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戰馬西向徘徊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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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騎的馬,桐拂並不識得。不過他身後跟著的那一匹,她卻十分熟悉,龍駒。
大約是燕王今日沒先用它,隻是將它帶在身後,龍駒看起來很有些不爽。
桐拂對它的小動作小脾性早已了如指掌,此刻它的腦袋歪在一旁,拿一隻眼瞅著燕王的背影,滿臉的不高興。它故意跑得不快,韁繩被燕王扯了幾次,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
以往這般,孫定遠定會騎馬隨在燕王左右,牽著龍駒赤兔或是棗騮……想到孫定遠和十七,桐拂心裏抽痛得厲害。
“究竟會如何?”她穩了穩心思,望向兮容。
兮容將頭略偏了偏,桐拂順著看過去。城門的後麵,半空之中,一張鐵板高懸,僅以一根粗麻繩吊著。一旁一名兵士手持長刀而立,目光緊盯那繩索。
桐拂心裏一涼,旋即明白。
再順著兮容的目光望向城樓外的木橋,那下頭黑壓壓的人影,皆是伏兵。
“沒意思,不看了。要不要救,怎麽救,你自個兒琢磨吧,我乏了。”兮容聲音懶懶,轉身就走。
桐拂目瞪口呆看著她離開,也不好出聲阻攔。
救?這怎麽救?這麽大一塊鐵板,落下去,神仙也救不了。
這滿城頭的士兵,一個她都打不過,就是有心也幫不上忙。
就算他僥幸逃過了鐵板,外頭橋下的伏兵剛好將他堵了……話說回來,自己為何要救他?他不是……
桐拂想得頭痛,卻聽身後一聲,“姑娘還是來了。”
她的心裏頓時哇涼哇涼,緩緩轉過身,“鐵大人……我那個……我一不小心就……出來了……”
鐵鉉沒再多說,越過她,立在垛口前,“既然來了,姑娘看著便是。”
這一回立時有人上前,將她的嘴用布條封上,雙手反縛在身後。
“濟南城的安危於一肩,鐵某必當盡心盡力,容不得半分差池。”鐵鉉袍角飛揚,明明是讀書人的峻瘦儒雅模樣,偏生出豪氣萬千來。
馬蹄聲近,眼見著朱棣一人兩騎,已到了城門之下。
持著長刀的兵士,已將那刀刃湊到麻繩前,桐拂一顆心頓時拎起,呼吸艱澀。
城門大敞,並無守衛,朱棣未有猶豫,催馬而入。入了城甕,身後的龍駒不知何故,猛地一頓,揚首回望城樓之上,口中嘶鳴。
朱棣亦抬頭回望,那城樓上人影綽綽,並看不清什麽。這麽短短一回顧,隻覺頭頂一暗,有什麽似是急撲下來。朱棣情急之下,猛拉韁繩,隻聽一聲巨響,馬身一矮,自己已滾倒在地。
抬頭看去,竟是一塊鐵板從天而降,正砸在馬首之上。那馬兒頓時斃命,若方才自己沒有被那龍駒喚住遲疑一瞬,隻怕倒在那裏的正是自己。
龍駒已衝到身邊,朱棣翻身上馬,急往城外退去。耳聽得喊殺聲起,方才經過的木橋下衝出伏兵,將自己圍住,剩下的正欲斷那橋身,防他逃脫。
龍駒不懼反倒神勇異常,載著朱棣突出重圍,直往那木橋衝去。竟在橋斷一刻,飛身而過,穩穩落在河對岸。也不停留,立時絕塵而去……
這一幕,看得桐拂心驚膽戰,幾乎背過氣去。這龍駒,簡直……竟是成精了不成?
鐵鉉的背影冷肅僵硬,許久方才沉聲道:“勿追,關城門!”
燕軍火器營的到達幾乎是立刻的,火炮火銃齊齊瞄準城樓,不容守軍半刻喘息。
巨大的煙塵與轟響聲中,桐拂幾乎站不住腳,耳畔嗡嗡作響。城樓在腳下顫抖,似是隨時都會轟然而塌……
身前的那位鐵大人,卻似乎渾不在意,猛地抬手道:“取來!”
桐拂眼睜睜看著數個巨大木牌,上麵繪著太祖畫像及牌位,一個個被高高懸掛在了垛口之外。
火炮的轟鳴幾乎立刻終止,城樓上一時隻餘了漫天煙塵……
桐拂從最初的狐疑,到誠心歎服,不過一瞬。這位鐵大人,不由得人不誠心佩服。燕王的火器再厲害,斷不敢直接轟向太祖的畫像和牌位……
但火器雖停,攻城卻並未停歇。燕軍迅速撤走了火器營,高架雲梯,密密麻麻攀上城樓來……
也沒人再有功夫在意縮在一角的桐拂,她仍被反手捆著封著嘴,被四下的人胡亂推搡著。她除了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戰鬥,連逃走都做不到。
她被擠到城樓的邊角,正好看得清城下烏壓壓的人群,和不斷倒下的身影,麻木地由著旁人推擠著……直到看見那個身影。
起初她覺得是個錯覺,或許是個長得相似的,但漸漸她無法說服自己。那麵龐,那身影,那些個動作,甚至揚眉的樣子……十七,秣十七!
秣十七就在城樓之下,此刻似乎心事重重,奮力想要登上雲梯……卻不斷被人嗬斥,推到後麵去……
桐拂很快由初時的狂喜變為驚駭,秣十七如此不要命地爬上來隻能是死路一條,她到底要做什麽?她不在馬場老老實實待著,為何要跑來這裏?
桐拂想要看得清楚,無奈根本無法動彈,很快被人從後頭拖著,下了城樓。又被直接扔進了馬車,重新關入了書院的那間屋子裏。
直到天黑下來,才有人執著燭火從外頭進來,雲煙姊妹提著食盒,一臉擔憂。瞧見桐拂的樣子,急忙替她鬆了綁,扯掉嘴上的布條。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兩姐妹上上下下仔細查看,看得桐拂心頭一熱。
“我沒事……我隻是待不住,一時興起想去看看……”
煙語已將熱粥端過來,“快用些,我們也是才打聽到你被關在這裏。你膽子太大了……那城樓上是什麽地方……”
“外頭可有守衛?”桐拂很快地將粥喝完了,用衣袖擦了擦嘴。
雲詞一愣,“當然有,爹爹說,等今日過了,才能放你出來。”
“能不能幫我個忙,我得再去一趟,就一會兒。”桐拂道。
“不行!還沒收兵,眼下城頭上還在打仗,你不能再去……”雲詞堅決道。
木門咿呀,守衛見著姊妹倆出來,躬身行了禮,複又站回門邊。
雲詞拎著食盒走在前頭,出了院子沒幾步,身後那人已經越過自己,跑得遠遠的了。
她歎了口氣,“怎地就順了她的意思呢……”雲詞回頭瞅了瞅尚亮著燭火的屋子,想著煙語替在裏頭看書,不由又歎了口氣。