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鄉人去錢莊?隻吩咐了隨行的管家去收錢,自己冷聲吩咐萍娘上了馬車,先自一路疾馳而去了。
待得各色人馬都走了。劉氏瞪眼問:“女兒,這六千的銀票子是從何而來。方才你爹爹偷偷問我,我也隻胡亂說你借的。”
瓊娘這才將王爺來訪,歸還了訛詐的馬車錢,又聘了他一家子去做宴的事情說了出來。
劉氏對那個倒灶王爺向來沒有好印象,不由得擔心道:“邀我們進府,不會是又想著如何害人吧?”
瓊娘倒是能理解娘的心情,隻笑著說:“那王爺的性格是頑劣了些,但既然肯主動送錢回來,可見也是想著自己做錯了。總不好伸手去打笑臉人。送上門的生意若是不做,今日被人追討上門,豈不是要拿不出錢銀?”
劉氏聽了這話,便又想起了萍娘方才的可惡來。當下生氣道:“那堯氏先前就暗示著我們將女兒教壞,可是三歲看到老,她小時便是那副愛占人便宜的性情,我和你爹都是老實憑本事賺錢,別人的一個鋼板都不會多收,怎麽能是跟我們學的?”
傳寶聽了前情後,也是生氣,當下對劉氏道:“他們家半點不憐惜瓊娘,就你和爹爹白當好人,還總拿萍娘當女兒看。依著我說,你和爹爹當改一改,不然你們當是人家的父母,可人家可能覺得有你們這樣的窮親戚還丟人現眼呢!”
若是以前,傳寶這話隻能招來劉氏一頓打罵,可是經過白日的光景,劉氏倒是心有戚戚:“我隻有瓊娘一個女兒,那位是柳家的千金,我一個鄉婦怎麽敢高攀?”
瓊娘坐在桌子上,笑吟吟地聽娘和哥哥鬥嘴,一邊在紙上寫著明日去王府時要備料的菜單子。
第二天,瓊娘貼好了食齋暫時停業幾日的告示後,便與爹娘哥哥坐上了王府派來的馬車。瓊娘在車上道,等在王府做宴忙完了,便準備買一輛自家用的驢車,不然店鋪總要進貨,靠著人背,也不是辦法。
傳寶一聽說也很興奮,覺得以後來回行走,要方便許多。
到了京城的朱雀胡同,隻見原本寬敞的巷子,人來人往甚是忙碌。
這王府雖然已經正式開府,然後要舉行宴席,座椅、擺設、碗筷用品都要再添加。
楚盛覺得自己有點琢磨不定自家王爺的心血來潮,東邊日出西邊雨。
原本定好了的,開府的宴席全省了,免得來了滿園子的閑人,還要費心應承。
可是昨日不過去寺廟裏聽了一段經義,王爺回來時便說,後日要舉辦宴席,明日就要準備湊齊。
一把老骨頭,有些折騰不起了。楚盛聽了王爺的吩咐,便憂心得一夜沒睡。連夜叫來府裏的賬房先生和文書,秉燭夜寫,趕製請柬。
待得寫好,筆墨未幹,一大早,便囑咐十幾個小廝滿京城的散發出去。
至於桌椅器物倒是好辦,左右不過撒撒銀子,各位店家讓夥計送上門來。可是製宴的差事卻給那返家的崔家小娘子,便有些開玩笑了。
她雖做菜入味,但是到底是個小姑娘。哪裏主持過這等百人的宴席。因為各府的貴人們到王府慶賀的時間不同,這桌麵便是流水的宴席。
如何備料,下菜,冷熱葷素搭配,工序先後全是講究。不是幹過七八年的老把式,可不敢領了這等關係王府臉麵的差事。
前幾年,他隨著王爺入京覲見萬歲時,曾順便去一位將軍家裏赴將軍母親的壽宴,結果那準備宴席的下人忙中出錯,布菜時,竟然將熊掌與鮮魚挨著端了上去。
兩個鮮味濃重的菜肴碰在一處,赴宴的貴人們吃喝講究,哪能察覺不到?於是滿席的山珍海味,都透著暴發戶的粗鄙。
於是私下裏笑話那位將軍真是泥腿子出身,洗不幹淨的粗淺。那位將軍顏麵大損,責罰了管事的下人也無濟於事。
現在王爺剛剛從江東來京,正是在滿朝文武麵前踢腳開門亮相之時,若是這小娘拿捏不住,錯漏百出……
那京城這一年裏鄉巴佬的笑話,可就由著他們家的王爺一力包下了!
第35章
待得崔家到了王府。崔忠看著這石獅朱門高府便有些腿軟,進了裏麵, 看到的是沒完沒了的長廊, 又一陣的眼眩。
不光他如此, 劉氏和傳寶都是有些不自在的拘謹。
可看身邊的女兒瓊娘, 小小年紀,走起路來,一雙眼卻是目不斜視, 一副泰然處之的落落大方勁兒。崔忠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自己身為當家的, 豈能連個女娃都不如?不過是比鄉紳屋舍大了那麽些, 窮講究多了些,這般想著,心也稍微輕鬆一點。
待得廚房一看, 通條的屋子,整個院落, 連著五個大灶,外帶明火烤爐子。比鄉間地主家的正房都大。
可就算這樣還嫌不夠,那院子裏又碼放了磚頭,水和著泥灰,準備再壘砌出幾個暫時的爐灶。
他的心裏登時又沒了底氣,心道:女兒年幼, 也不知世間做事的為難深淺, 百十來人的宴席, 他這輩子連見都未見過, 現在滿眼都是活計, 心裏慌張得順著七竅噴薄。
一團亂麻的差事,可從哪頭抓起啊!
不光崔忠替女兒發愁,那管家楚盛也是如此,隻準備在外麵另尋幾個老把式,若是瓊娘不行,立刻將她高高架起,到時也不用她張羅事情,弄砸了王爺的席麵。
他倒是沒直接開口,隻問瓊娘除了王府的廚子幫傭,要不要再尋些人來。
瓊娘點頭應了,當場列單子讓他去各個酒樓請人。哪家酒樓葷菜得味,哪家飯莊涼菜入口,當請哪個廚子,真是門兒清。
楚盛也是初到京城,兩眼一抹黑,沒想到瓊娘卻這般門兒清,原是疑惑,後來心裏想,聽說她原是柳家當嫡出養的小姐,心下也就了然,當然在柳府裏叫過各個酒樓的特色菜品,品嚐過口味。
於是便放心照著她給的單子去各個酒樓請廚子幫忙。
比較爹爹的心慌,還有管家的不放心,瓊娘的心裏倒是安定得多。
其實若論起來,這宴席張羅事情雖累,若是手底下有一幫子做事麻利的人,也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撓頭,相比較自己一人在素齋裏主廚,此番宴席,更多的是考研主事的協調與百兵布陣。
前世裏,她主持過的宴席大小無數,樁樁件件都是由著她親力親為。
本以為今世與這等豪門宴席無緣,沒想到兜轉了一圈,竟然要重操“舊業”。
想到這,瓊娘歎了口氣,在院子裏的放桌子上坐定後,手裏的筆杆子就沒有停過,列完了幫廚的人手單子後,又開了需要采買的菜品。
那豬肘雞鴨一類都要先淨毛用大鍋燜煮出來。糊肉的老湯正好用來做炒製青菜的高湯。隻是熊掌一類的鮮味,得帶毛挖土用石灰焙幹,再用米泔浸一、二日才可用。現在弄也是來不及了。倒不如用猴頭菇一類山珍取代。
正寫下時,瓊娘突然筆鋒微微一頓,想了一想,又把猴頭菇去掉,用普通的鮮蘑代替。
這邊瓊娘絞盡腦汁修訂菜單,那邊的琅王卻倚坐在府裏的高樓上往廚下的庭院看。
因為買入的肉品已經開始燎毛烤皮兒了。顯得庭院熱煙滾滾。
楚盛正跟王爺請示事情,卻見他不錯眼兒地往那庭院看。便停下來,看看王爺有何請示。
過了一會,楚邪道:“煙太熱……”
楚盛覺得自己琢磨出了王爺的心事,便說道:“王爺可是怕煙塵太大?原來還擔憂那崔家小娘子不成,但看起來也是個能張羅事兒的主兒,還是她提醒了小的,新壘砌的爐灶太靠近廳堂,若是刮南風很容易刮散到宴會的大廳,得改一改位置。所以您摸擔心熏賓客。”
楚盛想到那小娘子的心細,心裏不由得有些鬆泛,不再像早晨人沒來時的那麽緊繃了。││思││兔││網││
可是他家王爺在意的顯然不是熱煙,而是熱煙熏著了那院子裏的人。
看自己的老管家一點也不上道的樣子,琅王蹙眉,直起腰身,勾勾手指叫楚盛過來些,然後道:“宮中不是新送了一車的冰嗎?敲碎些撿上幾盆,給廚房送去,熱騰騰的,怎麽不見火滅的時候?”
楚盛低著頭一咧嘴,心裏暗說:我的爺啊,不是您說要宴客的嗎?現在隻恨不得再多加幾個爐子,還能火滅?到時候滿朝上下吃涼席,一瀉千裏,難道要拉出個滾滾黃河不成?
可是做下人的,可不能跟主家抬杠。
這次楚管家總算上了道兒,聽了吩咐後,麻溜的領人下地窖,敲出三大盆碎冰來,給在廚下寫單子的瓊娘送去。
不光如此,管家還叫了兩個婢女立在瓊娘身後,專門負責打扇。
瓊娘有些不適,隻說自己不過是個廚娘,不必這麽大的排場。
可管家卻說,不這樣,王爺他心熱。
瓊娘懶得去看管家的嬉皮笑臉,隻當聽不懂話裏的暗示。
再說幾盆子冰擺放在了身邊,的確是涼爽了許多。瓊娘便謝過了主家後,將自己剛寫好的菜單子放到了楚盛的手裏。
可是楚盛看了卻一皺眉頭,說道:“此來赴宴的皆是達官貴人,什麽菜品沒有嚐過,可是小娘子你立下的這菜單子,未免太寒酸了些吧。”
看瓊娘依舊是一副不受教的表情,楚盛決定把話點頭,決不能讓這短見識的小娘折損了王爺的臉麵。
“每個席麵,最起碼得有熊掌、象鼻的山珍撐一撐場麵……這魚也太普通,那東夷國進貢的巨鯨肉,我們王府也有。喏,方才送山貨的商人已經來了王府,出挑的熊掌一共有二十對,皆是焙幹去了腥味的,上鍋就能蒸,待得開席時,這幾十台二品以上官員的主席麵兒,應該就夠了。”
瓊娘聽聞遲疑了一下,不過並沒駁斥管家,而是點了點頭,去後房見了那山貨商人,寫單子接了那一批山貨。
所謂火冰二重天。
王府裏忙碌得熱火朝天,可是此時宮中的禦書房裏卻靜悄悄。
一排三四個大臣連同當朝太子,都垂手立在龍案下,聽著龍庭震怒。
“都是群酒囊飯袋!”
皇帝餘怒未消,接著申斥道:“這東北的邊民為何揭竿造反?鬧了足有一年,那鎮守東北的趙禎壓不住了才來上奏,早幹什麽去了!”
柳夢堂雖然身為韓林大學士,如今也兼著戶部要職,此時也身在書房之中。
問聽此言,他便拱手回道:“下官也是聽了東北兩郡入京的官員之話才知。東北密林產黑熊。因著最近幾年京城的宴席都不可缺熊掌,價格一路飛漲,那地方的官員貪圖暴利,驅使邊民上山獵熊……然而熊最暴烈,堪比猛虎。有一個村的男人因為獵熊,竟然死得隻剩下老弱病殘。那個趙禎還弄出個什麽熊掌稅,這等搏命的差事,賣出一隻熊掌餘下的錢,竟然不夠一家子糊口……”
柳夢堂小心翼翼地說著,待看皇帝的臉色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