我想在這附近走一走,你先回閣裏跟秦管事複命吧。”


  駕車的老趙雖是聽話的勒停了馬車,但卻沒有立時讓開,遲疑道:“傅堂主,按秦管事的命令,老奴得將您送到城外安全的地方。天色夜了,您便是要四處走走,散散心,也讓老奴陪著吧。”


  若是換了從前,傅琴興許會覺得這份莫名的擔心是秦斂怕自己再起歹心要對閣主作惡,老趙留著不走也是為了監視。


  可現在,被那一腔濃情蜜意灌著,除卻刺骨的酸楚外,倒更多了一些難言的悔意。


  若是在能回頭是岸的時候,及時回頭,那該有多好。


  “這是皇城,天色也算不得太夜,定然有什麽安全問題。我想著,今日這樣一別,此生大約是無緣再來皇城了。一時感念,才想四處走走。如今,我也算不得是七寶閣的人了,進出原也不用再被命令束縛著。”


  老趙連連擺手,道:“老奴不是這意思。隻是怕……”


  傅琴點頭笑道:“我知你不是這意思。老秦讓你送我也是好意。到了今日,我若還是不能分辯,這一輩子也算白活了。你回去告訴他,我不過是想多留一晚罷了,明兒一早就出城。閣主對我也算仁至義盡,我沒那麽不知好歹,再給他們添亂。”


  話說到這份上,老趙也不敢再勸,左右閣主已經把生契還給了傅琴,便是七寶閣也沒權利決定她的去留。


  “既如此,老奴就回閣裏複命了。”老趙讓了位,將傅琴扶下馬車:“傅堂主一路保重。”


  “傅堂主?”傅琴玩味的重複了一遍,目送著七寶閣的馬車離去。


  長夜漫漫,繁華的街道旁彩燈林立,少時的情誼仿若走馬燈一般從她麵前一一閃現。


  彼時年少,笑靨如花,是誰笨拙的削了一把木琴,是誰魯莽的取馬尾作弦,是誰一臉青澀的對著自己彈了一首《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原來,自己也曾是旁人眼中無可替代,委屈不得的佳人,隻是年少輕狂,遠不懂“屬於自己的才是值得珍惜的”。


  傅琴不知,若是回到當初那一日,回到送別的泗水河邊去再聽那一曲,自己是否會改變最初的心意,安安定定走完這一生。


  隻是,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大約就是明知回不去,還在追問自己那些不可能再發生的如果。


  言書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一早睜眼的時候也罕見的沒有皺眉,乖巧的坐在那兒,任由宛芳幫著打理。


  “昨兒晚上幾時回的?”眼看著鏡子裏發髻已成,言書饒有興致的翻撿了一支犀木簪子給她遞了過去順口問道。


  “子時。”宛芳接了發簪將發髻固定住後,言簡意賅道:“秦管事也來了,現下正與楚伯一道侯在外頭。”


  “嗯。”言書對著鏡子大致端詳了下自己的模樣,很是滿意:“讓他們進來吧。左右今兒我也不出門,你去取那件銀灰色的家常服過來就成。”


  待得收拾停當,宛芳領著兩位管事入了座後便去門外守著了,對於不該好奇的事兒,她從不會起探究的心思。


  言書端著一盅燕窩,在楚晉的注視下一口一口老實的喝著,一邊喝一邊聽著秦斂的帶來的消息。


  秦斂立在下頭,從來筆挺的身形一夜之間忽然顯了幾分佝僂,說話的嗓音也格外暗沉沙啞:“今兒一早,天還未大亮時就有夥計來報,說是在護城河內發現了一具頗有年歲的婦人屍體。老奴趕過去一看,確認了,是傅堂主無疑。”


  聽著語調,竟像是哭了一夜一般。


  “嗯。”言書皺著眉喝淨了最後一勺,將碗擱置到一旁,漫不經心道:“若是她肯聽話些,認命些,老老實實的連夜離了這皇城,大約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是。”秦斂沉聲道:“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這樣執迷不悟,閣主便是有心放她一條生路,也是救不得的。”


  怨不得嗎?言書看著秦斂的眼,一字一句緩緩道:“秦斂,你知道的,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要真正放她一條生路。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在她麵前說那些話,更不會叫你拿幼時的情誼去激她。要不是我逼著她一遍遍的回憶當初,她的悔意和恨意也不會來的如此凶猛。更不會就這樣走上一條不歸的死路。對此,可怨我?”


  第一次,這是這位少年閣主第一次連名帶姓的稱呼自己,仿佛曾經的軟糯都是他刻意示弱的偽裝,如今麵具已然揭開,露出的是磨礪過後鋒利無比的尖牙。


  鋒芒畢露的言書,像極了當初叫人心悅誠服的言裴,也叫秦斂不得不感慨,這兩年,他的這位小主子實在成長的很好,好到讓人驚歎,讓人與有榮焉。


  年過五旬的管事,鬢角已然有了斑駁的白發,他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朝著言書磕了一頭:“叛閣者,死有餘辜。傅堂主的路是原她自己選的,與人無尤。”


  言之肺腑,擲地有聲,他是七寶閣內執掌章程的人,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


  況且,自古以來殺人償命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死有餘辜”四個字落在傅琴身上,不算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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