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出行(二)
兩國交界的地方其實並不好走,又趕著山巒疊嶂,地勢威脅,還有一波又一波的巡查人員,祁國的,靖朝的,不管遇著那一路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為了不引人注目,言書他們也算輕裝上陣,裏外裏不過三個人,其中一個體弱一個將死,也隻剩了元夕一個健全人,將先行兵和雜務員的責任一肩挑了。
探路,躲避,捕獵,烹飪,一項項的雜事堆砌在那兒,若是換做別人興許該叫苦連天了,偏元夕耐磨礪的很,既不喊苦也不覺累,跑前跑後還能樂嗬嗬的八卦,倒也算是一個奇人。
對於言書臨行前加給自己的任務,元夕自覺完成的很得意,走出很長一段距離後還不忘爭榮誇耀。
“那些親君衛裏頭挑出來的侍衛我可看不順眼很久了,也就是你從前謹慎,總不叫我惹事,倒由著他們在院子附近烏泱泱的圍著,跟蒼蠅似的叫人難受。今兒可好了,拿繩子一捆,往拆房裏頭一丟。真不愧是嬌生慣養大的少爺,雖沒有哭爹喊娘,可那表情也太逗了。”
言書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他們本是少爺,在家裏吃得好睡得好,又事事有人服侍,若不是為了心懷赤誠想著報效朝廷,何至於背井離鄉到這兒來?元夕,你不能這樣嘲笑他們。”
“是是是。”元夕應承的順溜,笑容卻怎麽都下不去:“卻也難怪,那屋子說是柴房,可那味道也實在是有些過了。不說他們,連我進去的時候都差點吃不住勁。”
說到這兒又似想起了什麽般轉了頭看言書:“聽你這話倒是不討厭他們。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破了自己與人為善的表象,明目張膽的將他們關起來?這可實在不像是你的作風。”
言玉璃是什麽人,就連元夕那樣滿心崇拜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人不過頂著一副好皮囊,叫人覺得親近和善溫柔多情,可實際上卻是實打實的笑麵虎。
雖說偶爾狠起來會有吃人不吐骨頭的時候,可大多數時候是不會叫人察覺他的本來樣貌的。
況且,他對靖朝那位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一直有一種別樣的顧慮和情緒在裏頭,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放縱自己去與他為敵,可今兒這一出若是傳到謝韻耳朵裏,那兩人可就是顯而易見的成了對立麵了。
不管是為了死去的向安,還是為了快死的沉香,他都犯不著啊。
除非,他做這事兒時,壓根沒想過要把這事兒傳到皇帝耳朵裏?
難道……
元夕一邊走路一邊側了腦袋低頭去看言書的神色,猜測道:“玉璃,你這不是要破釜成舟吧?”
在中原的時間日長,元夕自覺自己的成語技能突飛猛進,問起話來也格外文縐縐的。
言書微微側身,避開他的俯視,坦然道:“此話怎講?”
“怎講?”元夕笑道:“我又不傻,你都做到這地步了,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些人不管是世家還是新貴,說到底都是皇上那頭的人吧,你如今為了出來,二話不說的將他們一道綁了,就不怕他們傳話回去?除非,你壓根沒想過讓他們活著出來。”
殺人滅口,這個詞語在這樣的語境下最是貼合了。
“什麽話?”言書挑了挑眉:“我不過是綁他們幾日,也算為咱們爭取時間罷了。怎麽到你這兒便成了我要作大孽了?你當皇上為什麽專挑這樣精貴的公子哥兒往我這兒塞?就像你說的,這些少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卻那一個個尊貴無比的身份外,再沒半點優點來做這遭差事,怎麽皇帝偏派了他們來?”
這個疑問在元夕心頭繞了很久,卻一直沒有想明白答案。
按著言書接到的任務,他們這一波在驛站逗留的靖朝子弟最大的目的就是探聽消息,收集祁國皇室或者官宦的秘聞,以此來平衡兩國的關係。
而顯然,在這樣的任務裏頭,親君衛這樣的身份和曆練是最不合適的。
他們雖有武藝,但到底不算出類拔萃的精絕,也不善於埋伏或者打探。
一群慣常在陽光下頭耀武揚威的少年,哪怕懷揣一腔愛國熱血,到底不能勝任。
元夕順著言書的話頭,往回捋了捋後似是從裏頭抓住了關竅,試探的詢問道:“如果說他們在做暗樁或者密探這樣的額事情上頭一無是處,那隻能說明他們來這兒壓根不是為了尋求祁國的辛密的,而是另有目的。”
就像李集那樣,麵上的任務是協助言書早日找到祁國的軟肋,而實際的作用不過就是在明處或者暗處監視言書的一舉一動。
元夕不明白了:“如果他們的作用就是皇帝安插在你這兒的眼線,那不是代表你這次的舉動是跟皇帝作對?說來說去,你還不是要殺人滅口?”
“你啊,還是沒有抓住重點。”言書道:“麵上看,他們自是來協助咱們完成任務的,可實際上就像你說的,這些人與李集並無不同,落到實處還是謝韻為了監視我。可是他們這樣的出身,平時受得那些訓練難道隻是在探查上頭不實用?”
“也是。”元夕點點頭:“他們既不適合監察皇室,自然也不適合監察你。那皇帝派他們來這兒做什麽?總不能是體恤朝臣不易,將他們的小孩撒出來放風吧?”
朝臣的小孩?
一個念頭迅速的從元夕腦袋中劃過,將他之前的疑惑剖開了一絲縫隙:“是身份?他們這些人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能幫皇帝做的事情也有限的的很,可卻一個個都有身份。朝臣之子?或者這些人的父輩祖輩都跟你家或者你所重視的人人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因為有這層關係在,所以哪怕你知道他們過來的真實目的,哪怕你清楚皇上的意圖,卻還是沒法對這些人下手?”
說什麽暗中監察,他奶奶的,這個黑心的狗皇帝,竟是派出這麽些人明晃晃的來膈應人。
雖知他們心懷鬼胎,可礙著祖宗的情麵,心慈手軟多愁善感如言書,定然是沒法子真衝他們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