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領戰(三)
言書上前,餘下的便都被盧耿毅摁下了,氣氣囔囔的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們雖激憤,可也不傻,知道祁國是瞅準了強龍難壓地頭蛇,自持在這地界兒,他們便是作怪,靖朝使團也難奈其如何。再者,公主是千裏迢迢的抬來了,斷然再沒有原樣抬回去的道理。這樁事折損顏麵是小,斷了公主後路才是真。靖朝雖說對女子沒有從前嚴苛,可出嫁的女兒若是就這麽被退了親事,又是舉國皆知,談論起來也就沒了生路了。他們能明白的道理,言書怎麽會不知道,這行人中,自己說是副使,僅次於盧耿毅,可實則是最好拿捏舍棄的,無官職在身,又被七寶閣所棄,無鎧甲之刃最是鋒利,也無需回鞘,用壞了也沒人會幫著計較怨憤,用來砍頑石是最好不過的了。當然,他知道,盧耿毅為人十之八九是不會打這樣的主意的。“太後娘娘。“還是那樣人畜無害的笑臉,言書拱手講禮行到了實處:“大君於祁國本是神聖的象征,自然珍貴無比。公主於靖朝也同樣是大義的存在,堪比瑰寶。這兩位原本都是尊貴無上,若真要教考也當是有規製章程才是。如今,卻是在宴席之中貿貿然的將大君抬將了上來,這番相見,除卻失禮唐突外倒真是叫人覺不出半分神聖莊重之意。”這話說的圓潤,兩家都不得罪,隻把問題推給了不夠正式上頭,言下之意正是在說,這大君的考驗,靖朝也不是不接受,隻是應該在雙方都有所準備的情況下進行。比如沐浴焚香,辟穀去邪之類的。言書說這話,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看的出來,上頭三個人,除卻那個麵相凶狠,周身暴戾的宰相外,另外那對快被架空的母子是並不願意有這麽一出的。若非如此,禮儀官和小皇帝怎麽會處處事事去看這宰相的神色,尤其是那皇帝,低眉順目的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可那一雙手,自始至終都沒有從袖子裏頭拿出來過。官場上的把戲,麵上笑嘻嘻,心裏……太後也是敞亮人,聽的言書遞梯子,哪裏有不就坡下驢的道理,眼看著宰相又要發難,少不得提了嗓音截了話語道:“這話說的在理,靖朝公主千乘之尊,我朝大君也是無上榮威,這樣貿貿然的提議,一則是因為事發突然,二則也是我朝考量不周。如今小公子既然提了出來,諸位大臣也有介懷,不若將這儀式往後挪一挪也便罷了。”“太後。”宰相再不能耐,打斷道:“如今大君已經到了這兒,豈能白來一趟,豈不兒戲?”“兒戲?”言書失笑:“這怎麽是兒戲呢?比起這樣貿然相見,難道各有準備淨衣焚香反而是怠慢了不成?”說罷他又回首衝著皇上太後複行了禮:“今兒得見大君天顏,自是我等之幸事,久聞其名,卻不想還是聞名不如見麵。”他轉身看向巨蛇,神色滿是敬畏:“我朝公主大喜之日,能迎大君親臨,自是無上榮光,也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不如將上座清理出來,請大君旁觀見證。也算是一段佳話。”三言兩語間,倒是把一應事宜都安置好了,也堵了宰相那些不能叫大君空跑一趟不夠尊敬的道理。這安排,太後自是歡喜,再則來說,這少年麵對凶神惡煞的宰相還能這般不卑不亢,甚至在氣勢上也不輸分毫,實在是稀罕的緊呢。“小公子這話卻是在理,來人呐,將大君請上尊位,為今兒的喜宴做個見證。”許是不滿言書的嗆聲,在太後的刻意緩和下,宰相仍有不滿,更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言書,道:“小公子這話原也有理,可是你別忘了,大君親臨原就是為祁國蒼生擇選皇後,為的就是求個吉祥如意。豈有先納後再刪選的道理。若是今日將這婚宴如期舉行,難不成來日測出不吉來,皇上再行廢後不成?”這話說的露骨已極,幾乎是把巴掌扇到了靖朝臉上,叫人沒有轉圜的餘地。“放肆。”太後輕叱:“宰相,你也一把年紀了,說話怎能沒個考量。今日這樣的時候,有些話有些字豈是能隨隨便便掛在嘴上的?”說是斥責,語氣也不算太重,落在旁人反而還有幾分安撫的意味。身後的使團眼見對方跋扈,那三寸不爛之舌就不肯老老實實在嘴巴裏頭待著,還沒坐熱的凳子立時就被棄了,若不是前頭有盧耿毅擋著,怕是要跳出來破口大罵了。“安靜些。”盧耿毅低聲道,將一眾人等喝下:“這事兒,尚且輪不到你們出聲。我自有打算。”他的打算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言書身上。隻見這精致的少年麵對凶惡跋扈的宰相絲毫不露懼意,甚至連笑容都沒有顫動一下:“宰相這話原也有理,隻是這樣的理貴朝在來我朝求娶公主,提議和親時就沒有思慮過嗎?非得等到我朝把公主這樣不遠千裏的送過來後,告訴我們或者會有不吉的征兆,需要大君考量?民間婚嫁尚且還有問親尋八字的禮,為的就是避免在成親當日出現這樣的局麵。身為朝廷和皇家反而倒在這樣的事上思慮不周了不成?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吧?”他原想遞個台階,彼此都有緩和,可聽這宰相的語調,仿佛並不願放棄在這樣的場合給靖朝公主難堪或者說使絆子的行為,這可有些說不過去了。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言書並沒有將笑容放下,可不妨礙他言語尖刻。這原是你們思慮不周,硬要唐突的將這為難放到人前,如今還要拆了梯子不願下屋子不成?宰相自知理虧,又對太後尚留幾分畏懼,再者,看著這靖朝來人,從公主到底下這麽個小小年紀,粉雕玉琢的小孩兒都頗有骨氣,心知再鬧下去,怕是從內到外都要得罪幹淨了。因此,在言書無可反駁的質問下,這位宰相總算有所鬆軟,自認考慮不周,衝著皇上太後就是一跪,自責自己安排不當,又向和懿公主行了一禮,為自己的言行失當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