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淑女傳說（七）
唐婉把石頭放在牆角，站上去試了試還是夠不著牆頭。
“煙翠等著，我再搬些石塊來。”唐婉又擼起袖子，氣勢洶洶的殺了回去。
“小姐，我也去。”
煙翠緊隨其後，以前她經常跟著小姐在花園裏捉蝴蝶，現在卻要搬石頭。
人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懦弱時像根隨風搖擺的牆頭草，堅強時就是築牆的石頭。
假山下散放著一堆亂石，唐婉搬起一塊一尺來長的轉身就走，煙翠學著小姐的樣子卻難如上青天。
“我總不能空著手吧。”
煙翠徘徊良久，終於雙手各拿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走了回去。
“小姐，大的我實在搬不動。”
“沒關係，有我呢，你歇著吧。”
主仆互換了身份，丫頭站在一旁觀景，千金小姐做了苦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半人高的台階終於建成。
“我先上去。”
唐婉拍了拍手，把裙角掖在腰間，三兩下竟竄上牆頭。
煙翠一陣目瞪口呆，從前的小姐上個樓梯都要有人扶著，現在的她竟學會了飛簷走壁。
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書中能學硬功夫。
唐婉第一次站在這麽高的地方，興奮蓋過了恐懼。仿佛伸手就能夠著天，頓時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氣魄。
自己和樹梢一般高，有幾隻從未見過的飛蛾在樹葉間穿縱。
牆外是一處小巷，彎彎曲曲像是一條灰蛇。
遠處有些雲煙，可惜沒有山。
牆角下有幾個閑散漢子正在瞎扯，此刻看到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立在牆頭上。
不禁同時驚呼:“不好，女飛賊。”
“賊你大爺，本姑娘是你們的祖宗。”唐婉毫無懼意，居高臨下氣勢洶洶的怒道。
“呀嗬，看不出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小美人，脾氣還挺大，要不要大爺扶你下來。”一個長相有些無賴漢子咧嘴壞笑道。
“扶你大爺，你們幾個馬上給本姑娘滾的遠遠的……現在就滾！！！”
唐婉一聲驚天動地的河東獅吼，震的樹葉都在嘩嘩作響。
起風了，天邊飄來幾多鉛雲，有大雨將至的跡象。
唐老爺正在臥房裏做著春秋大夢，也被這一嗓子給驚醒了。
“什麽鬼天氣，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又打雷了。”
他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幾條大漢齊齊恍惚良久，竟一溜煙嚇跑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陰差陽錯。誰說女子不如男，這位唐府的千金大小姐，說不定以後就成了鳳陽城的花木蘭。
“怕了吧，可惜你們走得快，不然定叫你們嚐嚐本姑娘的拳頭，哈哈……”
唐婉仰天大笑，又把雲彩嚇退了。
“小姐，你在跟誰說話。”煙翠問道。
“幾個潑皮無賴而已，被我嚇跑了。煙翠，你趕緊上來。”
煙翠吃力的邁上石階，唐婉俯身一把將他拉上牆頭。
“小姐，我害怕。”煙翠有一種天高地遠的眩暈感。
“怕什麽，有我呢。”唐婉說著一躍而下。
她跳到地上身體隻是略有前傾，稍一運氣便安安穩穩的腳踏實地。
“煙翠，你也下來。”
“小姐，我……我不敢。”煙翠緊閉雙眼，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真笨，這才多高啊，我接著你。”
“不，我不敢。”
“那好吧，你就在牆上站著，我先走一步。”
“小姐別走，我下去。”
“快點。”
煙翠戰戰兢兢的睜開眼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又閉上眼睛縱身一跳。
唐婉穩穩將她接住，像老鷹抓小雞一般容易。
“沒事了，快睜開眼睛。”
“嗬嗬，真的沒事。”
……
二人兜兜轉轉走出幽深的小巷，終於豁然開朗。
大街上琳琅滿目人海如潮，唐婉平時深處閨中繡花鳥，一年也出不來幾次，此時看什麽都新鮮。
她像一隻剛出籠的飛鳥，把街市當做天空自由翱翔。
“嗬嗬，真好玩。”
“小姐，你慢點。”煙翠在後麵緊追不舍。
“煙翠，你看我戴上這支花簪好看麽？”
“小姐本來就好看。”
“怎麽說話呢。”
“戴上花簪就更好看了。”
“這還差不多。”
……
“煙翠來，你也吃一顆糖葫蘆。”
“嘶~真酸。”
“酸中有甜。”
……
“煙翠，這是什麽戲，好像人都是紙做的。”
“這叫皮影戲，後麵有人在操控呢。”
“真有意思，快看，那個白臉的一定是壞人，紅臉的才是好人。”
“小姐，那臉色不紅不白的呢？”
“嗯……也許不是人吧。”
……
唐婉不知疲倦，依舊邁著輕步走街串巷。
煙翠累得腰酸背痛，隻恨剛才吃的少了。
已過酉時，斜陽西墜，金燦燦的餘光把唐婉映得神采飛揚。
她平時極少遠足，人們隻聞其名不識其美。
此時眾人才知道鳳陽城又多了一位美人，卻不知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府千金。
唐婉忽得停了下來，不遠處一位清秀瘦弱的書生正埋頭作畫。
他身前桌子上擺著一堆畫卷，身後也掛著幾副字畫。
有人止步問詢，他卻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身處鬧市，心自悠然。
“真是個傻傻的書呆子。”唐婉不禁好笑。
“他就是那位落魄的明奇公子。”煙翠小聲說道。
“明奇公子？我說怎麽有些似曾相識呢。”唐婉悵然若失。
又忽得撲哧一笑:“記得那天在燈橋上，他還差點失足掉進河裏是嗎？”
“還不是因為當時他一直盯著小姐不放，一副登徒子的色相。小姐，你還記得這些事？”
“我也是剛剛想起。”
明奇公子依舊正襟危坐持筆畫丹青，周圍的一切都如過眼雲煙。
他時而凝眉時而憨笑，好似在回憶一場痛苦的甜蜜。
終於他輕輕吹幹紙上墨跡，心滿意足的抬起頭來。
不經意間的側頭一瞥，恰與唐婉四目相對。
二人都恍惚癡迷，仿佛前世五百年的擦肩而過才換來今生的相對無言。
也許隻有神仙才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但凡人隻在乎眼前。
明奇公子好久才回過神來，慌忙收好剛作好的書畫，放在桌下的書箱裏。
起身時又不慎碰到了桌上堆積的畫卷，頓時繡球一般骨碌碌散落一地。
“嗬嗬，真是個傻瓜。”
唐婉抿嘴失笑，心裏悸動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