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暗沉的墨池,又斟酌著道:“邊民生計無以為繼,便隻能賭命一搏,先前隻是幾個人入了密林做了山匪,逃避重稅,後來聲勢越來越大,那趙禎漸漸也壓不住了,最後官府衙門都被暴民占領,他倉惶逃到了相鄰的鄴城,這才保住了性命。”
嘉康帝氣得往龍椅上一倒:“暴民沒有砍死這狗官,朕替天行道!傳一道旨意下去,砍了這貪官的人頭,正好懸到城門處,以安撫眾怒。”
說到這,他餘怒未消,又一拍桌子道:“這便是滿朝文武太平盛世過得□□逸了,京城裏的官員,活得比朕都精細。朕一直牢記祖宗簡訓,不敢鋪排浪費,可是這京城裏的官員們倒好,大小宴席竟然都離不得熊掌鹿筋?這是什麽時候慣出的奢侈毛病?”
太子劉熙這時才鞠禮從容道:“父皇請息怒。兒臣在聖人書上曾觀,安樂公主喜著百鳥裙,滿朝文武皆效仿之,一時間,‘江嶺奇禽異獸毛羽,采之殆盡’。後被玄宗付之一炬,才煞住了這等歪風,保了滿山生靈的性命。如今父皇得以窺知實情,定然可以想出辦法,殺一殺奢靡之風,還百姓的安寧。”
嘉康帝點了點頭:“傳朕的旨意,從今以後,滿朝文武官員列宴菜單,不可有珍奇山珍海味,不可逾越矩操辦。”
太子點頭應下,一幹臣等退出上書房。
此時正午,沅朝體恤官員勞累。盛夏時節下午時,各府衙的官吏皆可以回去午休。
眾位大臣就此別過,各自回府食飯。待走到宮門旁的長廊時,在門旁處等待各府主子的小廝們紛紛迎了過來。
劉熙眼尖,看見那些個小廝們幾乎人手一張紅麵燙金的請柬。劉熙接過自己的侍衛遞過來的請柬一看,沉吟了一會,笑意漸漸浮了上來,揮手招來了侍衛,在他的耳旁低語後,那侍衛急急點頭,說道:“請太子放心,這差事小的一定辦得漂亮。”
劉熙走出了宮門,抬眼看看天空,覺得這明天一定是個天晴心朗的好日子。
第36章
這次瓊娘回到王府,因為怕那位王爺又似別館時半夜入人房中, 她昨晚特意跟娘親睡到一處房間。
但是這王爺許是挨過了刀筆吏敲打的緣故, 這次請她入府, 顯然變得規矩多了。雖然曾派人送冰搖扇, 可並無露麵打擾。
對此,瓊娘很滿意,主家跟雇來的幫傭當是如此。
到了第二日, 一大早, 王府門前就有下人們潑水灑掃了。
瓊娘也起得老早, 督促各位廚子開始切菜、過油、備料。而她自己開始洗手備菜,去做各桌的主菜。
京城每年都有外省的官員入京,這開府宴也是可大可小。原本就是培養人脈的宴席, 人家給不給麵子赴宴,權看這入京的官員前途怎樣, 是否招萬歲爺的眼緣。
而這個琅王,雖則貴為王爵,但是他先前因為軍資的事情,與儲君不睦,那是滿朝文武皆知的。所以雖然接了帖子,可是大部分官員都是打算隻備一份禮, 所謂禮到人不到, 過了臉麵就行。
這樣一來, 雖然琅王府早早就開了府門迎客, 可是日上三竿, 門前的車馬也是寥寥無幾。
不過琅王的好友盧卷倒是早早來了,一進門便笑著問琅王:“王爺這是怎麽了?急匆匆擺宴,你這樣臨時遞送帖子,倒叫人措手不及,恐怕大部分人早有安排不能赴約啊!”
楚邪倒是不介意人來的多少。他在江東散漫慣了,與京城的官員並無太多牽涉,隻覺得若是不來也很正常,聽了好友的調侃,他懶洋洋道:“本王開府,與民同慶,若是空了桌子,便將這胡同周遭的商販鄰居請來過過油水,免得本王日後來了興致當街策馬,有人不念鄰裏之情,去府衙告狀攪鬧。”
盧卷聽了哈哈大笑,覺得全天下,也隻有楚邪能這般的灑脫不羈,看淡名利。可惜那太子的心眼太窄,居然跟這樣的散人過不去,最後到底是激得世外散人起了性子,特意一路上京來給太子添不自在。
“其實你若能請來太子,保管全京城的官員也不請自來,到時隻怕你府上備的菜色都不夠用。”
楚邪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恐怕天熱心焦,吃不下東西啊!”
盧卷聽了這話倒是心領神會,二人此時在湖中涼亭裏,四麵環水,倒是不怕隔牆有耳,隻管暢言道:“王爺您囑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妥,將那書生安置在了我京郊別館……不過太子的膽子能這麽大?居然敢撤換試卷,李代桃僵?”
楚邪攏著眼兒道:“太子爺應該也是臨時起意。原本皇上有意讓本王入考監主持科考。想必太子得了信兒,覺得這養人的差事給本王似有不公,便暗自埋了眼線,準備換卷給本次科考的江東子弟,到時本王便要戴上扶植親信,科考舞弊的帽子了。”
盧卷笑了笑道:“可惜,他沒料到王爺你突然折返江東,這差事換到了他的頭上,既然人手已經排布好了。他不如做個順手人情,聽說這次恩科前三甲,皆是京中旺族子弟,也不知私下裏許了太子什麽好處?隻可惜被換卷的舉子們,一朝寒窗苦讀,辛苦寫下的文章,卻被他人重新謄寫,署上了別人的名字。”
楚邪喝了口茶,望著湖水,心裏想到:這太子其實也是幹點人事的,不然那寒門舉子一朝金榜題名,接下來就該是洞房花燭夜了,到時新娘子出不得門,他豈不是無宴可吃?
二皇子劉剡這時也到了王府。琅王聽下人稟報便起身相迎。待得劉剡到了涼亭,便笑著問:“你們二人在聊些什麽呢?可被我攪了清局?”
盧卷也不隱瞞,便笑著說:“正跟王爺說起這次科考被替卷失了頭名的可憐舉子呢?叫……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尚雲天。”
劉剡也替那叫尚雲天的舉子惋惜,又問楚邪:“那舉子看了頭甲狀元貼出的文章是自己的,便寫了狀子,要去宮門口敲鼓告禦狀,王爺你怎麽及時發現,將他攔下了呢?”
楚邪當然不會說,當時他人在江東,生怕這舉子突然娶妻,是以暗中派人跟蹤著他。
若非這般,也不會發現竟然有人想要暗中殺害這書生,將他推入河中。他的手下心善,出手及時將那倒黴蛋救下,並將此事告知於他。
京城裏恰好出現了兩件雷同的軼事。據說兩位落榜的舉子因為心氣不順,先後投了護城河自盡,害得城門護衛連著幾天下河摸屍體。
最後這些護衛們巡邏時看見有書生模樣的人在河邊晃蕩,便幹脆拉進衙門裏關幾天,免得再有投河的,撈起來傷風感冒、勞民傷財。
楚邪將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處,立刻覺得這裏麵似乎有些貓膩,便加派人手繼續跟著這書生。
待得這位舉子出街看到了街口護欄貼的頭名文章時,便鬧著告禦狀。而楚邪聽聞了手下報告之後,也一下子豁然開朗。
大沅朝的這位儲君做事,真是藝高人膽大,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他除了表示佩服之餘,也想好好籌劃下,給太子爺添添堵。但是這事,他不好露麵,便讓朝中無職的閑人盧卷出手,將那書生妥善地保護在京郊別館裏。
可笑的是,新郎官都憑空消失了,那小廚娘還滿嘴的胡言,說著自己不日便要嫁人。
楚邪想著戳破這小娘謊言時,當是如何責罰於她。
劉剡問完話後,卻見琅王久久不回答,也不知神遊到了何方。
幸好此間俱是打小的玩伴,二皇子也知道這人隨心所欲的性情,倒也不甚介意。倒是盧卷在一旁解釋說,是琅王的手下在京城辦事,偶爾發現太子的人欲加害書生,才將他救下雲雲。
說到這後,盧卷微微搖頭道:“這般德行,怎麽堪當一國儲君?也難怪萬歲爺有意廢儲,改立二皇子你為儲君……”
聽到此話,劉剡打了手勢,示意停住,淡淡道:“皇兄雖然行事太過荒謬,但聖裁在帝心,此話休要再提。”
就在這時,有小廝一路小跑從湖上的棧道跑來,對著亭中的三人拱手道:“太子爺親自來府上祝賀了,現在車馬就在巷口,王爺您要不要出門迎一迎啊?”
太子駕到,豈有不相迎的道理?
楚邪伸了伸腰,起身對兩位好友道:“二位也起身,隨著本王一起迎一迎太子吧。”
太子親臨琅王府的消息,不知怎麽的,很快在京城各個府宅裏傳開。更有人影傳,說是萬歲爺說不定也會親臨。原本準備過禮不露麵之人,趕緊淨臉剃須,換衫備馬。-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更有家中有待嫁女兒的,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並帶到王府,若讓萬歲爺龍眼看中,那是最好,退而求其次,太子府裏雖有正妃,但側妃不多,今日的側妃,來日的娘娘,也是不錯的皇家歸屬。
可是這樣一來,原本備下的百十來人的席麵,竟然不夠。
楚盛又臨時在二皇子的府裏借調了桌椅,連同內院的庭堂也擺上了席麵。
幸好瓊娘事先備下的料足,菜盤子勻一勻,也不會讓席麵空擺。
一時間,琅王府內外,人頭攢動,華衫錦衣,熱鬧極了。
到了午時開宴時,伴著大內太監的一聲尖嗓,萬歲爺果然親臨了這位外省王爺的府上,為蓬蓽增輝,屋宅添瑞。
原來這萬歲爺吃宴,也是臨時起意。
他原是不知琅王今日開府辦宴,後來也是在禦花園裏聽了侍衛閑語,說是那狼王開府,席麵甚大,可惜無人前去,恐怕要涼了宴席。
嘉康帝一聽,心裏不甚舒爽,既然無人肯替忘山捧場,他便親自前往,看滿京城的官員哪個不給琅王臉麵?
當下命人去各個府宅傳信,說是皇上要親臨祝賀。此話一傳,琅王府果然門庭若市。
江東乃魚米之鄉,從江東出來的人皆好吃會吃。待得席麵上菜時,果然是不假。隻見這菜品裝盤考究,入眼如畫,菜色琳琅,珍饈美味堆疊。
而京城貴人們崇尚的熊掌也必不可少。碩大的一隻臥在了大圓盤中,燒得爛紅,油光晶亮,其下更有一層掛了麵粉,炒成白粒的粉絲,還有雕刻成梅花妝的梅子陪襯,有踏雪尋蹤的意境。
因為有萬歲爺列宴,聖上不動筷,哪個也不敢先舉筷開席。
既然是與臣子同樂,嘉康帝也未獨坐,與府主人楚邪、還有兩位皇子同席,幾個朝中一品大員也入席麵作陪。
聖上含笑看了看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楚邪,舉杯道:“今日愛卿是此間主人,朕是客人,當敬主人一杯,恭賀喬遷之喜。”
見聖上舉杯,眾位臣子也紛紛舉杯,隻待飲下一口後,便可安心吃席,大快朵頤。
恰在這其樂融融之時,卻聽有人高喝:“陛下且慢,這席麵不妥,臣要諫言!”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朝中的刀筆吏——當朝禦史胡璉胡大人。
嘉康帝看著是他,龍顏也是微微一垮。
但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