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同情?
三月春風似剪刀,風拂過柳樹,吹起枝條。嫩綠的柳芽隨風飄動,一派春意盎然。
小私塾中,房夫子端坐在正中,面前是大理石案台,案台上壘著四書,一旁擺著筆墨紙硯。
一縷青煙飄入半空,與四周空氣融為了一體。
一炷香,燃盡了。
「停筆。」房夫子開口,也許是因為許久未講話的緣故,他此刻的聲音有些滄桑沙啞。
伴隨著話音落下,王瀛與蘇澤紛紛停筆。
屏風后,陶清涵拄著下巴,有些漫不經心道:「白銀,去將那兩張紙拿給房夫子。」
「是。」白銀得令,繞過屏風,分別拿起王瀛與蘇澤的卷子,呈給房夫子。
房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抬手接過。他渾濁的目光漫過白紙,驀然一亮。
這張紙上所默寫的字與註解居然全對?而且字也是工工整整,直到最後一個字都沒有亂。房夫子微斂起眼眸,似不經意的抬起頭,撇了一眼王瀛。這孩子果真是可塑之才,只可惜……是個下人。
他在心中嘆氣,隨即將卷子放到一旁,繼續看下一張。
這一張與上一張想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這張真是又亂又差,有些解釋都可以說得上驢唇不對馬嘴。房夫子撇了撇嘴,醞釀了一下情緒,才將卷子狠狠的擲在地上。
卷子很輕,即便他扔的用力,它也依舊輕飄飄的落在地面上。
「蘇澤!你看你寫的是什麼東西?」房夫子怒道,他臉上微微變紅,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十分駭人,「同樣一起教的,為什麼王瀛會,你不會?你不會就算了,這字寫的歪歪扭扭的,是生怕我認出來嗎?」
面對夫子的暴怒,蘇澤依舊沒有表情,他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你說話啊。」房夫子見他又是這般態度,頓時真生了氣。他站起身,幾步來到蘇澤面前,「你可知錯?」
「……」蘇澤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手伸出來。」房夫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戒尺。
蘇澤沒有反應,他定定的看著他,沒有伸手。
「你這孩子!」房夫子一時氣急,伸手拉過他瘦小的手掌,抬起戒尺狠狠拍了下去。「啪」的一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也許是打狠了,蘇澤忍不住皺了皺眉毛。
「你在我這學習了這麼多天,怎麼就不知道禮節?」房夫子緊抿著嘴,「這麼多天來,你從未喊過我一聲夫子,我問你什麼,你也時常不回答,你這孩子一點教養都沒有……父母怎麼教的?」
聽到「父母」二字時,蘇澤猛地站起了身。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波瀾,好似要噴火。
這麼個小娃娃生氣根本不為懼,房夫子不以為意,「怎麼?你還想打為師?我說的不對嗎?沒人教你禮節……聽說你在花姨娘那當差,你就慶幸吧,要不是在花姨娘那,你早不知道被仍出府多少次了……」
「咳,夫子謹言慎行。」陶清涵繞過屏風,來到了幾人身邊。
「二姑娘。」王瀛恭敬的行了一番禮。
「王瀛,你先回去好好學習。」陶清涵吩咐道。
「這……」王瀛一愣,他不用留在這勸架嗎?
「快走吧。」白銀走到他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往外走。
「啊……好……」王瀛見白銀細白的小手牽著自己的衣袖,頓時臉上微紅,安靜的跟著她離開了小私塾。
這兩人一走,陶清涵便挪動了腳步,站在了蘇澤身前。
她背挺得筆直,淡藍色的長裙襯得她整個人如同從月光走來。她表情淡淡的,眸色如深海般深邃平靜。
「二姑娘……」房夫子莫名心中一顫,向後退了一步。
「房夫子,你今年也快四十了。有些話,可不是隨便說的。」陶清涵語調很平淡,「你說蘇澤沒規矩,是在暗諷我們國公府沒有規矩嗎?」
「不不不!」房夫子連連擺手,他可惹不起國公府。
「可……蘇澤便是這國公府的人,你說他規矩不好,明明就是說國公府沒有好好約束下人……」
「二姑娘這麼想,那老夫也無話可說了。」房夫子皺眉,乾脆破罐子破摔,「不過……最主要還是因為他沒爹娘教導。都說子不教父之過,他父親的問題應是最大的!」
蘇澤氣息有些亂了,他瞪著房夫子,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戾氣。
「那夫子的父親似乎也有很大的問題。」陶清涵微微一笑,兩邊露出了淺淺的梨渦。她的笑容雖甜,卻透著冰冷,「令尊可教過你尊卑有別?」
「什麼?」房夫子一皺眉。
「尊卑。」陶清涵冰冷的重複著這兩個字,「我剛剛出現,你沒有向我行禮,沒規矩。」
房夫子啞然,他突然想起,剛剛王瀛好似的確跟她行了禮。但自己當時就盤算著怎麼罵蘇澤呢。
「這……我便不追究了,父親說過,人要心胸寬廣。」陶清涵淡淡一掃,將他微微僵住的表情收入了眼中,「所以,夫子也別斤斤計較了。」
「哼。」房夫子微微攥緊拳頭。
「夫子,你要有耐心。」陶清涵繼續說道,「可能蘇澤不像王瀛那般有實力,但你也不能放棄他。」
「不放棄他?」房夫子看著蘇澤,「二姑娘相信蘇澤能考狀元?」
「每個人都有可能。」陶清涵沒有猶豫。
「二姑娘你實在是太天真了。」房夫子無奈的笑出了聲,他左右張望了一圈,拾起地上的滿是字的紙,「您看看,這便是他寫的……」
陶清涵看了一眼,隨即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
這字……這話……
確實令人摸不到頭腦。
有的話單看字都能看懂,連在一起,便讓人頭皮發麻,給人一種不知所云的感覺。
「二姑娘現在還相信嗎?」房夫子笑問道。
「他還小,我相信他未來會不一樣的。」陶清涵抿著嘴,眼中卻依舊閃著堅定的目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信任蘇澤,也許出於同情?她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這樣說,沒有壞處。
好歹,可以給蘇澤一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