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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糾纏(二)

  平寧也不是傻子,看著他這笑意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好在她也不生氣:“言公子,你別誤會,我是真心想幫忙。也許,你覺得我不會照顧人,可這些都是可以學的。如今冀州缺人,你這邊總比醫館更安全些,對吧?”


  話說的委婉,意思也柔軟,隻是落在言書耳裏卻是完完全全兩個意思了。


  你若不帶著我,我就去醫館那兒,萬一有些什麽,那可就都歸咎於你了。


  這可是明晃晃的威脅。


  言書神色不動,隻示意元夕將浸染了藥水的帕子給平寧,道:“若您執意,那便如此吧,隻這青衣巷是這次時疫的初發地點,還請姑娘務必當心些,別叫我太過為難。”


  這話聽著可就不太客氣了,也不像言書會說的樣子,偏平寧不在意,接了帕子將姣好的容顏遮了幾分,歪了歪腦袋眼裏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有那麽一瞬間,言書臉上的笑有些保持不住。


  自小到大,也不是沒有女子對自己熱情癡纏過,可那些多是平民人家的女娃娃,雖是大膽豁達,卻也不會叫人為難。


  可眼下這位……輕不得重不得,實在叫人無從拿捏,也不知雍親王怎麽想的,寵女兒到這般不顧是非上頭,倒讓言書有些恍惚從前那些關於謝凜的傳言是真是假了。


  可眼下,也實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按著慣例,這些糧食和藥草原本該放置在守衛那兒,由負責內裏的仆從出來取了依次分配,可這兒實在有些特殊,少不得要言書親自過來跑這一趟。


  遠遠的,一個婦人正由內宅急匆匆的往外走來,直到門口才算止了腳步,向著言書福了福身道:“妾身鄭尤氏,拜見大人。”


  白色孝服,未著脂粉,蠟黃的一張臉,紅腫的雙眼。


  “就是她了。”元夕道:“托宛芳帶口信的那一位,屠夫鄭氏的妻子。”


  所謂屠夫鄭氏,正是前兩日不信病逝且簽了契約的那一位。


  托他的福,這幾日康大夫調製的新配方似乎有了些微起色,為了這,言書曾特意下令讓宛芳親自將該有的酬勞或者說撫恤金足足添了一倍送到了他本家,不料,這一位卻不要銀子,隻想要跟言書見上一麵。


  “鄭夫人。”雖不解其意,可他還是來了,言談間是發自內心的恭敬。


  “不敢不敢……”她是一個地道的平家婦女,受不了這些大人的恭敬:“冒昧請大人到這兒來,還望您不要介懷才好,畢竟……”她抬眼看了看周遭,人氣蕭條,實在算不得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言書看出她的窘迫,少不得又露了幾分笑來緩解:“鄭夫人,聽之前來給你送東西的姑娘說,您有事要找我是嗎?是因為您丈夫的事兒嗎?或者,您還有什麽別的要求?”


  “不是不是……”婦人局促的搓了搓手,似是有些難為,可見是鼓了不少勇氣。


  言書好脾氣的看著她,也不催促。


  “夫人。”原本跟在後頭的平寧突然開了口,道:“您有什麽話直說就是了,咱們家公子是個心善的,但凡能做主的自不會叫您失望。”


  她是個姑娘家,長得又溫柔乖巧,最是能得婦人的歡心,說起話來輕輕柔柔的也遠比言書他們這些個外男更叫人安心些。


  果然,她一出麵,鄭夫人緊繃的情緒就緩解了好些,扣著衣角的手指也鬆泛了。


  “我知道我們家老鄭簽了那個什麽契約,前幾日那位姑娘也把銀子送過來了,隻是,我一個婦道人家,拿那麽些銀子也實在沒有用處……不如……”


  平寧點點頭,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鄭夫人的心似乎更鬆泛了些,語調也快了起來:“幾位大人也瞧見了,這一處地界兒死的死,病的病,留下一群孤寡,孩子尤其多。雖然,大人們心好,每隔幾日就會有人帶著吃食來看咱們,可架不住孩子小啊。”


  她抹了一把眼,有些難受道:“這幾日,進進出出的,咱們也算見了生死了。因此,裏頭來消息說,咱家老鄭沒熬過去,死了,我雖難過,卻也不覺得如何意外。隻是,死人難救,活著的總不能眼睜睜的再瞧著他們死了吧。如今,各家歸各家,連串門走動都不敢,那些個失了父母的孩童,總是缺人照顧,冷了餓了,總沒個定數……我是想著,都是苦命人,不若想個法子,至少,讓那些個娃娃有個人照顧,也不至於餓死,對吧?”


  說來在理,細聽之下,這片蕭瑟裏確實摻雜了不少孩童的哭聲。


  平寧是個女孩子,又是在寵愛嗬護裏長大的,最是聽不得這種,連眼圈都紅了,如今得了這提議,少不得期期艾艾的去看言書,指望他能點這個頭。


  隻可惜,言書不是這樣感性恣意的人。


  鄭夫人能有這樣的想法,又是在丈夫新喪的情況下,也算不容易,況且出發點也是好的,於情於理,言書都不該駁了她,隻是……


  “鄭夫人,汪大人和莫大人兩位當初做出這般安排,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在裏頭,不叫你們聚在一處也是為了你們好。這種病,旁的還好說些,隻這傳染速度委實太快了些,今兒我若是應了你這話,將那些個孩童和大人們聚在一處,麵上看著是幫著他們,救了他們,可實際會如何還真不知道。”


  這也是實話,隔離本就是為了斷絕,這病潛伏期這樣長,今兒容了這一處,萬一中間有一人得病,其他那些,便一個都逃不了。


  鄭夫人原也知道這要求難為,若不是她日日在屋子裏聽著小孩驚懼啼哭,於心不忍,也不會開這個口。


  丈夫新喪,他們夫妻兩又沒什麽孩子留下,如今滿門隻剩了她孤零零的一個,比起銀子,她更想與那些人聚在一處抱團取暖。


  否則,漫漫長夜,光是恐懼就能將人活活折磨而死。


  隻是,這些話,這位公子怕是聽不進去也不願理會的了。


  “元夕,把銀子給鄭夫人送過去。”言書道:“這是你丈夫對這份家能盡的最後一點心意,也是你未來生活的保障。夫人,以後的路還很長,靠著這些,也許還能保一個安然無憂。待疫情過去後,置些家業,或者……”


  他原想說另找個人嫁了,可又覺不妥,隻得歉然的笑了笑道:“若是到時候,你還願意幫襯這些孩子,銀子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凡事留後路吧,畢竟這世上,除了自己,誰都不能靠譜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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