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變故(二)
言書自覺沒有義務也沒有立場去多嘴什麽,因此得了這消息雖有些難處,卻也沒想過要去趟這攤渾水。
可偏生,謝韻不想放他,即使不見旁人,卻想著言書,巴巴兒的打發了小水來家裏接他。
言家的鋪子從來走的暗路,與朝廷的關係也沒有明目張膽的公開過,除卻皇商的隱晦名頭,也隻上回冀州的事兒能勉力扯上些關係。
輕易也沒人把這商戶往官家這邊靠,因此當言書跟著小水一路從中庭走過時,不說後妃了,便是大臣也驚了十之八九。
事從權宜,言書不願去猜測旁人此刻的心思,幹脆目不斜視,一個錯眼也不給,直直的入了謝韻的殿門。
才剛進的午膳,一點沒動的堆疊在那兒,既不撤走,也無人享用,空留了一室飯香,將原有的龍涎香味道遮了個一幹二淨,倒叫這這皇室填了不少人間的生氣。
謝韻將自己關在了隔間的屋子裏頭,垂了珠簾,朦朦朧朧的看不清臉。
小水將言書送到這兒,再不肯上前,隻帶著宮婢將外頭冷掉的膳食收拾幹淨,開了窗戶散了些氣味出去,又往香爐裏填了一把香後,才掩了殿門出去,也不走遠,隻立在外頭聽命。
宮中無人,言書也不忌諱,自打起了珠簾進了屋子,四下看了看後尋了一處下首的位置坐了。
爐子上原擱著銀挑子,水溫在那兒咕嘟咕嘟的冒著泡,眼下也沒服侍的人,言書沒了法子,隻得自取了兩個竹節碧玉盞,拿水泡了,因不知茶葉放在何處,隻得倒了白水,順手遞了一杯給謝韻,又將自己那杯一飲而盡後方才開口道:
“說說吧,怎麽了。”
自得了軍報到現在,謝韻已然在屋子裏頭蒙了許久,憋著一口氣不吃不喝的,現下看言書喝水,不覺口渴,少不得學著他那樣,將杯子裏的水喝盡了,又遞還給他,隨口道:“還要。”
言書失笑:“外頭那樣多的奴才仆從你不用,偏等著我來給你端茶遞水,青文,你這又是鬧什麽?”
因著他不吃不喝,惹得外頭那些人哭天抹淚的,竟是比吃了敗仗還要緊張,卻不想,裏頭是這模樣。
謝韻聽了這抱怨的玩話,卻也不惱,隻盯著言書看了半晌,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開口。
還在言書也不急著聽他說話,隻道:“旁的都瞞著說,隻一點怕是不能由著你任性的。才剛我過來,看你外頭的膳食半點沒動,如今小水在外頭,讓禦膳房的人重新弄些吃食來,我不管你有什麽打算,先吃飯,再談。”
作為皇帝,要說無奈,也是真的,隻說這吃飯吧,繞是他心裏有事食不下咽,可他的身體原就不隻是他自己的,為著一點挫折就拿自己身子開玩笑,落在旁人眼裏,不會覺得這皇帝如何憂國憂民,隻會笑他擔不得大事。
更何況,邊境戰敗,且不論這事大小嚴重與否,他要不吃飯,便是極小的事兒也能被無限放大,無端引起別人恐慌。
道理謝韻都知道,隻是:“我實在吃不下。”
言書道:“便是吃不下也不能怎麽送進來怎麽退回去。有些事兒,你比我懂,若連這點心思都藏不住,那你這一步,就是真的錯了。”
謝韻麵色一白,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猛的抬眼看向言書,滿臉的凶神惡煞,藏都藏不住,恨不能一口把他吃了一般。
言書道:“你也別這樣看我。外頭那些都當你是因戰勢不利鬧的脾氣,隻我知道你是為了什麽。你要是想聽奉承話,今兒還真是找錯人了,勸慰的話呢,也一句沒有。”
勝敗乃兵家常事,謝韻雖隻做了兩年皇帝,可從太子位上來可不下十年了,謝承是個什麽人,他便是沒有十成十的繼承下來,見也見多了,豈會因為一時失利,挫敗的連飯都不想吃了?
說來道去,左不過還是為了一個向安罷了。
說起來,那一位倒是真成了這皇帝的魔障,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總有法子叫這小皇帝心神不寧。
言書歎了口氣,自去找了小水,隻讓他傳話禦膳房將飯菜做的清淡好落胃些,重新送上來。
謝韻看他自作主張,沒好氣道:“原想著找你來說說話,你倒好,二話不說倒做起我的主來了。我從前還真瞎了眼,隻當你內斂臣服了些,如今看來,骨子裏還是那德行,沒有半點馴服的。”
話是這麽說,卻沒有半點責備,更沒有喚回小水,當場駁了言書的話,隻氣鼓囔囔的縮在那兒,不理會。
好在,言書也不要他理會,隻找了一處光亮的地兒,坦坦蕩蕩的坐了,隔著窗戶往外瞧。
皇家的設計,自有其趣,比如現在,從言書的位置往外瞧能將外頭跪著的那些個人看的一清二楚,但要是外頭的人想往裏窺探屋子裏的人,卻是不能夠的。
“你在屋子裏這許久,她們這些人就跪了這許久不成?我瞧著似乎還有一兩個大著肚子的。你倒真是忍心。”
事到如今,這少爺竟還憐花惜玉起來,謝韻氣惱,張口想駁,可腦子裏漿糊似的走了一日馬燈,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斥起,隻能張了張嘴,又將話頭咽了下去,撇開頭不去看他。
言書笑:“你也不用瞪我。等下你吃了飯,就開門見一見她們,隻叫她們散了。咱們也好說話。都說隔牆有耳,不言誨語。你這可是隔牆有千耳,怕是更不能說了。”
謝韻:“……”
都說千人千麵,如今言書不過一人,倒也轉變出了千麵來,比方現在,笑盈盈的,看著倒招人“恨”。
謝韻自氣悶了半晌,也不等小水重新將膳食端上來,撇過言書,直直的朝外走,推開門去,神色倒是好了許多,與外頭跪成一地的宮妃仆從麵對麵碰了回,溫言幾句叫她們都放了心後,這才下令讓所有人散了。
後宮妃子多是嬌嬌生慣養,何時受過這樣大的累,可跪都跪了,要起身卻難了,如今謝韻既肯入麵,又是安撫又是遞台階的,哪兒還有繼續僵持的道理,麵上過了幾句,也就真的撤了。
謝韻又喚令官,將太和殿跪著的也都撤了,隻說暫去歇息,再等傳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